三皇子笑出來,“這臨時教出來的,就是不怎麽樣。要不然你現在就把銀子給我,我少收你一點。”


    “別理他。”顧淮安從箭筒裏又抽出一支箭,不由分說地塞到女子的手中,“你記住上次投擲的感覺,這次隻要再加一點力氣就可以。”


    薑若按照他說的方法,又投了一次。雖然這次離壺口的位置近了好多,卻依舊沒有投中。


    就剩下六支箭,要是不能全中,一百兩銀子就真的沒了。


    所以在再又一次拿著箭矢時,她走到世子爺身邊,小聲說:“這次投不中,就要輸了,要不你來。”


    “中途不能換人。”


    薑若抿唇,反駁道:“三皇子都和我這個不會的人比了,有什麽不能換的。再者說,我們的銀子又不是打水漂來的,才不要這麽就輸了呢。”


    她說這句話時候,表情很認真,將“我們”兩個字說得無比動聽。


    這就像一把鉤子在心底悄悄勾動著,顧淮安覺得嗓子發癢,輕咳兩聲,“沒事,到時候我再贏回來。”


    薑若有些狐疑。


    “這個還真沒輸過。”顧淮安又肯定了一遍。


    薑若見他這麽肯定,也沒再說什麽,將自己手中的箭矢投了出去。


    第三箭還是沒中,可正是因為沒中,她反而放鬆了許多。不過她可能真的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後麵幾支箭不是離壺口很遠,就是擦著壺身過去,就沒有一支中的。


    所以最後一支她也不抱有任何希望,動作更加隨意。


    誰知道箭矢不偏不倚,正正好投進了壺口中。


    那瞬間,驚喜迅速在腦子裏炸開,她激動地抓著身邊男人的袖口,指著壺口的方向急促道:“中了!我中了。”


    因為剛剛運動,她的臉頰覆蓋著一層薄紅,雙眸因為激動而顯得亮晶晶的,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麵。


    她又強調了一遍,“是我自己投中的!”


    “嗯,”顧淮安給出了肯定,“剛剛就說了,你很有天賦的。”


    曾經在六歲時連中三箭被顧淮安嘲諷蠢的三皇子剛好路過,恰恰好聽到這句話。


    三皇子:“……”顧淮安是有些胡說八道的本事在身上的。


    顧淮安見到他過來,順手將什麽東西扔了過來。他下意識地去接,才發現是一個箭筒。


    “來比比看。”


    他怎麽覺得手裏的箭筒就這麽燙手。


    後麵的結果不出意外,三皇子很快就輸了,且不多不少,正好輸了一支箭。稍微差距大些,他也就服氣了,可就一箭之差,他怎麽想都覺難受,便鬧著要比比。


    結果一下子將剛贏來的一百兩銀子輸回去不算,他還倒貼了一百兩進去。


    他不好意思找薑眠比試,又自覺比不過趙九重這種軍中老手,就鬧著要和杜遇山比試。


    比試之前,他還特意確定了下,“你之前玩過嗎?”


    杜遇山矜持道:“略有涉獵,跟著同窗玩過幾次。”


    三皇子這下子放心了,可等看到杜遇山將八支箭都穩穩投進壺中,他頓時沉默了,“略有涉獵?”


    “可能是運氣不錯。”杜遇山笑著說,倒真不像老手。


    三皇子不信邪,又拉著人比試,一圈下來之後,直接輸了七百兩。


    傍晚聚集在一起烤肉時,他還念念叨叨這件事,和薑若說:“你家世子爺從小就不是好人。”


    “啊?”薑若驚訝。


    “我是說實話,別看著他現在一派正經的樣子,其實小時候開始他就蔫兒壞。”三皇子說起這個話題就多了,利索將烤魚轉了個麵,繼續道:“以前大學士來上課,他想逃學,就攛掇人去禦花園逮蛐蛐兒。”


    “那時候我們多單純,說是法不責眾就都去了,在泥地裏翻蛐蛐混了一身泥,就他幹幹淨淨。大學士來了之後,他漫不經心往後麵一站,大學士就以為他是被逼著過來的。”


    薑若這下子是真的驚到了,這和她知道的世子爺完全不像。


    顧淮安睨了他一眼,“逃課就逃課,不出聲大學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誰讓你們為了翻蛐蛐,把移植過來的牡丹花拔得一幹二淨,嚇得宮人去稟報的。”


    “那小孩子的拔能叫拔嗎?”三皇子硬著脖子不承認,“我們就是給牡丹花重新換個家而已。”


    “是嗎?”顧淮安將烤好的肉片放在薑若麵前的碟子上,精準道:“所以你們順便也送它們上路了,講究的就是一個入土為安。”


    三皇子:“嗬嗬。”


    薑若想笑,又憋住不敢真的笑出來,怕三皇子在這時候翻臉。


    杜遇山倒是沒有那麽多講究,悶笑出聲。一個笑了出來之後,其他人自然也沒那麽多在意,跟著笑出聲。


    三皇子悶不做聲將烤魚的皮肉劃開,倒是沒有因此生氣,氣氛一下子就熱絡起來。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氣氛正熱烈的時候,有人吟詩,有人舞劍,就是瞧著冷冷淡淡的顧淮安也拔了幾片葉子,吹了一首曲子。


    他們原本的身份和經曆都不相同,甚至說得上是天差地別,興許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交集。可在此刻,那些聲名地位都成了虛幻,他們都退化成最普通的樣子,如同相處多年的舊友喝酒談天,享受著緊繃之後的片刻放縱。


    三皇子最後喝多了,回去的時候趴在顧淮安肩上,突然冒出這麽一句,“有時候我覺得揚州比京城好多了。”


    累是累了點,也有各種勾心鬥角,可再怎麽針對彼此也不會將全家的命搭上去,更不會時時刻刻都活在所有人注視之下。


    但是三皇子也沒有想說自己想留在揚州,反倒是笑著問:“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城。”


    “四月初。”


    “也好,我可能還要晚點。”三皇子笑了下,站直了身體。


    他是武將,近幾年武藝雖然退化了些,可依舊魁梧有力,帶著那種由皇宮深院浸潤出來的帶著矜貴的匪氣。


    “別以為今日我來同你喝酒就是同你和解。”


    顧淮安看向他,眼尾下垂,應了聲,“嗯。”


    “所以回京城,再對上的話,我可不會有半分手下留情。”明明先前醉成那個樣子,此時的三皇子板著一張臉,眸光銳利,語氣嚴肅又極為認真。


    這些已經和個人感情完全沒什麽關係,而是他們的立場和關係,就決定他們會自然而然走到對立麵。


    顧淮安比他更加清楚這件事。


    他長身玉立,眉尾微微下壓,下頜緊繃成一條直線。暗夜當中,光線並不明亮,他所有的情緒便被隱匿在黑暗當中,聲音是一貫的清冷。“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薑若站在旁邊,忍不住捏緊了袖口,心情一下子壓抑起來。她不大明白,上一刻還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怎麽就突然開始宣戰。


    “那就成。”三皇子又恢複那副醉醺醺的樣子,瞧著又不大正經。他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到薑若的跟前,扔過去一隻錦囊,“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送你的,這個就當成你的生辰禮吧。”


    錦囊很輕,捏一下就知道裏麵裝的是銀票。


    在薑若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三皇子就直接揮揮手,由身邊的侍衛的攙扶著上了馬車,極為瀟灑地先行離開。


    趙九重看了一眼跟在薑若身後的女子,也沒有再多留,先行離開了。


    倒是杜遇山也是住在杜家,顧淮安開口留他一起坐馬車走。


    杜遇山原本不想答應,畢竟車上還有兩個姑娘,於情於理坐在一起都不合適。


    他正要告辭的時候,顧淮安叫住他,“這裏沒有什麽外人,沒那麽多講究。”


    顧淮安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太過理直氣壯,仿佛他上車一起走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兒。杜遇山思維一停頓,就被忽悠著上了馬車。


    可坐上去之後,他捏了捏拳頭,自己怎麽就不算是外人?


    他心裏打了個突突,越想越覺得這句話不對勁。可他說不上不對勁在什麽地方,嘲笑自己過於疑神疑鬼。


    馬車很快就到了杜府,杜遇山率先下了馬車,走到旁邊站著,等著告別之後就直接回去。


    兩個姑娘家是最後,薑若腿有些發麻,下車時身形一晃。要不是顧淮安在旁邊扶了一把,隻怕要直接摔下去。


    因為天黑,杜遇山站在遠處,隻能看見薑若的一個輪廓和受到驚嚇時候有些顯圓的眼,心中的那股異樣就更重了。


    他覺得薑若的相貌很熟悉,又說不上來在哪裏看見過。


    匆匆道別之後,他就直接回到杜家東府。他沒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祖父的書房,從中找到了的一幅遺落下來的二叔年輕時候的畫像。


    望著那年輕男子含笑的眸子,他的腦海中卻滿是剛剛無意中的一瞥,意外發現,薑若和二叔的眼睛長得十分相似。


    嬸娘錯將薑若當成女兒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也跟著在早前就見過薑若。那時他們都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因為薑若和嬸娘長得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再加上薑若說過自己有自己的生母,便沒有往這方麵想。


    可現在想想,他們卻遺漏了一點,女兒不一定像母親,也有可能是像父親。


    二叔離開杜家已經很多年,這些漫長的歲月足以磨滅所有人對他的印象,他們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一點。


    那嬸娘呢,她這麽多年都不曾忘記過二叔,哪怕是失去了神誌,也能一眼認出薑若身上同二叔相似的地方?


    杜遇山拿著畫卷,長久回不過神來。


    他又聯想到這段時間安王世子對杜家的不同之處來,想到今日唯獨叫他出去,想到那句“沒有外人”……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可能。


    黑夜中,他赤紅了眼眶,靜坐一夜。等天稍稍亮起,他便將畫軸卷起,帶著一起直接拜訪隔壁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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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073


    ◎也不會奢求……你會愛我呀◎


    顧淮安今日要去衙門, 同往常一般,天還沒有亮得完全時,就起來了。他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當中的女子, 替人掖好被角之後就輕手輕腳走出去。


    剛出門,長喜就過來稟報, 說是杜遇山過來拜訪。


    “這麽早就過來了?”顧淮安有一點兒詫異。


    “已經等了半個時辰,像是有什麽極為要緊的事情。”長喜跟在世子爺後麵往外麵走,“小的已經同他說了你還要等會才醒,讓他先回去。他沒有回去, 就要了一杯茶水, 坐在在外麵幹等著。”


    “沒說是為了什麽事?”


    “沒說。”


    顧淮安就已經有個猜測,穿過長廊, 就朝著前廳走去,讓長喜吩咐下人再上些點心來。


    才進了屋,一直等著的杜遇山就立即站了起來, 將手中的畫軸攥緊, “世子爺。”


    顧淮安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來,眼角的餘光掠過他手中的畫軸,頓了頓,垂眸說:“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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