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下次,不是我跟著她一起嗎?歲歲!歲歲!”


    她像是對此有什麽執念,被杜夫人一把抱著腰卻還是努力朝著馬車的方向伸手,一聲聲地去叫薑若:“歲歲!”


    可是沒有人應聲。


    這時候她才察覺到不對,被恐慌席卷而來,急得眼淚都往下直掉,“歲歲!不要走啊!歲歲……”


    那一句一句喊得人心思發酸,薑若的眼眶也跟著紅了,卻沒有辦法真的將她帶走。


    原因很簡單,皇後至今都沒有放鬆對杜家的看管。她對杜望津有一種幾乎病態的占有欲,希望他完完全全獨屬於自己。因此這麽多年以來,不允許杜望津和杜家人有任何聯係,尤其是柳如是。當初杜老爺子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有挺過去,往京城遞信也就隻得到寥寥數語的回信。


    不僅柳如是不能一起跟著回京城,就是薑若的身份曝光都要引起一陣麻煩。


    薑若就要掀開簾子直接下車,卻被一股力道攔住腰。


    “既然要走的話,不如就幹脆一點。要是現在下車去見她,隻怕她的情緒會更加不受控製。”顧淮安能感覺到懷中女子的身體在瞬間變得僵硬,便去摸摸她的頭發,安撫道:“要是後麵你想她了,我再帶著你過來好不好?”


    很多時候,人不是不懂道理,隻是在麵對那些強烈的情緒時,所謂的道理就會被拋棄在腦後。


    “我們帶她走好不好?皇後又未必會時時刻刻盯著杜家,萬一呢,萬一沒有發現呢?”


    薑若的眸子裏多了些濕氣,緊張地抓著男人的衣袖,祈求能夠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陽光透過車窗的縫隙,落在她瓷白的臉上,肌膚顯得越發嬌嫩,嬌嫩到經受不住否定的回答。


    “沒有什麽萬一。”顧淮安看向她,沒有選擇那些敷衍的話,而是認真的和她分析現在的情況。


    “王家不會一直像這般屹立不倒,至多兩年,京城的局麵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到時候我們將她接到京城來好不好,讓她和我們一起生活。”


    睫毛上掛著掉落未落的淚珠,薑若掙紮的力道逐漸便小。


    馬車開始行駛,車輪輾過青石板時發出咕嚕嚕的響聲,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逐漸變小,最後消失不見。


    因為是早上,怕入了寒氣,馬車裏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冰盆。


    而五月的天足夠的熱,整個世界都像是處在一個大蒸籠裏,讓人覺得潮濕憋悶又找不到任何能夠讓人緩上一口氣的地方。


    她在此時厭惡極了那位聽說過很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皇後,她也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因為一己之私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摧毀別人原本平靜的生活。


    如果沒有皇後,杜家原本……原本也是極體麵的人家,生活優渥、家中和順,哪怕遇到一點波折,也會很快地度過。


    她在此時生出了一種無力感,絕望而又疲憊,那是在麵對絕對皇權碾壓下的無能為力,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抗,如何才能改變杜家現在困頓的局麵?


    ——


    行至半路時,外麵突然開始下雨。


    這場雨來勢凶猛迅速,接連下了好幾日都沒有停下的跡象。也虧得這場雨掩蓋了他們進京的蹤跡,在大多數人沒察覺到的時候,顧淮安就低調趕回安王府。


    在雨幕當中,長喜長樂站立在兩旁將油紙傘撐開,支起一方阻隔雨水的空間。


    顧淮安神色冷凝,抱著滿臉潮紅的薑若下了馬車,大步朝著聽鬆院走去。


    聽鬆院的人都不知道他們要回來的消息,一群人湧入進來的時候,徐嬤嬤都被嚇了一跳。等看清麵前的人時,那種驚嚇又轉化為濃濃的驚喜,“世子爺!”


    顧淮安點了點頭,“嬤嬤,去準備熱水和薑茶,再找一套幹淨的衣服,一起送到我屋裏來。”


    “這是?”徐嬤嬤看到了他懷中的昏迷過去的薑若,也愣住了。


    “她染了風寒,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他簡單交代了一聲之後,就抱著薑若進了屋。


    在外趕路的時候,他們雖然都坐在馬車裏,可潮濕的水汽還是無孔不入地鑽進來,連帶著衣服都變得濕噠噠的。


    他不做多想,替女子將外衣全都脫去後,再將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


    他雖然不在京城,可屋裏每日都會有下人進來打掃,薄被整潔而溫暖,還帶著水梨香淡雅的香氣。


    薑若眉心舒展,覺得比剛剛好過很多。


    徐嬤嬤雖然還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但絲毫不耽誤她將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不一會兒熱水和幹淨的衣服就都送過來了,還煮了一碗加了很多紅糖的薑茶。


    顧淮安接過薑茶,將女子扶了起來讓她直接靠在自己的身上,低聲說:“先喝點薑茶,一會再睡。”


    她雖然還有意識,但因為高燒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壓根就聽不清別人在說什麽。反而因為突然被抱起來,脫離了暖和的床,整個人都難受哼哼地兩聲。


    “聽話好不好,等會兒大夫就來了。”他側過頭去,貼住女子發燙的臉頰,讓她被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裏不允許動彈,耐心地用銀勺子一點點給她喂著薑湯。


    喂也喂不進去多少,大多數還是沿著嘴角流下來。手邊也沒有準備好的帕子,顧淮安就將手袖往上一擼,露出裏麵幹淨的中衣替她擦拭。弄得整個袖子都亂糟糟的,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極愛整潔的顧淮安做出來的事兒。


    徐嬤嬤又是疑惑又是驚駭,腦子刮過一陣大風,將思緒吹得七零八落。


    在外麵大半年的時間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世子爺對待薑若的態度會發生這麽大的變化!


    眼見著一碗薑湯被撒了大半,她有點看不過去,伸出手要接過薑湯,“我來吧。”


    “你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先去洗個熱水澡,免得也跟著著涼。”


    “不必了,我要等大夫過來,看看怎麽說的。”顧淮安見薑若實在是喝不下去,就將湯碗放在旁邊,“嬤嬤,你先出去吧,我先替她換身衣裳。”


    徐嬤嬤眉心跳了跳,想要提醒薑若隻是一個丫鬟,哪有主子親手侍候丫鬟的道理。可看著世子爺臉上像是覆蓋著一層寒霜,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全都吞了下去,轉身出門。


    顧淮安真的沒有想那麽多,他和薑若原本就不喜歡身邊的人近身侍候,在揚州時有不方便的地方,都是兩個人互相幫著過來。更隱秘的心思是,他也不喜歡旁人隨意動薑若的身體。


    他替薑若擦洗過一遍,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之後,也沒有敢離開,就坐在旁邊的暖榻上等著的大夫過來,一直放心不下。


    從郎溪出發的那天晚上,薑若就已經感染了風寒。不過那時候她還沒有發熱,就是精神不好,瞧著蔫噠噠的。那時候他以為是和杜家的人分開她心裏難受,也就沒有想著去找大夫來看看。


    在趕路的途中,她才突然高燒。同行當中也沒有大夫,隻能用涼水不停地替她降溫。饒是這樣也沒什麽作用,她燒了快兩天,再燒下就算後來治好對身體也是極大的損耗。


    來的大夫同樣也是坐府大夫,不過是專門替安王問診的葛大夫。


    葛大夫在聽到世子爺來請他過去的時候,差點要以為是在說笑。畢竟世子爺坐鎮揚州的事情早早的就傳回來,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京城?


    可來請他的人是長喜,他忙不迭收拾好藥箱就直接趕過來,就怕一個耽誤就影響了病情。


    進屋之後,他繞過屏風,一眼就注意到坐在暖榻上的男人。


    顧淮安到現在也還沒去換一身衣服,衣擺的地方已經濕了大半,皺巴巴地貼在兩條長腿上,就是就連半邊肩膀也全都濕透了,壓在寬闊的肩膀上。


    他正喝著徐嬤嬤端過來的薑湯,水汽繚繞中,一張俊美的臉沒有表情,冷淡至極,也就顯得周身的氣壓極低,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葛大夫連忙低下頭去是,抓緊了藥箱的帶子恭敬行禮。心中狐疑,怎麽世子爺從揚州回來之後,身上的氣勢更加迫人,更讓人打心裏犯怵。


    “去裏麵看看,她燒了大概有兩日時間,斷斷續續高熱。今日早晨進城時,又開始起了高熱,人也跟著糊塗。”


    葛大夫猶豫,“世子爺,要不小的先替你瞧瞧?”


    “不必了。”顧淮安吐出幾個字,眉間隱隱有些不耐煩。


    葛大夫心裏一顫,不敢再說什麽,帶著藥箱就朝著床邊走去,將準備好的絲帕搭在女子手腕上時,就開始把脈。


    忽然他感覺旁邊落下一道陰影,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他不需要回頭就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頓時感覺到壓力,搭在絲帕上的手指都跟著抖了下。


    他還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又仔細診斷了一番,再三確定女子隻是感染了風寒而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見他收了手,顧淮安問:“怎麽樣了?”


    “身體有點虛,感染了風寒,等喝完藥之後出出汗,退了燒就好了。不過要一直有人守著,注意如果出汗就用幹帕子擦掉,免得再見了風又會加重病情。”


    “在揚州時候,陳大夫替她把過脈,沒說過身體虛的事。”


    葛大夫和陳大夫都是坐府大夫,自然也認識,知道對方的本事,仔細斟酌一番才開口。


    “那應該是從揚州趕回來,一路辛苦導致的。這沒什麽要緊的,等風寒好了之後最好是配合食補。年紀輕輕的,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不過她有些鬱結的症狀,切勿多思多慮。”


    多思多慮?


    顧淮安麵色微冷,讓長喜帶著葛大夫一起下去寫藥方子拿藥。不久之後,熬好的藥就被端了過來。


    葛大夫的醫術確實好,薑若喝完藥沒有多久,整個人就開始冒下虛汗。


    在睡夢當中,薑若隻覺得渾身燥熱,就好像是赤腳走在午日的田埂間,汗水就像是不要錢一般往外麵撒著。衣服被浸濕之後,黏答答捆在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拚命掙紮著,想要將身上的衣服脫掉,好讓涼風投入進來。可那衣服就像是生長在身上的第二層肌膚,任憑她用多少的力氣都無濟於事。


    就在她急得都快要哭出來時,一塊冰從天而降恰恰好就砸在她的頭上。


    突然的寒氣很好地安撫了身體裏那些焦躁不安的因子,她不自覺地追著冰塊而去,發出無意識地喟歎聲。而那塊冰也像是自我生出了意識,貼著她的肌膚行走,從脖頸灌入而下,遊走在雲朵堆積的周圍。


    可不知怎麽回事,冰塊突然就要離開。


    她哼唧了兩聲,伸出手一把將冰塊攥在手中,猛然從昏迷當中清醒過來。


    這已經是傍晚了,又因為下雨,天黑得比平時更早些,屋內就成了昏昏沉沉的一片。


    她腦袋也是昏昏沉沉一片,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什麽事,隻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影,開口試探性地問:“世子爺?”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差,她怎麽覺得世子爺看起來瞳仁漆黑,無端地有些嚇人。


    但是她也沒有做錯什麽,不知道男人為什麽突然對她冷著臉。


    再加上身體不適,她便有些委屈,眸子濕漉漉的,盯著麵前的男人看。


    因為在發汗,她整個人都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色,鼻尖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紅唇微微張開急促呼吸著。而她的頭發散亂在身後,有些就粘在在精致的鎖骨處。那些沒來得及擦掉的汗珠經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沿著散開的曲線滑落下去,在溝壑間匯集成一片濕潤。


    烏發雪膚的對比給人的衝擊極大。


    顧淮安閉上了眼睛,可手下的觸感卻更加要人命。細膩濕軟,如雲朵一般堆積。


    可又不全是軟的。


    他喉間上下滾動,深吸了一口氣才將那種最原始的衝動壓下去,聲音摻著粗糲道:“薑若,先放開我的手。”


    薑若愣住了。


    她的視線往下看去,很快就看見了自己敞開的衣領,再是一雙交疊放置的手。更為準確地來說,是她將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氣血一瞬間全都往腦子裏湧過去,腦海中有大片大片的煙花炸開。


    “哦……”她鬆開手,磕磕絆絆地想要緩解氣氛,“沒事……我沒什麽感覺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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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0章 080


    ◎眸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這句話似乎帶著什麽歧義, 薑若開口之後,氣氛更加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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