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蕭慎這樣多疑的帝王,連枕邊人都是不可輕信的,唯有將身邊人的性命牢牢抓在手裏,才是他的行事風格。


    “美人再美,不夠柔順就黯然失色。”夏華廷道,“我夏國的第一美人,自然要處處合心才行。”


    “見麵禮我收下了。”蕭慎手掌一翻,玉盒的盒蓋重新合攏,他將玉盒收到袖子裏,“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正事了。”


    “我的來意,一開始不就很明顯嗎?”夏華廷笑道,“我夏國願為陛下驅使,效犬馬之勞。”


    姿態放的極低,內容聽起來也令人動心。


    蕭慎道:“條件。”


    “夏晚必須生育一個擁有夏國血脈的孩子,待陛下一統天下後,若是男孩,就把他的封地定在夏國,若是女孩,就封她為王女,繼承人隻能從她的肚子裏出來。”


    “陛下也不用擔心我夏國會有反叛之心,天下尚未一統,夏國便已選擇站在陛下這一方,更別提一統之後。”夏華廷語氣不疾不徐,“我之所以這樣做,隻是為了保證夏國血脈的延續而已。”


    王朝永遠在更迭輪回,天下沒有不落的統治,更沒有不死的帝王,權力都會更迭,富貴也是過眼雲煙,隻要傳承不斷,就有重新起複的希望。


    “我記得十幾年前,夏王投誠對象……可不是我蕭國。”


    上一代的第一美人嫁去了羌國,成了羌王樂蕪的王後。


    “羌王樂蕪,確實是個天縱奇才,我曾經也是抱著奇貨可居的念頭。”夏華廷歎了一口氣,想起幾十年前的那場變動,仍舊心有餘悸,“但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是奇才的同時,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癡情種子。”


    本來合作的好好的,但在夏菁身體裏的牽命蠱被發現後,一貫有明君之象的樂蕪就發了瘋,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曾經命懸一線的恐懼,那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你是說……樂蕪會成為我最大的敵人?”


    “不,絕對不會。”出乎蕭慎預料的是,夏華廷篤定地搖了搖頭,“他的癡情,早晚會害死他。”


    不是說君王不能有心愛之人,而是君王的心愛之人,不能置於江山社稷之上,不然一遭突發變故,定然是要出大事的。


    夏華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人總是要學會及時止損,國與國的合作亦是。”


    他抬頭直視這位年輕的帝王,這是他第二次選擇的、極有可能一統天下的押注對象:“隻是夏國的效忠……陛下敢要嗎?”


    “嗬———”蕭慎眉眼間有種沉肅的帝王氣度,眼中的野心不加掩飾,“你敢千裏迢迢孤身赴約,我為何不敢信?你以一國為禮,我如何不敢收?”


    “隻是與虎謀皮,與狼爭利,其間風險,可謂驚心。”


    “這世間哪有不擔風險就能坐享其成的好事?”夏華廷朗聲大笑,“我既要與陛下合作,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他已經判斷失誤了一次,可經不起第二次了。


    “為慶賀蕭夏同心,我為陛下備下了一份大禮。”他依然笑著,雲淡風輕的模樣,像是全然不了解自己話裏的內容有多瘋狂、多可怕,“隻是這份大禮有些特殊,事關一國王位更迭,一位帝王的性命。”


    “不知陛下這次,可也敢收?”


    ———這便是鹿淵之盟,亦是衛國大亂的起點。


    第181章 膽戰心驚


    ◎天涼了,燕王該上路了。◎


    阿英又一次從夢裏驚醒,這是她第二次做同樣的夢了。金烏還隱在山下,窗外依舊是沉沉的夜色,她擁著暖和的棉被,兩眼放空。


    她又夢到了……夢到滿地的血,還有捂著嘴咳嗽的哥哥,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出,那麽刺眼,又那麽令人恐懼。


    這個夢真實得可怕,可怕到她清醒後仍舊控製不住地渾身戰栗———那封簡短的平安信並沒有令她安下心來。


    好奇怪啊……明明一開始認識哥哥、不,姐姐時,就知道她有著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能力,醫術毒術暫且拋開不提,光是那一手易容術,便已足夠出神入化,她為什麽會這麽擔心?


    那種冥冥之中的不詳預感,攪得她心煩意亂。她再也睡不著了,裹著厚厚的衣衫從床上爬下來,摸著黑到桌邊點燃了蠟燭。


    一豆微弱的燭光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從桌上拿起那封已經有些卷邊的平安信,反複打開看著———


    安置病患,事務繁多,平安勿念。


    信被她攥在手裏,她的人趴在桌上,燭光照得她的眼角有些晶瑩,蠟燭越燒越短,信紙被反複打開合上,一直到天明。


    “阿英———”晨光微熹的時候,門外忽然有敲門聲,“醒了嗎?”


    ———是洛驚鴻。


    她像是被驚醒了似的,將那封信收好:“我已經醒了!”


    “好。”門外的洛驚鴻聽到她的聲音後繼續道,“盡快洗漱,兩盞茶後隨我讀書。”


    ———因為鄭靜姝和其他夫子都莫名忙起來的緣故,她的學業便被暫時交給了洛驚鴻,許是因為幾月前那場燕京事變中被托付給他數日的緣故,洛驚鴻對她比以往更加上心,不僅每日監督她早起,對她的課業更是毫不懈怠,安排得滿滿當當,以至於她隻有睡前和睡醒後才有兩段空餘的時光。


    簡單又迅速地收拾過自己後,阿英打開了房門,洛驚鴻正站在外麵,手裏提著一個小巧的食盒,見她出來,洛驚鴻將向前一遞,阿英順勢接過,兩個人的動作配合得相當默契。


    在洛驚鴻家暫住的那幾日,他的阿娘對她格外喜歡,以至於阿英都離開許久了,還會偶爾讓洛驚鴻給她捎帶點吃的。


    在表示過謝意後,阿英便聽到洛驚鴻對她今日的安排,毫無疑問,又是滿滿當當的一天。阿英忍不住抗議:“我每天要學的東西也太多了!”


    洛驚鴻蒼白的臉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業精於勤,荒於嬉。”


    “可從歲除到現在,我都沒有出過書院!”阿英不依不饒,像是一向乖巧的孩子終於到了叛逆期,“我想去永寧城玩一天!”


    她可憐巴巴的豎起手指,比出一個“一”的符號:“就一天!我保證第二天就好好讀書!”


    洛驚鴻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為難,他一貫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麵:“不行。”


    “為什麽不行?”阿英繼續追問。


    洛驚鴻下意識地錯開眼,避過她的視線,他不習慣、也不會說謊,怕視線露了痕跡:“鄭夫子既將你托付於我,那在我照管你的這段時間裏,便一刻也不能懈怠。”


    這反應不對。


    洛驚鴻一向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並不是一個聽不進他人意見與抱怨的人,更不會專橫獨斷,替他人做決定。正常情況下,聽到她這般抱怨後,他應該會與她協商,而不是這樣直接了當地拒絕。


    夢裏的場景又在她腦海裏劃過,阿英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她麵上露出一個失望的笑來,嘴裏卻是乖乖道:“那好吧。”


    想到應天書院外,那些隱約四起的流言與傳聞,洛驚鴻更加心疼和愧疚,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抖了一下:“等花燈節時,你就能出去玩了。”


    在一天的高強度學習結束後,阿英溜進了應天書院的庖屋,她往常的一日三餐要麽和哥哥一起吃,要麽隨著老師開小灶,極少與應天書院學子們一起。


    因為還在過年的原因,庖屋裏的學子少得可憐,阿英在庖屋裏拿了一份飯菜,挑了一個離學子他們最近的位置,默默坐下來,支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他們談論的內容有很多,從詩詞歌賦到天文地理,再到朝堂形式,唯獨沒有她想聽的消息。


    眼見著他們已經吃完了,阿英喊住了離她最近的一個學子,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哥哥,永寧城最近有什麽好玩的事嗎?”


    那學子看她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沒、沒什麽好玩的事。”


    阿英常常隨著鄭靜姝一起出入學堂,她年紀小又生得可愛,愛笑還嘴甜,再加上有一個出名的哥哥,應天書院學子不多,大部分人都認識她,對她的態度也很友善,像今天這樣的態度,就顯得很奇怪了。


    就好像是……知道些什麽似的。


    阿英的心一沉再沉,但她麵上沒顯露,隻是乖巧地道謝:“謝謝哥哥了。”


    那學子對她擺了擺手:“過兩日花燈節,我們給你帶點好玩的東西。”


    說完後他便帶著另外幾個同窗走了,看起來好像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阿英靜靜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悄悄跟上去,她跟著曾夫子學了不少功夫,跟蹤幾個文弱的學子還綽綽有餘。


    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些什麽,在確定她沒有跟上來的情況下,他們是一定會談論的,這大部分人所共有的特性。


    在悄悄跟了一段路後,風中隱隱送來了他們交談的聲音,內容是斷斷續續的,但聽到內容的那一刻,阿英腦海裏一片空白。


    ……真的出事了。


    那個可怕的噩夢成真了。


    她呆呆地站著,她以為她會哭,結果她眼眶幹澀,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這幾日燕國的夜晚都是陰沉的,不見月光,也難見星辰,所以房屋裏透出的暖光,便成了天地間最顯眼的光源。


    “砰砰———”


    小院的門被敲響,一聲比一聲急促。


    宋蘭亭拉開門,門外站著阿英,幼小的孩子抬著頭看他,想來在夜裏站了不短的時間,她發梢上沾著水霧,軟塌塌地耷拉著,像一隻被打濕了皮毛的可憐幼獸,唇也幹裂到起了皮,眼裏的惶惑和茫然幾乎要溢出來。


    宋蘭亭心下一沉。


    看這個反應便知,烏子英已經知道了。


    為了謀劃能順利進行下去,這幾天應天書院的夫子們都忙得腳不沾地,永寧城和燕京已經開始有了和瘟疫有關的流言,無論流言怎樣變化,始終繞不開一個核心———烏子虛的生死。


    他不相信烏子虛會死在霧夜河,熹微的情報網已經最大限度地展開去尋找他的蹤跡,但局麵已然如此,隻能將它利益最大化,至少……那些參與了其中的人,要得到他們應有的懲罰。


    可無論局麵如何複雜,這個消息對於一個年幼的孩子來說都太過殘忍,所以他讓洛驚鴻接手烏子英的教授,一是為了讓她忙碌起來,無暇顧及其他,二是為了將她困在應天書院之內,不讓她接觸到外界的流言。


    憑洛驚鴻的性子,他一定會將這件事守口如瓶,絕不透露一星半點。但人算不如天算,還是走漏了消息。


    “掌院。”烏子英開口說話,她的聲音有點啞,聽起來沙沙的,“……哥哥還沒找到嗎?”


    宋蘭亭其實有很多種方式將這件事糊弄過去,甚至可以憑借自己的口才讓烏子英以為這是一個需要保密的計劃,烏子虛其實半點事都沒有———


    但宋蘭亭盯著阿英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最後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進來吧。”


    他轉過身,將阿英帶進了小院。


    他問:“你是從哪兒知道的?”


    這話其實已經是變相地證明,烏子虛出事的消息是真的了。


    從落座後就一直低著頭的阿英抿了抿唇,唇上全是幹裂的死皮:“為什麽會出事?”


    她的哥哥明明那麽謹慎,怎麽會出事呢?


    “有人在他返回書院的路上設伏。據我查到的消息,子虛遇襲時,他那位醫劍雙絕好友不在身邊。”


    宋蘭亭的話直白又殘忍,一開始開門的時候,他確實想過要隱瞞的問題,他認為烏子虛不會出事,但……這世間都有萬一,如果真的有不幸,那他瞞得了一時,瞞得了一世嗎?烏子英總會知道的。


    同樣,關於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這件事,其他先生們也發過愁,但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封鎖,如果真的被她知道了,也許就是天意。畢竟,在如今的世道裏,生離死別都是太容易發生的事。


    “出事好幾天了吧……”阿英的語氣還算平穩,但她的眼裏閃動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光芒,“還沒有找到嗎?為什麽還沒有找到?”


    “一個還未弱冠的少年被衝入偌大的河流裏,要找起來談何容易?”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借口,宋蘭亭道,“會一直找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那句話太過刺耳,阿英隻覺得心口被刺得發痛,快要呼吸不過來。她想說,不是找一個少年,如果、如果姐姐被人救了……說不定會被發現身上的秘密,那樣危急的情況下,那樣洶湧的河水裏,易容根本就頂不住的,不是少年,是……少女。


    是生命重要還是秘密重要?


    她的心中仿佛有一杆秤,兩邊正在不斷加碼,最後,一方壓倒了另一方。


    活著重要,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掌院。”她聽她自己的聲音,冷靜的、堅定的、孤注一擲的,“不是哥哥,是姐姐。”


    她話裏顯露出來的信息太過驚人,以至於宋蘭亭微微怔了一下,隨後,他搖了搖頭:“秋獮期間,子虛昏迷了數日,他的一切都是我在打理,子虛絕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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