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要尋的幾味藥也是如此,沈不屈帶著她走到山陰,又默不作聲地示範了幾次,宋嫻慈便走到一邊去找。


    待日上三竿,沈不屈終於喊了停。他又查看了遍宋嫻慈方才采的藥,仍是未發現有找錯的。


    老頭望著安靜美麗站在山林之中的宋嫻慈,忽將兩人最先拔的那一種全薅出來丟了,冷冷地對著發怔的宋嫻慈說:“我騙了你。”


    他側身拔起一株與之長得極相似的藥草:“這一味才是真藥。而我丟掉的,是株毒草。”


    宋嫻慈看出了這兩者模樣上的不同,之前找藥時就是根據這兩處的差異避開了沈不屈如今捏著的那種藥。聞言她便低頭去尋。


    沈不屈見她什麽都沒說,麵色古怪地問她:“你可知你婆母吃了這一味毒草會如何?”


    宋嫻慈抬頭看他:“如何?”


    “即便不加你如今要找的真藥,其餘幾味藥也夠你婆母站起來了,隻是不能久站。可若這味藥錯拿成了我手中這種毒草,旁的壞處倒是沒有,但這一味下去,即便之前已全然康複,也能在一天之內叫你婆母重新站不起來。”


    宋嫻慈淡笑一聲:“謝神醫告知。”然後繼續尋藥去了。


    沈不屈奇道:“我既已騙過你一次,焉知不能再騙你第二次,你竟一點都不疑心我此番向你坦白之言的真假?”


    宋嫻慈抿了抿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人人皆知的老話了。”


    沈不屈沉默許久,不死心地又問道:“我有害你婆母之心,你就沒有一丁點氣惱嗎?”


    “有啊,”宋嫻慈笑,“本來打算晚膳時做幾個好菜犒勞你,現下沒這個心思了。”


    “……”


    哪個來求醫的在他麵前不是戰戰兢兢忍氣吞聲的?但他此刻對著這麵色不變使著小性兒的妮子,竟生不出半分怒意來。


    兩人中途吃了些宋嫻慈帶的幹糧和水,然後將方才那味藥補齊了,便踩著一條極偏僻的山路往裏走。


    這條山路越走越窄,到後麵兩人隻能擠著兩側的草木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才漸漸明朗起來。沈不屈領著她走到一角,撥開一堆高高的枯草,露出一個堪堪能讓女子孩童鑽入的小洞來。


    水聲隱隱從裏頭傳來。


    宋嫻慈也不需沈不屈多言,躬身鑽了進去,沈不屈緊跟其後。


    裏頭像個冰窖一般凍人,前麵是一方寒潭,她此刻踩著的便是潭邊的泥地。


    附近還長了些花草,一看便知是可入藥的好東西。


    沈不屈往前指了指:“最後一味藥,就在這潭中。”


    宋嫻慈早有預感,所以也沒有多害怕,隻等著他說清楚。


    卻見不久前還打算害人的沈不屈此刻居然麵露不忍:“這潭中有一種叫‘祀’的劇毒之蛇,通身烏黑,長四尺,三指粗。祀蛇以長在潭壁的藥草為食,這最後一味藥,便是祀蛇的蛇毒。”


    宋嫻慈默了默,隻問了句:“若我被咬,神醫能把我的命救回嗎?”


    沈不屈忙點頭:“可以可以!這個不難!就是餘毒消起來難,身子會虛弱些,但可用藥調養,兩三個月也就好了。”


    宋嫻慈細辨他神色,知他並未扯謊,便應了下來。


    沈不屈又出言提醒:“你下水之後便立即找潭壁的孔洞引蛇出來,捏蛇七寸,下手要快,千萬別在水底下多呆。女子最怕體寒,這潭水冰冷刺骨,呆久了對身子不好。”


    宋嫻慈笑了笑,撿了根細棍,深吸一口氣便跳了下去。潭水極深,宋嫻慈屏息環視良久,終於見著壁上有個小洞。


    她遊過去,凝神用棍子輕敲洞周,敲了片刻,隻見一條黑影從洞中竄了出來。


    宋嫻慈猛地伸手抓住,忍著懼怕躲過它的毒牙,又迅速將手調整到它的七寸,緊緊掐住。


    雙手抓著這一條冰冷滑膩,她隻覺自己的魂都要嚇得從頭頂飄出去了。


    宋嫻慈被這寒潭水凍得快沒了知覺,定了定神,捏著手裏這一條向上遊去。


    遊到一半卻動不了了,右腳踝像是被什麽纏住了似的,她回身,果見不知怎的自己的腳被水草死死纏住了。


    她雙手抓著蛇,自是不能鬆開去解開那些絆著自己的水草,嚐試用左腳去蹭或是猛力掙開都無用,反而激得手中的蛇死命扭動起來。


    鮮少有女子不怕蛇,宋嫻慈也怕。


    腳被死死纏住,手上又有這麽一個恐怖亂動的東西,她嚇得手微微一鬆,即便很快反應過來繼續抓住,卻還是讓蛇有了可乘之機,在她虎口上咬了一口。


    宋嫻慈暗歎一聲。


    岸上沈不屈見她久久不上來,擔心她身子受損,已喊了兩聲讓她快些上來,見沒回應,心裏咯噔一下,正猶豫著要不要咬牙拖著這副古稀老軀下水查看,又見水下這番動靜,來不及多想便握著把匕首跳了下去。


    宋嫻慈見到沈不屈下來,便晃了晃被纏住的那條腿。沈不屈會意,遊過去將水草割開了。


    兩人總算上了岸。


    沈不屈從框裏掏出個小瓶放宋嫻慈麵前,後者掰開蛇口讓毒牙抵著瓶沿,將毒液逼了出來。


    沈不屈這才看見她虎口上的兩個血點:“你被咬了?”


    “嗯。”


    沈不屈忙撕下衣衫的一塊布條,死死纏在她傷口上方,又去拔了幾株藥。


    宋嫻慈已開始覺得不適,放完蛇毒後便將蛇丟回了寒潭。


    沈不屈將那幾株藥嚼碎了敷在她傷口處,又找了顆藥讓她吞下。


    宋嫻慈難受無比,在昏過去之前對沈不屈歉然道:“我實在撐不住了,接下來可能要辛苦神醫了。”


    沈不屈自己服了顆暖身子的藥。這藥與解蛇毒的藥相衝,所以不能讓宋嫻慈也服下。他看著渾身濕透發冷的宋嫻慈,不由長歎一聲。


    好在宋嫻慈聽到要來寒潭,帶了件厚披風過來,沈不屈將她拖著遠離潭邊,去外頭尋了幾根幹柴點著,再用披風緊緊裹著她,便出去尋顧寂了。


    他一路疾走,邊走邊罵自己為何要如此古怪,就讓人家小兩口一塊兒跟著自己上山怎麽了,又不會再矮一尺!


    又罵顧寂沒骨氣,還是個當將軍的,看見自己的嬌妻和他一個老男人一起去上山,都不硬氣著點追上來!


    一路罵罵咧咧到家門口,見顧寂還等在那裏,心裏舒服了些,然後便湧上一點不自在來。


    顧寂見沈不屈獨自歸來,臉色驟變,聲音發緊:“可是我夫人出什麽事了?”


    沈不屈一咬牙一跺腳,拉著他往山裏跑:“邊走邊說邊走邊說!”


    第18章 第 18 章


    ◎動亂◎


    宋嫻慈醒來時發現自己已回了那座茅草屋,顧寂坐在床邊,眼睛裏紅血絲多得嚇人。


    她見顧寂這副滄桑的模樣,想安慰幾句,卻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嘶啞,便隻好對他笑了笑。


    沈不屈見這對小夫妻一副生離死別後失而複得的黏膩樣,幽幽插嘴:“你這毒大致已解,吃著藥慢慢清掉餘毒就好。隻是你在潭中待了太久,上岸後又凍了一陣,若不好好調養個把月,日後怕是難以有孕了。”


    顧寂聞言一驚:“煩請神醫列個良方,我好讓人去抓藥。”


    “那是自然。”沈不屈當下便擬了一份藥方,又同顧寂細說這些日子的飲食禁忌,該買些什麽東西食補。


    顧寂一一記下。


    沈不屈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臉:“最要緊的便是,這一個月內你們二人不可同房。她遭此一難,本就虛弱,你若是不聽我勸,那便不是一個月能解決的事了,起碼得兩三年。”


    顧寂紅著一張俊臉生硬地點了點頭。


    這一夜顧寂緊緊摟著宋嫻慈睡,怎麽都不肯放手。


    宋嫻慈無奈:“將軍要摟便摟吧,隻是力道得鬆一鬆,我的腰都快斷了。”


    顧寂依言收了收力,將頭埋在她溫軟的頸側


    ,悶悶道:“家裏的事馬上就都平了,待你身子好些我們再返程,回去你便在家好好養身子。我再不要你這樣為家裏出生入死了。”


    “好。”宋嫻慈笑,“以後我們舒舒服服過日子。”


    宋嫻慈休養了兩日,看起來已好多了。


    今日是二皇子與孟國公的慶功宴,大局已定,顧寂放下心來,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程,在山下買了兩架馬車,一架妻子坐,一架沈不屈坐。


    一行人走了四天,身後忽有急促的馬蹄聲響起,顧寂回首,隻見一個惶急狼狽的士兵身披黃旗騎馬而來。


    這是傳遞緊急軍報回京的傳令兵。


    南境出事了!


    顧寂心弦猛地一崩,攔在路中間,不等傳令兵開口,便亮了令牌並揚聲報上名號。


    傳令兵已趕了幾日路,神智都有些不清楚,愣愣看著麵前威武不凡的男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位二品將軍。


    顧寂帶著他避開眾人,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傳令兵囁嚅片刻,方顫聲答道:“回將軍……四日前二皇子殿下與國公爺辦慶功宴,南蠻那質子不知何時從我大昭宮城內逃了出來,領了幾千驍兵夜襲我方營帳,還……一刀砍下二皇子的頭,孟國公也受了重傷,我方軍心潰敗之下,主力被滅了一半!”


    “二皇子殿下被殺了?!”


    傳令兵僵硬地點頭。二皇子是聖上最看重的皇子,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聖上心中的儲君人選。戰敗還可再派援軍,但自己帶著二皇子的死訊回去,龍顏大怒是必然的事了。


    顧寂臉色發青:“此次調來南境五萬人馬,南蠻幾千兵馬就滅了我方一半主力?!”


    傳令兵兩眼發紅:“南蠻人善武,那剛回來的質子更是個不要命的瘋子,帶的人又各個都是強手,跟著他一塊用刀砍人,實在厲害……”


    顧寂默了默:“你接著趕路吧,若見著陛下,就說我已打算折回去領兵迎敵。”


    傳令兵張了張口,低聲道:“事發之後,先太子殿下站了出來凝聚軍心。第二日南楚大軍竟也到了邊境,若非先太子殿下臨危不懼站出來領兵,我方就要全軍覆沒了!”


    先太子,寧濯!


    顧寂腦子嗡地一聲,心中隱隱意識到盛京的天怕是要變了。


    宋嫻慈遠遠見著兩人停下了交談,便拎著一個水囊並一包幹糧過來遞給傳令兵,然後立時退下。


    傳令兵嘴唇幹裂,腹中也是空空,最近的驛站也得半個多時辰才到,正缺這一口吃食和水,暗道這位定北大將軍夫人真是細致又心善。


    傳令兵略緩了緩便立刻上馬繼續趕路。顧寂怔怔地盯著前麵看了會兒,方回到宋嫻慈的馬車前:“南境出了點事,我得回去支援。我讓陳浮跟我走,其餘人護著你與神醫回京。”


    宋嫻慈心知不能多問,隻叮囑他多加小心便依言上路。


    因沈不屈年近古稀,宋嫻慈擔心他吃不消這一路久坐顛簸,每走一個時辰便停下來讓他下車鬆泛鬆泛手腳。第二日終於到了一個富庶些的地方,宋嫻慈便買了架更寬敞舒服的馬車給他。


    沈不屈見這小妮子雖為他做了許多,表情姿態卻都不露一絲討好痕跡,隻是像一個端方得宜的友人,不遠不近地照顧他的衣食住行。


    他麵上並不多言,但記在了心裏。


    這一路倒也安靜,雖行路難免疲憊,但於宋嫻慈而言,本應是難得的悠閑時光。


    不必伺候夫君,也不必應對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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