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返京路上顧寂一直皺著眉頭,宋嫻慈明白,是因為馬車外跟著寧濯雇來的人手。


    顧寂本想自己雇,但身上的銀兩已沒剩多少,此地若是北境,他還能找人替自己辦事,可如今在南境,定是不如在此蟄伏三年的寧濯行事方便。


    宋嫻慈知道他心裏不痛快,卻不知如何安慰,於是一路也跟著心情煩悶。


    快到京城時,宋嫻慈突然捂腹呼痛,整張臉一片煞白,不斷冒著冷汗。


    顧寂渾身都在發抖,叫人停下車駕,喊了周老大夫的兒子過來。


    周大夫一摸脈便暗道不好,從葫蘆瓶裏倒出那顆保命藥丸,給宋嫻慈服下,對顧寂說:“三毒亂竄於體內,我在此隻能施針為夫人減去幾分苦痛,旁的卻再無能為力了。為今之計隻有快快趕路,請神醫出手!”


    於是車駕重又出發,在第二日到了顧府。


    顧府門口,老夫人和吳顧氏、小妹顧寧自收到顧寂和宋嫻慈今天就能到家的消息,欣喜不已。


    老夫人被沈不屈醫治過後,已能站起,不過還在休養,不能站太久。她早早地就讓兩個女兒陪著自己在門外等著,她坐著,兩個女兒站著。還叫吳顧氏將那件赤狐皮的大氅拿來。


    兒媳千辛萬苦給她找來這麽個大夫,為她治好了腿,她心中感激。如今已入了冬,京城冷得很,這件赤狐大氅是她親手做的,很襯嫻慈的膚色。


    她歡喜地想著,等嫻慈下車了,自己就要站起來,親自將這大氅給兒媳披上,不叫她的乖乖兒媳受凍!


    顧寧手中也捧了個手爐,手爐外頭的罩子是吳顧氏教她繡的。她預備著送給宋嫻慈,所以繡得很是用心,不知廢了多少好料子才做出這麽個能看得過眼的罩子來。


    吳顧氏則是想著,待嫻慈養一養身子,便將管家的交給弟媳。實權在手,弟媳心中才穩當。


    阿涓和蘭瑾也都紅著眼眶,望眼欲穿。


    待到日上三竿,這些人終於等到馬車停在她們麵前,當下便喜極而泣,正欲揚聲喚顧寂與嫻慈,卻見顧寂抱著昏睡不醒奄奄一息的媳婦從馬車中出來,紅著眼睛繞過她們直直往裏頭衝,邊大跨步走邊喊沈神醫。


    阿涓和蘭瑾瞬間反應過來,跑上去給顧寂帶路去找沈不屈。


    老夫人和兩個女兒愣了片刻,忙也跟在後頭。


    沈神醫聞聲出來,一看宋嫻慈的樣子便知是出了什麽事,憤然瞪了眼顧寂,取來家夥什來給宋嫻慈看診,中間越想越氣,把人都趕了出去,隻留了周大夫並阿涓蘭瑾給他打下手。


    顧寂盯著緊闔的房門,兩瓣嘴唇蒼白得嚇人。


    老夫人急聲問這是怎麽了。顧寂心裏抽疼,將這一路的波折都與母親與姐姐妹妹說了。


    顧寧聽到嫂嫂這一路受了這麽多苦,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吳顧氏一邊心疼宋嫻慈,一邊想著弟媳雖被擄走兩回,但現在才出事,應是沒有被南蠻人玷汙。隻不過,若是弟媳真的兩三年不能有孕……她看了眼麵色鐵青的老母親,心中不安。


    老夫人捂著胸口:“神醫他當真這樣說的?你媳婦要調養個兩三年才能懷孩子?”


    顧寂隔著門想象著宋嫻慈煞白的小臉,顫聲道:“隻是兩三年而已,隻要嫻慈人好好的就行。”


    “什麽叫‘兩三年而已’!”老夫人氣得用手推他,“就算休養個兩三年,你媳婦遭此一難,身子定是不如從前那般康健,若再像她親娘那樣生個女兒出來便不能生了,我顧家的香火豈不是要斷在你們夫婦二人手裏!”


    顧寂抿著唇反駁:“嫻慈於我整個顧家都有大恩,就算生不出宗子我也認了,大不了幾十年後到了九泉之下,我親自去向列祖列宗請罪。”


    老夫人聽到前半句,與兩個女兒對視一眼,心裏頓時添了分心虛與羞愧,臉上青白交接:“先等等看,聽聽神醫怎麽說。”


    顧寂聽出母親還是糾結,但他素來不善言辭,不知該如何安撫,便叫長姐和幼妹扶著老夫人回去,自己在外頭候著。


    老夫人想了想,便留了房裏的一個丫頭在這等著,才同兩個女兒離開了。


    直等到傍晚,沈不屈才出來,同顧寂說,宋嫻慈已無大礙,隻是如他之前所說那樣,確實得養上三年左右才能懷上孩子。


    “她無大礙便好,”顧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眉頭舒緩開來,抬袖行禮:“多謝神醫救命之恩。”


    沈不屈方才在屋內已聽周大夫說了顧寂是因宋嫻慈中了媚藥才同她行了房事,怒氣早消了,見他隻看妻子是否安好,並不在意三年無孕的事,心中寬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雖不能有孕,但隻消休養個七八日,往後夫妻敦倫卻是無妨,將軍盡可安心。”


    顧寂紅著臉應下。


    老夫人屋裏的丫頭將這一番話聽全了,默默退了出去。


    *


    慈安堂。


    老夫人端坐上首,聽完丫頭的回話,沉默許久。


    顧寧還未出閣,便早早地就被支開了。吳顧氏在旁邊看見母親的臉色愈發難看,張口說道:“母親別急。三年而已,說說笑笑地就過去了,有神醫在,嫻慈身子定能康健如初,為您添上十個八個胖孫。”


    老夫人搖搖頭:“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也是過來人,生子本就是看運數的事。我隻阿寂一個兒子,不能不為顧家早作打算。”


    吳顧氏眉心一跳:“母親是想……”


    老夫人沉聲道:“納妾!我不能拿顧家的香火去賭阿寂媳婦的肚子。”


    “母親!”吳顧氏有些不落忍,“怎麽說,嫻慈都算是為著顧家才成了如今這個樣子,我們豈可在這當口給她添堵呢!”


    老夫人長歎一聲:“我的心也不是那石頭做的,若非為著延綿後嗣,我怎麽忍心給她院裏塞女人。我會找個安分守己的,以後生的孩子養在她名下,她若還是不放心,想留子去母,我也會閉著眼當沒看見。”


    吳顧氏也跟著幽幽歎一口氣,思來想去也沒其他的法子:“那我與母親日後好生待她,不叫她受一分委屈。”


    老夫人想了想,隻覺再無半分不妥,終於露出分笑意:“那是自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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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第 27 章


    ◎納妾◎


    宋嫻慈昏睡了兩日才醒來, 見到顧寂不在,她隻愣了一瞬便明白過來。


    二皇子死在戰場上,聖上定是勃然大怒, 要將前後參與過邊境大戰的將領挨個問責。顧寂雖是二皇子死後才去南境參戰,但也免不了這段時間要經常入宮。


    阿涓一邊伺候她洗漱, 一邊低聲道:“我師兄說夫人三年不能有孕,這事老夫人她們都知道了。那日守在外頭的婢子告訴我,老夫人臉色很難


    看,還同將軍吵了起來。”


    宋嫻慈麵色不變:“將軍怎麽說?”


    “將軍說, 您好好的就成, 若是生不出宗子,他百年之後去向列祖列宗請罪。”


    蘭瑾看了看宋嫻慈的臉色, 猶豫道:“將軍如此有擔當,夫人不高興嗎?”


    “算不上不高興。”宋嫻慈微蹙著眉,“我隻是覺得, 將軍至孝, 未必能拗得過老夫人。”


    蘭瑾默了默,轉了話頭:“近日朝中局勢不穩。先是那有啞症的四皇子不知怎的又能說話了,再是前兒裴元帥在朝堂之上狀告大皇子勾結外敵,偷偷將顏旭放出宮,致使二皇子被殺。有顏旭和大皇子來往的親筆書信作證,聖上龍顏大怒,當即將大皇子押入天牢。”


    “大皇子?”宋嫻慈一怔,“他素來隻想當個富貴王爺, 怎會有這心思?”


    蘭瑾是家生子, 早些年常與宋嫻慈入宮, 也見過大皇子:“是啊, 奴婢也疑惑呢。可宮裏說是從大皇子府中搜出好些那南蠻質子的舊物來,還有一本大皇子親筆詩集,裏頭有首詩是暗諷二皇子的。陛下看了之後氣得險些暈過去了,怒罵大皇子狼子野心。”


    宋嫻慈聽罷沉思片刻,忽心頭一跳:“你方才說是裴元帥舉證的?”


    “是!”


    宋嫻慈將事情前前後後理清了,不由白了臉。


    裴元帥,是四皇子的人。是裴元帥縱的火,想殺了寧濯,順便除了她與顧寂。那日既是沒得手,四皇子定要再設法除去寧濯的。


    想到這裏,宋嫻慈立即將此事寫在紙條上,叫阿涓用信鴿送去南境。


    阿涓聽罷張了張口,卻終究忍下不說,依言找了隻最熟悉路的鴿子為她送信。


    *


    南境。


    寧濯將視線從桌上那杯海棠果酒中移開,垂眸看著麵前被粗繩捆著的女子。


    女子穿著宋嫻慈最喜的衣服式樣,梳著與宋嫻慈一模一樣的婦人髻,身上散發著與宋嫻慈一般無二的甜香,從樣貌身量到通身淡然矜雅的氣質,都與宋嫻慈如出一轍。


    寧濯低笑一聲:“以前我竟不知老四有這樣的能耐,居然花十餘年養出一個嫻慈的影子來誘殺我。”


    女子應是自小就被訓練著,即便此刻被揭穿,也沒有露出多驚恐的表情,隻是抿唇道:“你是何時發現的?”


    寧濯淡淡道:“老四把你教得很好,你一點破綻都沒有,而且也給出了一個來投奔我的十分合宜的理由。隻是嫻慈最不喜拖累別人,若真如你所說被顧寂嫌棄三年不能生育而和離成了自由身,躲我還來不及,豈會要我娶她?”


    女子愣了愣,苦笑著搖搖頭:“我家殿下說您深愛顧夫人,若見著這張顧夫人的臉帶著病色泫然欲泣,必定方寸大亂。我當初聽的時候便不信,如今殿下果然還是能冷靜下來分辨。”


    “他沒騙你。”寧濯自嘲一笑,“可正因深愛,我才難以相信她肯來找我。”


    女子看著這位傲視淩雲,清絕出塵的先太子,隻覺他身周縈繞著濃重的孤寂與哀戚,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神也跟著黯淡下來。


    寧濯回過神,淡聲吩咐:“處理了吧。”


    祁俞應是,沉聲對那女子說了聲“得罪”,手起刀落,迅速抹了她的脖子。


    寧濯轉過身,不想看那張像極了宋嫻慈的臉露出的痛苦表情。


    那女子抖著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眼淚滾滾而落,不多時便咽氣了。


    祁俞看著她捂腹的姿勢與哀絕的神情,心覺有異,掀開她的衣裙,發現她的小腹竟被用布層層裹緊。


    他將長長的布條扯了下來,露出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


    祁俞沉默著將女子的衣裙整理好,恭聲道:“殿下,此女應已身懷有孕。”


    寧濯聞言回身,皺眉想了片刻,看著她臉上的淚痕,低聲道:“我這四堂弟,果真冷心絕情。”


    祁俞半點不在意自己方才一刀結果了兩條人命,隻是看著那杯海棠果酒,慶幸道:“還好殿下沒喝下去,不然蠱毒入腹,即便有蠱醫在,也隻能保殿下再活三年。”


    寧濯忽道:“記住,今夜我已死於蠱毒。”


    祁俞很快反應過來,拱手行禮:“是,明日屬下會讓大夥演得像一點,必定為殿下瞞過四皇子的耳目。”


    寧濯垂眸看著地上沒了呼吸的女子,低聲道:“可惜了。”


    祁俞跟著看過去:“這都是她的命數。沒道理眼見殿下死在此人手裏,我們這群人還會放過她。”


    寧濯也不多糾結,思索片刻,接著吩咐:“過幾日將顏旭那兩個侍女和那些從她倆身上搜出來的物證一並交給昌陽候。”


    祁俞:“昌陽候?”


    寧濯“嗯”了一聲:“昌陽候為人剛正不阿,膝下獨女又曾被大皇子所救,既是有人證物證,必定會呈於禦前,為大皇子平反。”


    祁俞:“屬下明白。”


    寧濯將目光收回,看向另一個近衛:“把你手上的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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