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敢進去,怕極了會看到兩人郎情妾意的模樣。


    縱然那是假的。


    過了許久,她抬起沉重的步子往裏走,須臾後,終於看到裏麵的場景。


    寧濯坐在禦案前,王凝坐在離禦案第二遠的那個位子上,兩人隔了足有十步。


    最遠的那個是她坐過的。


    王凝見到她,怔了一怔,繼而騰地一聲站起來,恭恭敬敬朝她行禮:“拜見娘娘。”


    寧濯見到她,長睫輕輕顫動,握筆的手也用力了些。


    宋嫻慈看了眼王凝,聲音平靜:“王姑娘先出去吧。”


    王凝忐忑地看向寧濯。


    “祁俞。”宋嫻慈把人喊來,直接吩咐道,“把王姑娘送回北境。”


    祁俞一驚,也看向寧濯。


    寧濯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宋嫻慈身上。半晌,他張了張口,正欲說些什麽,卻被宋嫻慈打斷:


    “你可以試試開口說讓她留下來。”宋嫻慈抬眸看他,“你試試。”


    試試會如何?她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寧濯是帝王,她拿什麽來震懾他?


    但寧濯聽了後卻真的白了臉,示意祁俞照她的吩咐辦。


    此刻禦書房裏就隻剩下他們二人。


    宋嫻慈一步步走到寧濯麵前,低眸看著他:“你帶她進宮是想做什麽?”


    寧濯不敢看她,視線落在書架上的某處,艱難開口:“我想……”


    很久很久他都沒能說出這接下來的“納她為妃”四個字。


    但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話,卻被宋嫻慈輕而易舉拋了出來:“你想納她為妃?”


    寧濯身子猛地一顫。


    “你可想好了。”宋嫻慈輕聲道,“那樣我會離開。”


    寧濯如被她的話狠狠抓住了心髒,疼得他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宋嫻慈一字一頓道:“我會把我所有的東西都燒掉,為你縫製的衣裳,為你做的靴履……那株與你一起栽在紫宸殿的海棠也會被我拔了。”


    寧濯瞳孔驟然一縮,愣愣地看著她。


    “還有我贈你的玉佩。”宋嫻慈低聲道。


    玉佩,那塊代表著許諾終身,生死相隨的玉佩。


    那是嫻慈在親口言明對他的愛意後贈予他的。


    他腦子一片空白,手指緊攥著那枚玉佩,有些恍惚地問:“它會怎樣?”


    “此玉送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宋嫻慈盯著他的手,“你既不要我,自然就隻能砸碎了。”


    砸碎……


    寧濯高大挺拔的身軀晃了晃,不受控製地輕輕搖頭。


    不可以,不要。


    宋嫻慈欲握住他冰涼的手,他卻以為是要來奪這塊玉,瑟縮著躲了躲。


    她心裏發苦,卻流著眼淚笑了出來:“寧濯,你連失去這些與我相關的身外之物都受不住,若我真的離開了,你該如何是好?”


    他當真要在把她氣走之後,一邊咬牙扛著蠱毒的疼,一邊撕心裂肺地想她嗎?


    寧濯伸手去擦她的眼淚,顫聲道:“別哭,嫻慈,別哭。”


    宋嫻慈擁住他,放聲大哭:“寧濯,你別瞞著我了!我受不住,我受不住了。”


    寧濯心神大震,瞬間催發蠱毒,臉色頓時蒼白如雪,捂著胸口從龍椅上滑了下來。


    宋嫻慈也跟著倒了下來,愣愣地看著疼到蜷縮成一團的寧濯,失聲喊:“來人!快來人!”


    肖玉祿和祁俞帶著沈神醫衝進來為寧濯施針。


    宋嫻慈親眼看見寧濯嘔出一口鮮血。


    寧濯強撐著睜開眼,看著淚流滿麵的宋嫻慈,艱難地說出三個字:


    “別……擔……心。”


    作者有話說:


    痛苦麵具。


    下章就去找醫生了。感謝在2023-06-07 22:26:28~2023-06-08 23:37: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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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第 70 章


    ◎那你罰狠些◎


    濃重的黑暗占據整個天地, 家家戶戶紛紛點燃燭火照亮各自的小家。


    祁俞在旁邊跪著將事情從頭到尾和宋嫻慈說清楚。他擔心宋嫻慈因這場騙局而與陛下離心,便將陛下為何執意禦駕出征、為何要接下那藏了噬心蠱的傷藥、為何要殺了顧寂都實話告知宋嫻慈。


    這些話主子不肯讓他說,但他知道如今替主子求得心愛之人的一絲垂憐比什麽都重要。


    宋嫻慈聽罷安靜了很久, 然後讓祁俞先下去歇著,自己守著便好。


    於是整個禦書房便隻剩下寧濯與她, 一個還未醒,一個不發一語,這裏便靜得出奇。


    宋嫻慈坐在榻前斂眸看著寧濯。


    這男人直到現在還緊緊握著她送的白玉佩,不知夢到了什麽, 嘴唇蒼白得嚇人, 眉頭也緊緊皺起來。


    總之定不會是什麽好夢。


    要騙她離開的是他,現在怕成這樣的也是他。


    她歎了口氣, 俯身親親他,湊在他耳邊輕聲道:“那是夢,都是假的。我依然愛你, 寧濯。”


    清淚自寧濯緊閉著的雙眼中淌出, 從那張清冷若謫仙的臉上滑落下來。


    宋嫻慈便抽出帕子為寧濯揩幹眼淚。


    寧濯做了一個夢,夢見宋嫻慈見到他與王凝同在禦書房後便冷著臉回了紫宸殿。


    她將為他做的長袍、靴履、荷包,還有在他生辰之日送的那本畫集都找了出來,丟在庭中,再點了一把火。


    火光在她冷如寒霜的麵容上明暗搖曳。


    他隻覺自己的心也被她挖出來丟進了火裏,灼得生疼,再也顧不上演戲,伸手將東西從火裏救出來。


    待他撲滅了畫集上的火, 心頭稍鬆時, 卻又看見宋嫻慈往牆下的那株海棠苗走去。


    他慌忙去攔, 可嫻慈在他懷裏拚命掙紮。


    “滾開。”她寒聲說, “別碰我,惡心。”


    他狠狠顫了顫,手上的力道一鬆,想跟她說自己連王凝的衣袂都沒碰過。嫻慈卻已經從他的禁錮中逃脫出去,徑直走向那株海棠。


    不高不矮的一株海棠苗,拔出來其實也有些費勁,嫻慈便回頭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對他說:“來幫幫我。”


    他從來都沒辦法拒絕她的要求,哪怕心裏再想往後縮,腳步卻仍是向前朝她而去。


    海棠被連株拔起。


    嫻慈站在原地想了想,又看向已痛得彎下腰的他:“那枚玉佩呢?”


    他下意識護著那塊白玉往後退了一步。


    宋嫻慈的目光下移,落在他腰間,扯出一個笑:“找到了。”她步步逼近,伸手欲把玉佩解下來。


    他抓住她的手腕,卻又記起她說自己惡心,擔心真髒了她的手,隻能緩緩鬆開。


    “此玉送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她冷聲道,“你既不要我,自然就隻能砸碎了。”


    愣怔間,玉佩已被她眼疾手快地扯下。隨即她纖手一揚,玉佩自半空狠狠摔落在地,裂成兩半。


    寧濯徹底崩潰。眼前的世界隨即開始崩塌,墮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迷失在其中,既不知來路,也不知歸處。


    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宋嫻慈輕柔的嗓音自一個方向傳來:“那是夢,都是假的。我依然愛你,寧濯。”


    是夢?是假的?


    他自心底生出一分希冀,一步步朝著聲源處走去,走著走著,眼前終於有了些微的光亮。


    宋嫻慈見寧濯睜開眼睛,忙湊上前柔聲喚他:“夫君?”


    寧濯還有些沒緩過來,聽宋嫻慈又喚了幾聲才終於看向她。


    “嫻慈?”他的聲音有些啞。


    “嗯,我在。”宋嫻慈親親他,“我一直在呢。”


    “你……不生氣嗎?”他緊緊盯著宋嫻慈的臉,不敢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聽他主動提起,宋嫻慈涼涼道:“暫時不氣。但你要是敢再折騰出這些事來,那可就不一定了。”


    寧濯羽睫輕顫,心裏生出絲絲甜意,卻又想到這場戲廢了,待他離世宋嫻慈定會悲痛萬分,便又垂下了眼簾。


    這時候宋嫻慈動了動,似是要起身離開。寧濯一慌,扣住她的手腕:“你去哪裏?”


    想到那個夢,他白著臉將手放下,但仍是直勾勾瞧著她,重複道:“你去哪裏?”


    宋嫻慈便再親親他,輕聲道:“我去給你倒茶。”


    寧濯被她溫柔的吻安撫,心神稍定。他搖了搖頭,拉住宋嫻慈的手,起身下榻,牽著她走到桌邊倒了兩杯茶,先端了一杯給她:“快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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