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臉黑灰,手舞舞蹈的,興奮的像個二傻子。


    柳公子柳千戶的胡亂叫著。


    大約是狼來了的次數多了,柳綿綿並不相信,隻是苦笑著,還在往外吐,吐的已經全是酸水膽汁,腹部的痛感也越來越劇烈。


    她看了王四一眼,雖然沒說話,那眼神的意思卻很明顯:別再騙我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妹妹……”


    柳綿綿的身體定住。


    “我該叫你妹妹,還是柳夫人?”那道聲音又開口。


    這時,柳綿綿才緩緩抬起頭,僵硬無比的轉過脖子,看到在夜色裏被小黑和另外一個禁軍扶著,緩緩朝她走近的男人。


    他的衣服上臉上全是黑灰,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狼狽無比,一邊走一邊咳嗽。


    可是眉眼手腳都在,除了衣服被燒破和挑破了好幾處,沒見到什麽其他的傷口。


    柳綿綿的嘔吐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她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遲疑間,柳星河已經走得近了,他翻開自己的衣袖,露出裏麵尚幹淨的部分,擦了擦柳綿綿的嘴角,眉眼中蘊著淚,聲音裏藏著歡喜:“別怕,我還活著!”


    柳綿綿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像是再也無法堅持,她的膝蓋發軟無法站立。


    柳星河其實狀況也不好,但這時候這一個對視卻讓他生出無限的力量,他伸手將她接住,珍而重之的打橫抱起來。


    綠柳趕緊撩開帳篷的簾子,柳星河將柳綿綿放在床上,季神醫跟進來紮針把脈。


    柳星河看著柳綿綿裙子上的那一點血漬,眸中閃過驚痛,卻還是道:“你的命最要緊,放寬心,孩子以後總是會有的!”


    柳綿綿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像是怕一眨眼他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


    此情此景,讓在場的眾人紛紛都覺得自己多餘。


    蘇洛擺擺手,不相幹的人都退出帳篷,她低聲問小黑:“人是怎麽找到的?”


    “要多虧王四!”


    原來王四燒完晚飯後,發現食材沒剩下多少。又想起廚房的地窖之中還放了一些紅薯,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燒毀。


    恰好禁衛軍們也將這些燒焦的東西清理幹淨,他掃幹淨黑灰,打開地窖後發現裏麵並沒有太多受損。


    想來是之前有一根房梁斷了,正好壓在地窖的門上,如此反而護住了地窖的平安。


    而濃煙都是往上走的,加上禁衛軍們撲火及時,所以地窖沒有太大的損傷,但是柳星河畢竟嗆了這麽多煙塵,加上地窖裏空氣稀薄,所以暈了過去。


    若不是今日王四開了地窖,要等他自己醒來,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過了約莫一刻鍾,季神醫施針完,柳枝又重新喂柳綿綿吃了藥後,柳星河才掩著嘴從帳篷內出來。


    到了外麵,他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剛才在裏麵他一直忍著,怕柳綿綿擔心,也怕驚擾到她,這會放鬆下來,咳了個天翻地覆。


    蘇洛看著他咳嗽成蝦米一樣的身影,腦中浮出衛殊的影子。


    大約他每一次也是如此吧。


    每每在自己的麵前百般隱忍,出了寢宮之後,就開始咳嗽。


    天底下深情的男人,竟然在某些方麵有相似之處。


    等他咳嗽完畢,季神醫也給查看了喉嚨,把脈,最後道:“你的喉嚨嗆了煙塵,眼睛怕是也不舒服吧,今後估計要受點影響,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柳星河接過嬤嬤遞來的帕子擦了臉,灑脫的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這有什麽的,此番哪怕是嗓子啞了,也是值得的!”


    至此證明了柳綿綿的心意,受點影響又如何。


    季神醫開了方子,吃了藥吃了東西之後,柳星河的狀態就恢複了不少。


    到底他本來就是練武的,體力好恢複起來更快。


    到這時候,才有空說清楚之前到底發生了點什麽。


    原來柳星河下山之後,遇到了榕城府的府兵,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偷偷跟蹤抓住那府兵問了問,才知道呂伊伊有了這樣的計劃。


    彼時他跟阿虎已經分開了,也顧不得那許多,直接衝上山。


    沒想到上山之後,發現火已經燒起來,而看到窗戶裏透出了一道剪影。


    他理所當然的以為是柳綿綿,便也顧不得多問多思考,衝入了火海之中,進去之後就發現那隻是一件衣服刻意營造的假象。


    此時再想,便發現事情有蹊蹺,明白多半是個空城計。


    為保完全,他找了一圈也沒看到柳綿綿也沒有看到其他任何人,便篤定蘇洛早帶著人轉移了。


    此時他恰好在廚房裏,那根房梁搖搖欲墜,他知道這裏有個地窖,便拉開地窖的門鑽了進去,煙塵竄入,他還是暈了過去。


    再醒來,就是王四打開了地窖的門,發現他之後將他喚醒。


    柳枝聽到這裏,抬手朝自己臉上抽了一下:“都是奴婢的錯,要不是奴婢自作聰明,柳公子也不至於會身陷險境,主子她也不會……”


    她說著還要來一下,柳星河已經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眼裏裏寫滿了感激:“事情或許曲折了一些,我們也因此受了點苦,但是你的本意是好的。剛才季神醫也說了,柳,柳姑娘腹中的孩子,還是有希望保住的!”


    “就算你不這麽做,我也會衝進去的。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肯正視她自己的心意!”


    說著,他對柳枝深深作揖。


    柳枝趕緊避讓到一邊,一邊回禮一邊道歉。


    這些日子以來,她對於柳星河的觀感數次發生變化,到了此刻算是真正塵埃落定。


    這個男子從頭到尾都是在為自家主子著想,生死關頭為了主子能不顧自己的性命,這樣的人她若是還不滿意,還要說壞話,那主子這輩子就真的隻能是老姑子了。


    蘇洛又問季神醫柳綿綿如今的狀況,得到的回複是情緒穩定,好好靜養,這孩子保住的可能性很大,隻是接下來,一點點變故都不能有了。


    夜已經深了。


    一彎新月勾在天上。


    柳星河抬頭看著,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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