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是突然。


    是他詢問了一下戶部右侍郎,關於去年疏離江南河道的開支情況。


    這都是去年的事了,又是開年第一天,右侍郎怎麽會想到他突然問起這個,一時間就有些答不上來。


    結果衛殊的臉馬上就變了。


    聲音冰冷如淬了寒芒,擲地有聲:“這件事是由你負責的,關係到百姓的福祉,銀子由戶部出去,花了多少,用在哪些地方,你如今竟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你這差事,到底怎麽當的?”


    眾人不防他突然發怒,一時間整個崇德殿噤若寒蟬。


    右侍郎心中苦啊!


    可他也不敢反駁。


    的確是他的差事不假,陛下這話也沒有說錯。


    可向來詢問這樣的事,都會提前知會一聲,好叫人做到心中有數,以便應答。


    這修繕河渠不是小事,誰有這個本事,將一本賬全部記在心裏,等到一兩個月之後再翻出來細細說道啊?


    右侍郎跪在地上,連連告罪。


    左侍郎則弓著身,勾著嘴唇心內差點唱起歌來。


    他與右侍郎一向不和,競爭崗位嘛,將來不是你上就是我上,能合拍才怪呢!


    眼下右侍郎被訓斥,他心內樂開花,就是表麵不敢表現出來。


    豈料還沒開心一小會,衛殊便點了他的名,問他去年北邊軍隊糧草開支的事,還有今年的預算如何……


    這,問去年也就罷了。可今年的預算……


    這不是開年第一天,尋常的時候都是走個過場就行了,怎的這第一天就問起預算。


    他可還沒來得及做呢!


    自然是答不上來。


    於是又被臭罵了一頓。


    衛殊一邊罵一邊咳嗽,整個殿內隻聽得道他的指責之聲。


    戶部尚書統領戶部,底下的兩大幹將被罵的狗血淋頭,他若是置身事外,實在是說不過去。


    他當即顫顫巍巍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都是老臣治下無方,老臣回去後,定督促他們將陛下想要知道的消息盡快呈上,還請陛下息怒,不要傷了龍體!”


    整個朝堂之上,戶部尚書的年紀最長。


    衛殊平日裏對他,也是和顏悅色。


    可今日,他的臉色卻很臭:“胡尚書倒是個不錯的頂頭上司,如此知道護著自己的人!”


    這半是譏諷半是警告的話,讓胡尚書當即跪在地上謝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就連他都碰了個軟釘子,其他人就更是不敢出頭了。


    戶部左右侍郎跪在硬邦邦的大理石地板上,額上的冷汗涔涔的往下掉。


    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祖宗是怎麽了。


    不是聽說這段日子坤寧宮時時歡聲笑語嗎,陛下怎的一道朝堂就翻臉?


    眾人膽戰心驚間,刑部右侍郎又被陛下點名,也是一件小事,沒有回答上來,又被訓斥了一番。


    如此一來,眾人更是顫顫巍巍,恨不得將腦袋縮在脖子裏麵去,心內默認,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這陛下莫不是一早跟皇後娘娘吵架了,如今這狀態,就跟吃了火藥一樣。


    隨便一點什麽,都能讓他爆炸。


    接下來,衛殊點了刑部左侍郎的名。


    他倒是淡定,也沒有太多恐慌,陛下問什麽,他答什麽。


    比刑部右侍郎要從容些,可也有一兩處沒有答上來。


    奇怪的是,陛下居然沒有責罵。


    緊跟著,又點了另外幾個官員。


    這些人戰戰兢兢的,可最後都好好的,雖然陛下口氣不佳,可也沒有對他們苛責。


    而之前那三隻出頭鳥,還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呢!


    這事就有點意思了。


    看陛下這態度,像是要針對這三人一樣!


    可這開年第一天,有什麽好針對呢。


    這三人是做錯了什麽呀?


    雖然衛殊接下來沒有發怒,但是整個崇德殿氣壓還是很低。


    好在今日的早朝本也隻是走個流程,一個時辰後,早朝總算是結束。


    眾人隻覺得背上壓著的那塊大石驟然一輕,等到福公公引著衛殊離開崇德殿,寂然無聲的大殿才漸漸有了竊竊私語。


    “陛下今日這是怎麽了?火氣如此之大!”


    “三位侍郎雖說有些答不上來,可也情有所原啊!”


    “還好陛下沒有問我計劃,我這可什麽都沒準備,我不能跟你們多說了,得趕緊回工部去幹活了!”


    “今兒個第一天,就這麽拚?”


    “你不拚,等著明日陛下點到你,答不上來,然後一把火燒死你啊?”


    ……


    郭敬之也混在這群人中。


    他如今不是尚書,地位大不比從前。


    加上除夕宴上的事,有些臣子覺得陛下還惦記著他,所以也不敢跟他走太近。


    往年,正月裏,郭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今年正月裏,卻幾乎是門可羅雀。


    隻有少數的幾個特別要好的人才有了點人情往來。


    郭敬之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


    錦上添花從來不缺,雪中送炭才是難得。


    他今日也謹小慎微,恨不得當個隱形人。


    衛殊說將他官降兩級,但具體是什麽職位卻還沒有說。


    他如今這身份,也是尷尬。


    卻有不得不來。


    這時候若是稱病,豈不是會讓陛下以為他是心懷不滿。


    他今日見衛殊情緒如此暴躁,本以為自己少不得也要被拎出來罵一頓的,沒想到陛下竟然還沒想起他。


    這可真是……


    正是慶幸間,有個素來與他不和的官員上前,皮笑肉不笑的道:“真是羨慕郭大人啊!無事一身輕。又能領俸祿,還不用幹活,不用被責罰!”


    “你瞧瞧我們,剛才一個個膽戰心驚的,就怕被陛下點名!”這人臉上的笑容裏蘊著嘲諷,“我這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呢!”


    說是羨慕,其實不就是在諷刺郭敬之如今是吃閑飯的,都入不了陛下的眼,所以管都不管嗎。


    郭敬之的臉漲得通紅。


    這人是個三品。


    從前他是尚書,要高他一級。


    如今形勢逆轉,他卻是比自己位置要高,怪不得要上前冷嘲熱諷一番。


    郭敬之忍不住要反駁兩句,郭謙與工部龔尚書相攜而來。


    郭謙彬彬有禮的對那人行禮後,又規規矩矩叫郭敬之郭大人。


    朝堂之上,先論職務,再談父子。


    龔尚書對郭敬之微微一笑,道:“我昨日聽說,皇後娘娘給郭婕妤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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