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原因很簡單。


    顏嵊不愛她。


    並不是因為她不夠好。


    她抬腳邁過顏嵊的身體,這個自私自大的男人,不配得到她的喜歡。姚枳枳一直朝前走,來到磐石峰下。


    “宋恬。”姚枳枳喚了一聲。


    宋恬從廂房裏走了出來,天色漸亮,她看到姚枳枳站在風口,鬢發淩亂,淚痕未幹。


    這是走出‘浮生宴幻’後,倆人的第一次相見。


    姚枳枳的眼睛腫的像桃子一樣,她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恬姐姐,在幻境中帶我出來。”


    宋恬想,都怪夢玦設局,謝她做什麽。


    她瞥了一眼始作俑者,後者眼神飄忽,假裝沒看到這一幕。


    晨曦的光芒落下,照得雪地燦爛,遠山罩著金光。


    她莞爾一笑,道:“你沒事就好。”


    短短幾個字,聽得姚枳枳還想哭。


    但姚枳枳硬生生忍住了淚意,上前一步,低著聲道:“恬姐姐,請你小心貴宗的衡陽子,他曾在我麵前,搬弄是非,怕是要對姐姐不利。”


    宋恬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歎息一聲,淚水又湧了出來,喃喃道:“救我的是你,先前有婚約的也是你,為何謝我呢?我胡思亂想這麽久,今日才……”


    宋恬安撫她:“心魔既除,何愁仙途不暢?”


    姚枳枳猛然抬眸,望著她,過了半晌,才道:“我知道。告辭了。”


    日出遠山。


    她走過雪地,又來到顏嵊的身邊。


    “你走吧,不用再回有量山了。”她斜了顏嵊一眼,終於狠下心,道:“我會告訴爹爹,你不會再回來了。”


    顏嵊嘶聲道:“你……”


    雲靴踏過雪地,發出吱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孤獨地躺在雪地裏,日照中天,照亮了全世界,而他的心裏,卻再也沒有一縷光芒落入。滿滿的,全是陰霾。


    .


    劍尊身死道消,震撼了整個七星劍宗。


    日出時,雲華被玄冰鐵鎖鎖在了七星殿中的石柱上,三顆除魔釘打入他的元嬰,他整個人,垂著頭,已經奄奄一息。


    七星劍宗掌門、剩餘五位峰主,都在殿內商議,如何處置雲華。


    隻聽掌門痛心疾首道:“諸位都知道,雲華雖然曾是我師弟,但是本掌門,從未縱容他做錯事,磐石峰靈田那事,我也是稟明劍尊,逐他出宗門。可他竟然因此記恨劍尊,對天河比試做了手腳,最後弑殺劍尊,想要嫁禍他人……試問,七星劍宗,本掌門,哪裏對不住他?”


    眾峰主都道:“掌門息怒,是雲華心生魔念,跟您無關。”


    掌門這才心中舒服了一些,又質問雲華:“孽障!你到底是如何對天河比試做了手腳?”


    石柱上,雲華遍體鱗傷,聞言露出一抹冷笑:“不是我。”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抵賴?”


    “都這個時候了,”他吐出一口血,啞聲道:“我還有必要抵賴?劍尊是我殺的,靈心遞了劍,我親手捅的!但劍陣,絕非是我做的!我瘋了才要去闖扶光劍陣?!”


    掌門並不相信他的話,啐了他一口,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誣陷靈心。”


    薛泓猶豫了一下,起身問:“掌門,關於這靈心……”


    “靈心,是七星斬月劍的劍靈。”


    “啊?這?”


    幾名峰主都驚詫不已,昔日隻知靈心是器靈,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鎮宗之寶,七星斬月劍的劍靈。


    衡陽子道:“難怪掌門相信靈心,劍靈與主人結有死契,靈心既然身為劍靈,絕不可能殺了劍尊,甚至是有一絲妄念!”


    掌門頷首:“是。靈心誕生一百多年了,一直伴在劍尊身邊。當時,他感應到劍尊有難,當即到了劍陣中,可惜已經晚了。”


    “可他為何不陪著劍尊入陣?”薛泓疑惑道。


    “這是劍尊的安排。”掌門道。


    七星殿裏,雲華還在一邊辱罵靈心,一邊嘶吼。隻是無人再相信他說的話,掌門問:“依諸位看,如何處置雲華?”


    長水峰峰主曲傷別冷冷道:“當然是千刀萬剮,為劍尊報仇!”


    剩餘幾位峰主都看著她。


    誰都知道,在雲華還是玉虹峰峰主時,與她長水峰的關係最好。如今她第一個跳出來,趕盡殺絕,試圖洗去自身的嫌疑。


    衡陽子道:“殺他是必然的。隻是分怎麽殺?”


    曲傷別道:“我都說了,千刀萬剮。”


    她似是覺得不過癮,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在整個七星劍宗的弟子麵前,刮他的神魂!”


    所謂刮神魂,就是肉身淩遲,再將元嬰刮成無數片。


    她談笑自若,仿佛在說切菜。


    雲華破口大罵:“曲傷別,你個賤人!想當初靈田裏的妖骨,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勞……”


    “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她輕描淡寫道,走到石柱前,隻聽‘喀嚓’兩聲,將雲華的下巴掰斷,流了一地的血。


    掌門拍板:“既然如此,那就三日後行刑!”


    “三日太久,遲則生變。”衡陽子提議道:“天色已亮,不如,就現在吧。”


    掌門頷首:“可。”


    他起身要離開,薛泓道:“掌門!扶光劍陣一事,尚且有諸多疑點……”


    “累了,回頭再說吧。”


    掌門擺了擺手,離開大殿。


    薛泓無法,他看著七星峰弟子將雲華帶走,想說什麽,但又想起磐石峰靈田下,那坑底的皚皚白骨。


    眾人散去,隻留下薛泓站在七星殿中。他看著四周,看著象征著‘七星’的石座,想起扶光劍陣中,阿恬說過的話。


    他歎息一聲,揮袖離去。


    ……


    雲華是在眾目睽睽中被處刑的。


    他被綁在七星殿前的盤龍柱上,元嬰和肉身,都在遭受著極刑。


    他的每一聲慘叫,都穿透了厚厚的雲層,激起一群群飛鳥,朝外散去。


    正午時分,整個七星劍宗的弟子都聚在七星峰上,鴉雀無聲。


    宋恬在隊伍的末尾,夢玦在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今日姚枳枳才走不久,七星峰弟子就乘風到了,說掌門有要事,要召集所有人。她原本不想來,但聽夢玦念叨著,要去天河殿瞧瞧,於是就來了。


    天河殿外擠滿了弟子,他沒去上。


    一聲聲慘叫讓夢玦都聽得心煩,他冷冷道:“雲華縱然可惡,但這等酷刑,豈是劍修所為?”


    他又伸出一隻手蓋住宋恬的耳朵,留下另一隻耳朵,聽他講話。


    宋恬被他遮著眼,道:“花花,你這豈是君子所為?哦,你這是頑童所為。”


    “我不小。”他冷著臉道。


    “你老。”


    “……”


    兩位師兄和白萩都在那裏堵著耳朵閉著眼,在場的劍宗弟子,幾乎無人想目睹此慘狀。


    玉虹峰的弟子,更是個個不想聽,年齡小的,已經被嚇哭了。


    薛泓走了過來,見劍宗的弟子,大多在一起瑟瑟發抖,再看那七星殿下,掌門等幾人,都在饒有興致地瞧著。


    這哪裏是給劍尊報仇。


    這分明是給自己泄憤。


    他心中一寒,愈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走到弟子群中,將堵著耳朵閉著眼的白萩抱了起來,又傳密音,同徒弟們說了幾句。


    宋恬聽了,十分欣喜,臉朝上一仰。夢玦的手正覆蓋住她的眼,她這樣一動,柔軟的唇摩挲過他的掌心,惹得他心裏癢癢的。


    至於薛泓在說什麽,身旁人在聊什麽,他壓根沒有去聽,滿腦子都在回憶剛剛的觸感。


    “師父果真這樣想?”宋恬問。


    薛泓道:“嗯,不知你們怎麽樣?”


    幾個徒弟異口同聲道:“都跟師父一樣!”


    薛泓笑了一笑,徒弟們也笑了。整個磐石峰隊伍裏,隻有夢玦心不在焉。他連要去天河殿的事情都忘了,又朝她伸出手。


    師父在此,宋恬當即一手打掉他的魔爪。


    他愣了愣,挨過來,低聲道:“就這樣討厭我?”


    宋恬想,她剛剛跟顏嵊決裂,可不吃思想控製、道德脅迫這一套。她亦是低聲道:“你要是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夢玦:???


    倆人離得很近,又是竊竊私語,就連神態,都顯得親密了幾分。


    在她的身後,師父、兩位師兄,都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們饒是再遲鈍,也覺得,某件事有些不對勁……


    沒等他們細想,玉虹峰的隊伍裏,忽然起身一個少女,隻聽少女高聲道:“掌門,諸位,你們既然有心羞辱玉虹峰,那麽我等今日,便集體退出七星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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