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的血汙中, 他抬起頭,看著身旁的人。


    他們穿著七星峰弟子的服飾, 正不可思議、又憤怒地望著他。


    一個聲音在頭腦中響起:“殺!都殺!”


    不知為何,他有一種身不由已之感。大師兄紅著眼,提起重劍, 朝他們砍去。


    他們開始左右躲閃, 並且拔出劍來對抗。


    大師兄今日越戰越猛, 他揚起重劍, 狠狠地砍在了一個七星峰弟子的胳膊上。


    “哎呦!”那人疼得大叫。


    另一人, 忽然化作一道白光, 卷起被他砍斷了胳膊的修士,嗖的一下朝外竄去。


    他追出門去。


    大雨滂沱,戰火漫天,遙遙望去,辨不清天地間的景色。


    那倆人已經不見蹤跡,他在小院裏四處尋找,都未見到被衡陽子殺死的師門眾人。


    他有些疑惑。


    原本殺死衡陽子之後,大師兄萬念俱灰,但想起風如織,他又急忙朝門外奔去。月明峰上一片混亂,來來往往的弟子,見到他,都尖叫一聲四散離去。


    大師兄無心關注這麽多,朝園圃奔去。


    終於,他看到風如織被幾個修士包圍,已經有些力竭。


    “苦寒救我!”


    風如織朝他喊了一聲,大師兄握住重劍,低吼一聲,殺入重圍之中。他披頭散發,浴血奮戰,整個人看起來不人不鬼。


    雖然他隻是個築基期修士,但今夜,仇恨讓他爆發出無限的潛能。


    最後一個修士搖搖倒下。


    雨也停了。


    大師兄收起劍,扶起身旁的風如織:“如織,你沒事吧?”


    她看起來很不好。


    臉色蒼白,靈氣斷絕,整個人搭在他的身上,軟綿綿。如今大師兄活著的唯一念想就是她,於是在她的耳畔,不斷地呼喚她的名字。


    風如織沒有反應。


    有弟子疾步奔過,走了幾步,又回首提醒:“林師兄,要補氣丹!”


    大師兄連忙取出補氣丹,直接倒下一瓶子入她的口,又給她渡靈氣,過了半刻鍾,風如織才悠悠轉醒。


    “苦寒……”她的聲音,細若遊絲。


    林苦寒含淚道:“你怎麽樣了?好些了沒?”


    “我還好,不知你的師門……”


    他哽咽,不知該說什麽:“我……!!!”


    看他的神情,風如織似乎懂了,她在大師兄的懷裏,掙紮著坐起身,望著蒼天,忽然淚如雨下:“對不起。”


    她喃喃道:“若不是我將衡陽子交給七星峰的人,又怎會出如此差池?我要去殺了他!”


    眼看風如織就要起身,大師兄道:“我已殺了他。”


    她一怔:“這怎麽可能?”


    任誰都知道,衡陽子已經是元嬰後期,離化神期,隻差臨門一腳。


    他們那日在論劍大會上,製服衡陽子,也是用盡計謀,動用了很多頂級法器,又在小白龍的幫助下,這才堪堪製服他。


    一個築基期修士,殺死了元嬰後期的衡陽子?


    風如織道:“我去看看!”


    大師兄扶著她,一路奔回了小院。


    因小院設有禁製,大師兄隨手解開禁製,才帶著風如織一起進入院內。


    他的神智忽然清醒了一分:陣法未被破壞,衡陽子和七星峰弟子,又是如何闖入的呢?!


    踏入小院,積攢的雨水順著地勢高低,蜿蜒而下,雨水裏摻著血水,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


    大師兄揉了揉眉心,跟著風如織一起踏入室內。


    半截胳膊扔在地上。


    一個流著血的身軀,還半躺在椅子上。


    風如織忽然尖叫道:“薛師叔!”


    “你說什麽?”大師兄狐疑道。


    她顫顫悠悠指著坐在主座上的修士身軀,滿臉悲憤,回過頭來,道:“是誰殺了薛師叔!”


    明明雨已經停了,但是在搖曳的燭光下,大師兄迷迷瞪瞪睜開了眼,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倒在血泊裏的‘衡陽子’。


    對方的臉漸漸變得清晰。


    他定眼一看,忽然大叫一聲,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


    夏日炎炎,在南方的重巒疊嶂中,長河仿佛一道細長的銀線,遊走在群山之間。


    一葉扁舟,自長河而下,轉眼間,飄過千山萬水。


    宋恬坐在舟上,身後撐著一把傘,遮去陽光。


    這樣熱的天,若是禦劍飛行,就算是修士,也扛不住。


    夢玦散漫地坐在她的身側,左手朝水中一點,一瞬間,扁舟又快速朝下飛去,兩側的山林飛快地逝去,看的她眼花繚亂。


    “到哪裏了呢?”她托著腮問。


    “等過了海,大概就不遠了。”


    這些時日,他們有時候禦劍,有時候,也會乘舟直下。


    偶爾,路過幾個修士聚集的城鎮,也會暫時歇息一下。


    宋恬問:“白萩有說些什麽嗎?”


    她知道,夢玦同白萩之間,雖然沒了主仆契約,卻還保留著特殊的聯係途徑。


    “她前幾日胡言亂語,我就沒再聽她說什麽。”


    想起白萩的那些諂媚之詞,以及什麽‘早日撲倒’、‘圓房妙妙妙’,他就頭疼。


    雖然他也挺想的,但是有些事情,要循序漸進。


    夢玦道:“再說了,主仆契約斷了後,此地離七星劍宗甚遠,我也難以跟她交流。”


    宋恬好奇歪頭:“她說了什麽,是胡言亂語?”


    河水在日光的倒映下,波光粼粼,她雖然坐在傘下,卻有半邊臉被日光籠罩住,潔白無瑕,像是初見時的繡球花,容光煥發,嬌豔欲滴。


    他心中一動,又靠近她,笑著道:“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夢玦整日討價還價,她早就不慣著他了,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她道:“有什麽稀罕的,我不想聽了。”


    “你當真不聽?”他湊過來,笑著道。


    她推了推夢玦,嗔道:“熱,不要過來。”


    他無法,隻得飛快地在宋恬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取出紙扇,給她扇扇風。


    夕陽漸漸落山。


    南方群山連綿,長水不見盡頭,夢玦問:“恬恬,今夜在何處歇息?”


    “還如昨日一般。”她道。


    扁舟停下,夢玦尋了一塊空地,搭下了幄帳。雖然一路同行,但是夜晚歇息時,他們都是分開的。


    他又去撈了幾條魚,在火架上烤了烤,不多時夜幕降臨,一點火光,在茫茫夜色裏點燃,照亮了峭壁下的小小幄帳。


    今夜無星月。


    夢玦察覺到幾絲水汽,道:“怕是要下雨了。”


    他平日隻搭一個幄帳,宋恬歇息時,他就在外打坐。


    宋恬聞言,望了望天色,道:“你今夜別在外麵打坐了,來避雨吧。”


    風吹過,火苗隨風搖曳,他心中得意,謝蒼天這場雨,卻還故作矜持,道:“沒事的,我在外麵也行。”


    說完,他等著宋恬繼續出聲邀請。


    烤魚已經隻剩骨架了,隻剩下零星的火光在閃爍。狂風吹來雨的氣息,宋恬回眸,道:“嗯?大乘期修士也抗雨嗎?”


    夢玦聽這話不對勁:“怎麽覺得恬恬在嘲諷我?”


    她瞥了他一眼,淡定地掀開幄帳的簾子,鑽了進去。


    夢玦在外麵,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他的那些小花招,小心思,在她的麵前,總是時靈時不靈的。


    夜雨落了下來。


    幄帳裏亮起燭光,映出她玲瓏的身影。她轉過身,淡淡道:“你在外麵等著浸泡發芽嗎?”


    夢玦勾起唇角:“來了。”


    他掀開幄帳,看著裏麵的陳設,尋思了一會兒,在她的身邊坐下了。


    既然裝可憐不好使,欲擒先縱也不管用,不如‘順心而為’,看她怎麽接招。


    光線昏暗。


    密閉的空間裏,宋恬垂著眸,她似乎也覺得此時此刻的氛圍,有些不同尋常。


    她想了一想,隻聽‘喀嚓’一聲,她在倆人之間,擱下了一把劍。


    正是師父臨行前,借給她的飛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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