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忽然從拐角處衝來一輛馬車,因為下大雨馬夫看不清視線,又著急回府,等到了人跟前才匆匆刹住。


    烈馬高揚一聲,馬蹄踐踏著深深的水潭,濺起的水花髒了一身的衣裙。


    兩主仆驚魂未定,往後退了幾步。


    馬夫瞧她們一眼,怒罵道:“這大雨天還在外麵閑逛,不要命了你們!”


    春覺沒想到這人還有理了,喊道:“笑話,你閑逛就成旁人就不成?”


    連薑予這下也冷了臉色,“大路朝天各走一半,這路可不是你家修的。”


    馬夫嗤笑一聲,正要說話,馬車內忽然傳出一道悅耳的男聲,隻是因為雨聲叫人聽不太清,“怎麽了?”


    那小廝趕忙恭恭敬敬的回過頭,答道,“回小侯爺,有人擋道,馬車差點撞到。”


    馬夫的聲音卻是讓人聽得無比清明。


    薑予凝滯一瞬,喊的確實是‘小侯爺’三字,這上京還有旁人也被這麽叫嗎?直到那雨水從側麵灌入,冰冷的觸感使她回過神,她指節攥緊衣裙,抿緊了唇。


    慶元則是掀開簾子瞧了瞧,隻是兩人將傘舉得很低,遮住了臉,他放下簾子,對寧棲遲道:“公子,是兩個姑娘。”


    這幾乎都要到夜裏了,怎麽街上還會有兩個閑逛的姑娘家,也不怕出什麽事。


    寧棲遲眉間輕蹙,他望了一眼窗外,落雨絲毫不見弱勢,便出聲道:“你取一把傘,看護她們回家。”


    慶元呆了下,接著應承下來,“是。”


    可當他再裹一層外衣,掀開馬車簾後,那兩個姑娘便消失不見了,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便又縮回去。


    “公子,她們走了。”


    想是這大雨天也急著回去吧,畢竟頭一次見兩個姑娘家那麽狼狽,衣裙上全是泥點子,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


    寧棲遲垂眸,靜了片刻,應聲,“走吧。”


    慶元點點頭,喚馬夫繼續往建寧侯府趕回,畢竟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公子費心。


    作者有話說:


    閨女是有些自卑在身上的,成親大概快了~


    第7章 07


    ◎一人在高高在上,一人如浮萍飄草◎


    像是天公不作美,兩主吭哧吭哧趕到薑家門前的時候,那雨竟然就停了,氣的春覺連罵兩句,這不是折騰人麽。


    薑予則是是拍了拍身上的衣裙,抓著她趕回去,雖說兩人身體抵抗力還算強,但也不能受了寒,抓藥還要錢呢。


    守門的小廝在外麵急的團團轉,一見她們回來,立刻就迎了上去。


    “小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夫人現在正尋你呢!”


    薑予鬢角的發絲還在滴水,聞言皺了皺眉,“出什麽事了?”


    小廝急的跺腳,“出大事了!”


    小廝得過薑予的賄賂,白日也是他將人放了出去,自然不可能跟府裏自報家門,是以現在整個薑府都在找薑予,沒想人居然出去了。


    薑予安撫他道:“你先別著急,慢慢和我說。”


    薑予踏入薑府,他們走的是偏門,這個門出去是一條小巷,所以看守的人並不多。


    小廝跟在薑予身後,順了口氣道:“小小姐不知,今日您前腳剛出門,那韓家二姑娘也沒待多長時間便離開了薑府,三小姐也陪同去外頭取東西,誰知馬車在路上糟了一幫歹人衝撞,那馬受了刺激,竟直接撞進了河裏!三小姐從馬車上摔了下來,幸好太子在邊上,才隻是堪堪受了驚嚇,韓二小姐卻是撈上來後卻是到現在還未醒!”


    “.......”


    薑予沉默了一下,頗為不解,“這與我何幹?”


    “哎呦我的小主子。”小廝這回是真的有點害怕,“您宴上說,今日韓家二姑娘會有血光之災,眼下出了這事,韓家夫人如今不肯罷休,非要尋您討個說法呢。”


    春覺很是無語,“什麽無賴行徑,她女兒出了事,不去找那些衝撞的流民,倒怪上我們姑娘了?”


    薑予安撫她,“放心,她不是來說我的。”


    她停了腳步,轉頭看向小廝,又問道:“韓二小姐呢?”


    “如今在三小姐院子裏。”


    薑予思考片刻,點點頭,“行,帶我去吧。”


    薑千珍的院子是府裏最好的,光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是二三十人,外麵遠遠的看見薑予一行人走過來,立刻有人過去通風報信。


    坐在上位的張氏按著頭皮,聽完消息後喝了口茶,跟哭的直抽泣的韓家夫人道:“你家二姑娘是個有福的,人心地善良,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能醒過來。”


    “你說的輕巧,你家那小姑娘,誰知是不是會什麽歪門邪道?讓我的萍兒沾惹上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成了這樣,是因為你家三姑娘好好的,才在這裝假慈悲吧!可憐我的萍兒......”韓夫人複又掉眼淚,“這寒冬臘月,若是生了病根,可怎麽好。”


    張氏平日裏也是鮮少被人這樣怒斥,一時間麵色不太好看,再說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她家珍兒不也會沾了韓萍兒的晦氣掉到河裏嗎?


    可現在別人占著理,她便忍了下去。


    她冷聲問道:“小小姐呢?怎麽還不來?”


    薑千珍臉色如紙白,被一眾丫鬟服侍著,尤顯可憐,此時她站起身,道:“妹妹貪玩,許是.......”


    話未說完,薑予便入了內,她先是給幾位夫人行了一禮,接著轉身瞧見了床上的韓萍兒。


    韓萍兒唇色蒼白,一動不動的躺在榻上,宮裏請來的禦醫正在給她施針。


    張氏此時一肚子火,“薑予,你還知道回來?”


    今日這種種,都是眼前這個讓她不省心的女兒造成的,她心裏確實對她有愧,但也是有底線的。


    這個女兒不僅粗俗,在宴會上丟盡了薑家的臉,如今又更是差點攤上人命。


    薑予抬首,靜靜的望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張氏的錯覺,她竟在這個女兒眼裏看到了淡淡的漠然。


    “韓夫人。”薑予開口,“不知我可否看看令嬡?”


    韓夫人本想拒絕,可她畢竟不是真蠢,她斷然不可能覺得因為薑予隨口一句話導致了自己女兒落水,而是說不準她真有幾分本事,看出了什麽。


    她一咬牙,不情願的點點頭。


    薑予抬手,示意他們不必跟來,接著她便走到太醫身側,然後伸手搭上韓萍兒的脈搏,老太醫姓陸,名其,見這小女娃若有其事的模樣,忍不住好奇的看了過來。


    接著,他就聽見小女娃聲音緊張兮兮的問,“太醫爺爺,她沒事吧?”


    陸其一時內心好笑,他們做太醫的對病患家的家事想來是該聽聽該藏藏,但心裏自有一番考究,這兩位夫人把這事的起因歸咎在一個毫不相幹的女娃身上,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更何況其中一位還是其母親,不想著維護自家兒女,倒是要拉出來給旁人做交代。


    他同樣壓低了聲音,道:“放心吧,老朽已經紮過針,二小姐再過幾個時辰便會清醒。”


    薑予鬆了口氣,眨了眨眼睛,對他小聲道:“多謝太醫爺爺。”


    周圍一圈人都瞧著他們嘀嘀咕咕的,也不清楚在說些什麽,直到薑予回過頭,彎了彎唇對韓夫人道:“恭喜韓夫人,也算是逢凶化吉了。”


    韓夫人詫異的看她,“什麽意思?”


    “這場落水之禍有驚無險,我看令千金額頭的黑印已經消散了。”她說的頭頭是道:“還要感謝太醫妙手回春,您可鬆一口氣,好生調養才是。”


    “......”


    原先韓夫人還想說些狠話來著,如今被她這麽一說,還真有股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也不是真要找薑予麻煩,隻是心裏不安罷了。


    “對了,夫人是想讓我來道歉嗎?”薑予看向張氏,“我倒是沒什麽所謂,隻是不知道韓二小姐能不能.......”


    “停停停!”韓夫人也知道宴上那一出,如今哪還敢讓她道歉,生怕再出什麽事來。


    她就是不信,如今也怕薑予一語成讖。


    她不敢再同薑予說什麽,而是轉頭看了一眼張氏和薑千珍,眼底藏著幾分狠辣,“萍兒是個不聰明的丫頭,可他娘卻不是輕易被人糊弄的,今日之事到底如何你我心知肚明,無需貓哭耗子假慈悲,往後我們韓家不會與你家再有往來。”


    薑家眾人頓時臉色大變,張氏勉強笑笑,“韓夫人何出此言,不過都是女兒家玩鬧。”


    韓夫人冷笑一聲,別以為她不知道是薑千珍攛掇她女兒非要在宴上鬧這麽一出,若是沒出什麽事便罷了,萍兒囂張跋扈也是常事,可如今命都快沒了,薑千珍卻跟個沒事人似的,還得了太子相救,她怎麽能不氣?


    她招了招了手,顯然不準備再留情麵,“你們家這尊大佛我們家萍兒結不起,來人,我們走。”


    韓家的人扶起韓萍兒,她似乎恢複了些意識,一直在喊娘,韓夫人聽得心都在疼,更決心要與薑家斷了聯係。


    這下張氏是徹底有些慌了,她好言相勸,一直追到了府門口,可根本哄不住人,韓夫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薑予看完了一整個經過,她離得遠遠的,人走後跟太醫道了幾聲謝,客客氣氣的將人送離了尚書府。


    然後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春覺擔心壞了,“姑娘淋完雨又站了這麽長時間,一定是吹著風凍著了,我們快回去吧,我給你煮碗薑湯。”


    消失這麽久,一回來就被人嚴刑逼供似的審著,春覺心裏生氣,難道張氏連關心一句姑娘的話都沒有嗎?


    薑予摸了摸她的手,冰冷,“你別鬧著給我煮薑湯了,自己回去打盆水洗洗吧,我又不是照顧不好我自己。”


    春覺一聽心裏又委屈又酸澀,連連點頭。


    筵席剛結束,張氏如今焦頭爛額,倒也管不上這兩主仆,免了一頓訓,兩人便趕回了院子。


    打好了水,薑予將衣裳脫下,踏進繞著霧氣的木桶裏,屏風外春覺喊她,“那姑娘,我也去洗漱了?”


    “嗯,去吧。”


    門被關上,薑予半隻身子沉入了水中,隻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皮膚被熱氣熏得泛紅,眼底的疲倦便怎麽也遮不住了。


    過了許久,她才浮起來,揚起細長的脖頸細細清洗著自己的頭發,肌膚,直至手指都被泡的有些起皺才停下了,起身後擦幹身體,不慌不亂的穿上了衣裙。


    她坐於梳妝台前,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等長發被晾幹後給自己梳了個巧髻,插上了她素日不怎麽使用的纏枝發簪,略略一看,還算過眼。


    她素來愛潔,隻是有些場合總是會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


    等到春覺也收拾妥當,瞧見她時眼前一亮,“姑娘穿煙霞色,倒是比素淨的白色好看多了呢!”


    薑予看了一眼自己,這料子是她自己攢錢買下的,想著到了生辰那日穿上,如今確是提前了。


    她咳了一聲,“想穿便穿了。”


    “我猜不是。”春覺笑盈盈的看著她,“但凡女子有了心上人,總是會在外貌打扮上多花些功夫,今日那馬車裏一定是那位吧,姑娘你為何……”


    薑予堵著這個小丫鬟的嘴,“不是,我.......我見也未見他一麵,怎麽談得上什麽心上人?”


    春覺拿開她的手,“那可是姑娘你要共度一生的夫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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