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麽呢?自然是夫妻小別的溫存了。


    豈料趙景文快速擦洗完出來,上了床將她擁在懷裏,吻了吻她的秀發,抱著她道:“碎金,我看了任命名單,你怎地漏了我?”


    他用仿佛夫妻床頭閑話的輕鬆口吻,似陳述,似抱怨。


    葉碎金撩起眼皮——


    他急了。


    以趙景文的城府和習慣,他今日才回明日便又走,一去不知多少日,今晚必得與她好好溫存,先鞏固夫妻感情,再說別的事。


    趙景文在討好女人這件事上,著實很有一手。


    可今晚,他竟等不及,竟忍不住先開口了。


    他急了。


    葉碎金把手中的文書撂在床頭,抬手摸上他的臉,含笑道:“不是漏了。你是我夫婿,是我最親密的人,得避嫌。不能叫人說我任人唯親。”


    哄人,誰不會呢。


    隻是從前,葉碎金從來不需要去哄誰。


    如今使出來牛刀小試,看著趙景文一僵,也是有趣。


    趙景文強笑:“四叔、三郎,大家夥,不都是你親人。怎地還分?”


    “那不一樣的。我是葉氏家主,凡是姓葉的,都是公。”葉碎金慵懶躺下,“隻有你不同,隻有你於我才是私。”


    趙景文噎住。


    竟找不出話來反駁。


    隻好躺下。


    葉碎金翻身麵衝著他:“怎麽了?不高興?”


    真真明知故問。


    但趙景文幹過一堆惡心人的破事。葉碎金這才哪到哪。


    小巫見大巫而已。


    趙景文盯著帳頂,怏怏道:“大家都有了出身,唯我是個白身,以後,定要被人瞧不起。”


    葉碎金笑道:“誰敢瞧不起鄧州節度使的枕邊人?”


    趙景文堵心死了!


    這樣的說法,豈不是把他就釘死在了“枕邊人”這麽個身份上了。


    更糟的是,她話裏流露出來的意思,不是僅僅這一次,而是以後長長久久,他就隻能做一個“枕邊人”,而不能像葉家堡別的人那樣去博取功名。


    趙景文焦慮極了。


    可以說,這稱得上是他和葉碎金結為夫妻後,第一大的難題了。他以前從來都沒這麽難過。


    偏葉碎金仿佛很有興致,在他胸膛、腹肌上,手心帶著熱力,摩挲起來。


    趙景文知道這等時候,他最該做的便是好好與她歡愛一場。


    歡愛實是男女之間建立感情的最佳方式,能讓兩個完全沒有任何血緣的人親密至最深,水乳交融,合為一體。


    可趙景文此時內心焦慮,他也試著將葉碎金擁在懷中親吻愛撫,偏自己的身體怎麽也喚不起來。


    幸好,葉碎金“似乎”也累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拍了拍他:“睡吧。”


    趙景文心下慶幸,又小意溫柔地將葉碎金抱在懷裏,拍著哄著,使她入睡,才敢輕輕放開。


    躺平回去,望著幽暗帳頂,自個卻睡不著。


    如果隻做一個“枕邊人”,那他這一輩子都會被葉碎金俯視。


    趙景文是多麽地渴望能被葉碎金平視。


    他甚至不敢幻想被仰視,隻要平視就夠了,真的,就夠了。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怎樣才能實現這一點呢?


    趙景文對未來感到迷茫。


    第35章 送行


    葉碎金睡得很香。她作息穩定, 天亮的時候,自然地醒了過來。倒還不必立刻就起,先醒醒神。


    趙景文也醒了, 翻身抱住了她。


    清晨的寢帳裏充滿了曖昧的氣息。


    過了片刻, 趙景文翻身上來……


    清晨以這種方式醒神, 倒也舒服愜意。


    年輕男人身體結實,皮膚緊致。


    葉碎金輕輕撫著他後背隆起的肌肉,手感極好。


    最後一次了吧, 大概。


    他今日這一去,他和她的人生, 大概就要撕擄開了。


    出發前, 葉碎金給了趙景文一個匣子。


    趙景文問:“這什麽?”


    打開一看,金光撲麵。他詫異失笑:“不用帶這麽多盤纏吧?輜重裏已經給過了。”


    葉碎金說:“窮家富路,帶上吧。”


    上輩子至少趙景文在這方麵沒有對她小氣過。最好的東西,永遠都是要先往中宮送的。


    趙景文就是喜歡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麵前。


    對葉家人也個各種賞賜, 雖緊握權力,卻也並不吝嗇給他們富貴。


    趙景文大方, 她葉碎金也不能小氣。


    趙景文心裏發熱,果然葉碎金心裏還是有他的, 奈何她的身份在那裏,為了不讓葉家人覺得不公,不能傳他回馬三槍, 也不能給他封官加爵。


    他握住葉碎金的手:“外麵的事交給我, 你放心。”


    葉碎金沒說話, 隻捏捏他的臉, 笑了笑。


    趙景文上了馬, 帶著項達、葉滿倉, 帶著葉碎金給他的一百人,與葉碎金告別,意氣風發地出發了。


    他剛才想明白了,既然不能向內求上升,那就向外求發展。被派外差於他反而是好的。


    反正葉家堡內部他一個外姓人插不進手去,那就外麵好好看看。


    正是機會。


    葉碎金騎在馬上目送百多人遠去。


    她和他的人生在這裏走上岔路。


    趙景文,從今以後,你我各憑本事。


    兩輩子了。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趙景文想從她身上要什麽——


    他渴望能在她麵前立起來,他渴望能被她認同稱讚,他甚至渴望有一天她能仰視他。


    但那不可能。


    上輩子都不可能,這輩子更不可能。


    這輩子她給了他金子,卻甚至連葉家槍的回馬三槍都沒有傳給他。


    葉碎金畢竟不是當年那個對夫君掏心掏肺的葉碎金。她隻要一個問心無愧,互不相欠,恩義兩絕。


    一帶馬韁,葉碎金沒有留戀地轉身回塢堡了。


    從收服了諸縣縣令,葉碎金就開始在鄧州境內建立了軍驛,確保南陽、穰縣、內鄉、方城四地的消息能快速傳遞到葉家堡。


    若照三百裏加急的速度跑快馬,鄧州任何一角落傳遞消息,都能在一日之內抵達。


    四日後,趙景文送來消息。


    他已經發現法了亂兵的蹤跡,一路追過去,看情況是要追出鄧州地界的,特派人來稟告葉碎金,叫她別擔心。


    又過了六天,他派人送來了二十來亂兵人頭。


    葉四叔道:“景文辦事挺利落。”


    楊先生問:“可查清楚了是什麽來頭?”


    斥候稟報:“是襄州來的。”


    斥候道:“趙郎君審過了,他們原是在襄州穀城那邊跟著一個將軍的,那將軍在薤山跟人幹了一仗,敗了。他們一些人叫對方擄走了,還有一些便成了散兵遊勇,遊蕩到穰縣來了。”


    報了那將軍的名號,根本未曾聽說過。


    現在實際上滿地都是“將軍”。杜金忠在方城也一樣是自稱將軍的。


    可以說大大小小,正牌雜牌,將軍遍地跑。


    葉碎金引導斥候:“另一邊是什麽人?”


    斥候:“尚不知道。審的這幾個也說不清。趙郎君說他們沒用了,我們人不多,也不方便分人手送回來,且他們也殺過我們鄧州的百姓,就砍了。”


    楊先生問:“趙郎君怎不回來?”


    斥候道:“我們遇到的隻是一小股。他們大約有幾百人,都潰散了,沒聚在一起。趙郎君說,來都來了,不如盡量清理幹淨,也免得他們以後不知什麽時候又騷擾鄧州。”


    葉碎金和楊先生都點了點頭。


    趙景文的思路是對的。實際上前世最開始葉碎金就沒管這一小股人,拖到後頭就是因為被反複騷擾,才派了趙景文出去。


    葉三郎已經在看輿圖,找到了穀城和薤山:“離我們不算遠了。景文去掃蕩一下也好。”


    葉碎金的視線也落在輿圖上,卻跳過了穀城,跳過了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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