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帝了!”


    “有皇帝了!”


    “萬歲,萬萬歲!”


    百姓滿足於眼前的柴米油鹽,不會去思考世上為什麽一定要有皇帝。


    百姓隻知道,當金鑾殿裏沒有皇帝的時候,就會有戰火,就朝不保夕。


    當有人能穩穩地坐在金鑾殿的時候,日子就會太平安穩。


    頭上有皇帝,百姓才覺得安心。


    呼萬歲之聲,在京城裏蔓延。


    這種氛圍,讓人忍不住血熱。


    也有許多人,在這時候悄悄抬起頭去看即將登基的女帝——是的,當眾人高呼萬歲之時,縱她還沒穿上龍袍袞服,也已經是皇帝了。


    葉四叔撐著地,抬頭望去。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給侄女下跪。


    當葉碎金稱王的時候,他作為王叔也不必跪的。可剛才當“萬歲”呼聲響徹金殿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跪下了。


    左右看看,弟弟們也都跪下了。


    皇權,獨一無二,至高無上。不在乎誰是叔叔,誰是侄女。


    赫連響雲抬起頭,看了眼葉碎金。


    他微微一笑,臣服地低下了頭去。


    君與臣兩相得,才能譜就絕世名章。


    此生有幸,得遇英主,這一身本事,都與了她。


    舊勢力諸人抬起頭,偷看這個女人,心中各種思緒。


    女帝睥睨著,目光壓過來,頓時讓人喘不上氣來。


    諸人紛紛低下頭去,身體伏得更低。


    隻有段錦,抬起頭來,正大光明地仰視女帝。


    自他十二三歲,身高竄上來之後,許久許久沒有從這個角度去看過她了。


    真高。


    當年,第一眼就是這感覺,真高。


    因為她騎在馬上,他倒在雪地裏。


    他聽見了馬蹄聲,睜開眼,猩紅鬥篷如火燒雲一樣在風雪中飛卷而來。


    他以為自己要被踏死了。


    也好,反正不被踏死也要被餓死。


    可那馬神駿,馬上騎士更是厲害,危急時刻發現了他,勒韁急停。


    馬身人立而起,在風雪中長嘶,再落蹄時,避開了他小小的身軀。


    “瞧,這有個小孩,好像快死了。”


    “還沒死。”


    “還能救。”


    火紅的鬥篷罩下來,將他凍僵的身體裹住,將他抱上了馬。


    小孩睜開眼,看到葉家堡大小姐抱著他疾馳。


    她的發辮在風雪中飛舞。


    疾馳中低頭看了他一眼,帶著憐惜:“別怕,有我在,不會死。”


    那個懷抱溫暖極了。


    那個視角看過去,她那麽美。


    小孩的身軀很小,心也很小,一下就被裝滿了。


    段錦仰起頭看過去。


    丹階玉陛之上,女帝那麽美,那麽美。


    光芒耀眼得炫目。


    小孩已經長大成年,衝鋒陷陣,建功立業。


    雲麾將軍知道,他這一生,心裏裝不下別的人了。


    隻能是她。


    宮中開了宴席,午一場,晚一場。


    既是為雲麾將軍段錦慶功,也是慶祝女帝即將登基。


    從白日到晚上,宮燈不曾滅過,喧囂不曾停過。


    畢竟此時,武將的地位高於文臣,武將裏雖偶有幾個儒將,但大部分還是大老粗。


    自然熱鬧喧嘩。


    段錦忽然醒來,人浸泡在熱水中。


    好幾雙柔荑在他身上。


    “將軍醒了。”


    “快與將軍取水來。”


    段錦就著宮人們的手喝了水,頭才清醒些。


    他是喝了一天的大酒。


    中午就喝趴下了,倒頭睡了一場,晚上接著又喝了一場。


    今日他是主角,怎躲得過。當然也不想躲。


    人生痛快之時不多,這樣的日子沒幾個人能有,躲什麽躲。


    “我又喝倒了?”他按著額角問。


    酒喝太多,頭會疼。


    “將軍喝多了,吐了,奴們已經收拾好。”


    宮人溫柔的手指輕輕幫他按揉著太陽穴。


    記憶回籠,好像是喝多了,吐了,宮人們給他解衣裳洗澡。


    泡著泡著睡著了。


    段錦抬眼看去。


    圍著浴盆的都是美貌的少女。


    晉帝風燭殘年之時,格外喜愛十五六的少女。


    選秀進宮的最小十歲,養在宮裏慢慢長大。少女們一茬接一茬,永遠都是少女。


    如今新帝入主宮城,卻是個女子,宮人們惶惶然不知道前程在何處。


    一些年紀稍大的宮人,已經悄悄溜去勾引宴席上的貴人,想為自己找個歸宿。


    而她們幾個,有機會服侍年輕英俊的雲麾將軍,真是天降的好運。


    段錦撥開宮娥的手,俯身將臉浸在水裏,過了片刻抬起來抹把臉,徹底清醒了:“拿衣服來。”


    明明氣氛旖旎,雲麾將軍卻沒有多看她們一眼。仿佛她們和宮裏的侍從、侍衛也沒什麽兩樣似的。


    宮娥們好生失落,不敢怠慢,為將軍取了衣服來。


    衣服都是新的,顯然有人做好了讓他在這裏留宿的準備。


    還給他安排了美貌的宮娥。


    他若看上誰,大概就會賜給他。


    段錦洗漱完畢,勒上了蹀躞帶。


    宮娥蹲下為他整理下擺,仰起頭看,為他英武所攝,竟遲鈍了幾息。


    直到雲麾將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醒過來,忙低頭。


    段錦轉頭看了看窗戶,宮室中亮如白晝,窗外是黑的,隱隱能聽到遠處的喧嘩和音樂。


    “宴席散了嗎?”雲麾將軍問。


    宮娥們回答:“文官散了許多,將軍們還在飲樂。


    這等慶功宴,本就是武人的狂歡。


    “陛下呢?”雲麾將軍問。


    男人們喝起酒來,會有許多醜態。不是她想看到的。通常這種酒宴,行到一半,大家開始有醉態了,她就會離場,讓男人們自己玩去。


    宮娥們垂頭:“應該在寢宮。”


    在寢宮和誰,做什麽,宮娥們不敢直視,不敢直說。貴人做的事,都不容她們置喙。


    雲麾將軍雖英武俊美,可是太冷了,渾身都散發著一種讓人害怕的氣息。


    聽說有些將軍在戰場上殺人殺得太多了,會有癔症,酒醉砍了來服侍的姬妾,也不是沒有過的。


    不需要宮娥帶路,段錦知道寢宮在哪裏。


    眾人之中,他就是唯一那個擁有特權,可以往她的寢處去見她的人。


    段錦披上鬥篷,離開了此處。


    雪下了一整日,此時停了。


    天上雲開月露,光華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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