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和如橋苦著一張臉。


    寒與將昆則驚異地彼此對視一眼,暗暗竊喜,陛下真的開始有培養他們的舉動了。


    嬴政讓公子們按年齡來發言,從小到大。


    如橋小胖子率先站出來,胡亥卻忽然指著張嬰道:“父皇,明明他最小!應當他先發……”


    “我說公子中最年幼。”


    嬴政瞥都沒瞥一眼胡亥,揮揮手,“如橋先說。”


    張嬰聽了一會,差點沒能憋住笑,如橋明顯是將分封製和郡縣製的優缺點,張冠李戴,最後旗幟鮮明地支持具有‘分封製特色’的郡縣製。


    嬴政都忍不住打斷對方,道:“如橋,那你認為決定治世的關鍵是什麽?”


    如橋遲疑了一會,開口道:“是,是耕牛、農具,墨家?”


    “噗嗤。”公子寒與公子將昆低著頭,也不知是誰忍不住笑。


    胡亥單手扶額,一副明明是生氣唇角卻微微翹起的古怪表情,道:“你說什麽呢!怎麽可能是墨家。”


    張嬰卻摸了摸下巴,生產力是社會進步的最高標準,如橋說墨家也算沾了點邊。


    他忽然對公子寒和公子將昆的發言有些感興趣了。


    但真當剩下的三位依次發言時,張嬰卻聽得無聊得打哈欠,這三位就是將王綰之前的話用一些新的詞匯再說了一遍,又臭又長又沒有新意。


    等四位公子說完,嬴政拿出朱筆在帛紙上輕輕勾畫幾下,稍作幾句評價後,便衝他們揮揮手道:“你們先行回宮。”


    四位公子一愣,他們的表情明顯還想多留,但身體的服從本能更強大,沒一會便


    依次退出了宮殿。


    “阿嬰,若是你,會先給哪一位公子封王?”


    張嬰:……


    又來了,第一次聽的嬴政這麽說時,他膽顫心驚,還以為是聽錯了。


    第二次聽到這話時,他依舊很害怕,甚至還陰謀論了想了很久,懷疑嬴政在試探他。


    但第三次,第四次……


    聽嬴政逗弄得多了幾次,張嬰就麻了。


    他甚至一度揣摩過,該不會嬴政與趙高、李斯和胡亥都說過才攛掇起他們的反心吧。


    “都不會。”


    “嗯?”


    “按王丞相的理論,封王是為了給皇帝找盟友。”


    張嬰搖了搖頭,“但不怕神般的敵手,就怕蠢笨的盟友。”


    嬴政勾畫帛紙的筆一頓,忽然“哈哈哈”大笑起來,顯然張嬰這話戳中了他的點。


    片刻後,嬴政忽然又拍拍張嬰的肩膀,道:“日後若是碰到蠢笨的長輩,還是要敬重友愛。”


    張嬰一臉茫然:……


    怎麽說得他會欺負人一樣?


    嬴政放下朱筆,道:“你與王丞相說了什麽?竟能說服他。”


    第66章


    “嘿嘿,仲父很好奇嗎?”


    嬴政手指一頓,似笑非笑地看向張嬰,沒有開口說話。


    張嬰立刻伸出小手握住嬴政的大拇指,上下輕輕晃了晃,笑眯眯道:“哎嘿嘿,仲父,我正想主動與你說呢!”


    嬴政見張嬰小得意地挺起胸膛,緊繃的氣勢緩和下來。


    雙手捧著果盤走進殿門的趙文在心裏默默點了個讚,小郎君可真會調節氣氛。


    嬴政輕聲:“嗯,與仲父說說?”


    “沒啥,也就問了兩個問題。”


    張嬰之前也考慮過王綰的話,要不要隱瞞。


    但轉念一想,自己那點小心機難道還瞞得過嬴政?對上位者,你口出謊言的罪責,遠遠大於你口出反言。


    況且,他巴不得秦國長治久安。


    不趁著年齡小受寵的將一些危險的建議嗶嗶出來,難道等到成年擔責的時候再提建議?


    “第一個嘛,就是問王丞相,人為什麽要造反嗎?”


    趙文身體一歪,差點沒摔在地上。


    “咳……”


    嬴政也不慎咳嗽幾聲。


    但很快又維持住臉上淡然的表情,他微微垂頭看向張嬰,遲疑片刻才慢吞吞道:“王丞相怎麽說?”


    “他隻反問我可知道答案。”


    張嬰攤了攤手,“我說不知道,但曾經道聽途說過一個小故事。”


    張嬰將‘陳勝吳廣起義’改編了下,大意是餓得快死的黔首被迫去服徭役,因為遲到了怕被軍法處置,所以反了。但他沒用振聾發聵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過於刺激了些。


    張嬰選擇嫁接了《水滸傳》名言“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刺啦”不遠處忽然傳來輕微的拉扯聲。


    張嬰餘光一瞥,便看見趙文一副滿臉恍惚、瑟瑟發抖的模樣。


    張嬰又看向了嬴政,見對方目光幽深,一副想說什麽又被憋得不好怎麽說的表情。


    張嬰心下大安,說這麽出格的小故事嬴政居然都沒生氣,看來他的直覺沒錯,仲父真的很縱容他;又或者說,文獻記載的也沒錯,嬴政是一個能廣納意見的君王。


    片刻後,嬴政臉色重新恢複平靜。


    他摸了摸張嬰的肩膀,狀似無意道:“徭役麽,這故事是誰與你說起的?”


    張嬰內心小人激烈點頭,不愧是仲父,抓重點能力就是強,這個故事確實是在委婉地表達徭役太重太嚴苛。


    張嬰拿出早準備好的借口,道:“唔,很小的時候,在行宮附近山裏麵玩的時候聽見的。”


    嬴政沉默了一會,又道:“故事不錯,但以後不要再與旁人說。”


    說到這裏,嬴政忽然喚了一聲“趙傑。”


    伴隨著這一聲,張嬰看見一位樣貌極為普通的內侍從角落閃出半個身影,對方接過嬴政丟過去的令牌,與嬴政沒有任何交流,行禮之後便再次消失不見。


    張嬰:……


    好家夥,幸虧玉蘭行宮荒了且方圓幾十裏沒有人。


    嬴政重新看向張嬰,道:“那第二個問題呢?”


    “唔,我又問王丞相。流言蜚語是不是真能殺人?”


    “哦?”


    嬴政抬眉看向張嬰,忽然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某人?”


    “哇哦。仲父!”


    張嬰眨了眨眼,總覺得嬴政看穿了什麽,但他還是搖頭道,“是旁人,不是我說的。”


    嬴政被張嬰誇張的表情逗笑,輕輕捏了捏張嬰的臉頰,道:“嗯,旁人說了什麽。”


    “唔,就是那人說。若是有一日,有方士在鹹陽日日宣傳,殺了嬴……咳咳,某公子,用


    公子挖出來的心煉製的丹藥,可以長生,將三公九卿朝臣的心挖出來,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


    甲,衣食無憂的貴族、溫飽的黔首們會動手嗎?乙,被欺負的貴族,溫飽的黔首們會動手嗎?丙:被欺負的貴族,饑餓的黔首們會動手嗎?……”


    張嬰拋出這個問題之後,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


    趙文看起來整個人宛如石化了一樣。


    張嬰瞥了一眼,他重點觀察了嬴政,發現對方非但不生氣,臉上反而浮現起一絲追憶的笑容。


    嬴政甚至很給麵子地想了一會,才道:“丙會動手。”


    張嬰在內心感慨一句,不愧是被稱為千古一帝的人心胸就是寬廣啊!


    想想王綰。


    最後對方看他的那個表情,好像都把他視為什麽超級危險瘋子。


    張嬰連連點頭,道:“仲父與我英雄所見略同吖!我也覺得是丙,因為黔首最關心的是吃飽肚子!隻要糧食富足,安居樂業,他們才不會為什麽大貴族的爵位、勢力打仗呢。”


    張嬰沒注意到嬴政眼底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哦對了,還有輿論,輿論工作做好也非常非常重要。”


    說到這,張嬰忍不住用他之前寫的《禁書》來舉例子,證明輿論宣傳起來的厲害,中間還夾雜了一些他的私貨,比如輿論高地一定要占據,愛國教育從娃娃抓起。


    張嬰激情澎湃地說著,小拳拳地握起來揮了揮,完全沒注意到趙文越來越震驚的視線,以及嬴政越來越揚起的唇角。


    張嬰意猶未盡的說完,還不忘給自己攬功,扯了扯嬴政的衣擺,道:“仲父,輿論我可隻與你說過哦!”


    “哈哈哈!”


    嬴政忽然大笑出聲,扯了扯張嬰的臉頰,似是開玩笑道,“小滑頭。難道不是因為王丞相不願意再聽下去。”


    “嘿嘿,這不更證明他沒那個運氣!”張嬰認真地狡辯,“是仲父才有的運氣。”


    嬴政看著張嬰故作小大人的模樣,尤其三頭身這麽一點頭特別有喜感,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嬴政忽然開口道:“我忽然想到誰才是最適合你的夫子?”


    “哦?誰呀誰呀。”


    嬴政想起那位送上驚才豔豔的著作,很有想法的韓國青年,他輕輕歎了口氣,“可惜已經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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