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嬴政打斷。


    趙文餘光看見嬴政不讚同的視線,瞬間清醒過來。


    六國餘孽被陛下故意圍著打壓,僅給他們留一個口子,便是迫使他們匯合在一起好一舉殲滅,這種生死之際,怎麽可能會如此兒戲的內訌。


    此時,嬴政也垂頭看向張嬰,道:“果真?”


    張嬰連連點頭,道:“仲父!這一路的除了那些旗幟,還畫了地圖,還有反賊們的僅剩的‘傳’等,我都留著的,他們不可能也是反賊啦……”


    嬴政若有所思。


    恰在這時,尉繚上前一步,饒有興趣的看著張嬰,忽然道:“陛下,你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趣事嗎?有從長安鄉來的商戶在市集與當地黔首吵起來。


    當地黔首誇讚他們這出了一個智勇雙全的小勇士,帶著一群遊俠,三上匪寨,幫著救回來三十多個被拐走的幼兒。誇讚比長安鄉的小神童要厲害,更適合小福星的稱號。


    而長安鄉的商戶怒斥反駁,說小神童光一個番薯就能活人數萬,遠遠不是隻有肌肉的莽撞小子能比的。


    但現在看來,他們倆人說的都是嬰小郎君?”


    張嬰不好意思地摳了下臉頰,靦腆地笑了笑道:“嘿嘿,我隻是做了一個大秦人應該做的事。”


    尉繚眼神緩和了一些,又對嬴政拱手道:“陛下,如果是這一群人應當與六國餘孽無關,他們多是墨家子弟和袍澤後裔。”


    “對對對!”


    張嬰一見有人為他說話,整個人又支棱起來,他活潑地轉身拉住沉默的嬴政的大拇指,“仲父。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這麽厲害,也算劫富濟貧,是不是也要誇誇我?”


    “你覺得你可厲害?”


    張嬰聽到嬴政輕飄飄的聲音,立刻得意地點頭:“嘿嘿,尚可尚可。”


    他說完,卻沒注意到趙文默默地後退半步,以及蒙毅欲言又止的表情。


    “嗬,嗬!不知反省!”


    伴隨著這一聲低吼,張嬰感覺到眉心被嬴政猛戳了幾下,然後一直大手將他猛地拎起。


    張嬰一臉懵逼道:“啊!仲父!怎麽!”


    “還劫富濟貧?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幾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我沒與你說過?!”


    嬴政說完,拎起張嬰大邁步走向不遠處的馬車,輕輕一撐,一大一小便走進去。


    沒多久,馬車裏爆發出“啪啪啪”狠揍屁股的聲音,以及稚嫩的“嗚嗷嗚!”哀嚎聲。


    馬車之外的朝臣們麵麵相覷,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無奈、好笑等情緒。


    李斯和尉繚更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哈,現在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陛下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


    ……


    初秋盛熱。


    巡遊車馬沒有急著趕路,都在大樹下躲涼。


    馬車的車簾都被撩開,嬴政扯開絲衣襟,看著眼前的蒙毅道:“分三百,不,五百黑甲鐵騎送阿嬰、及他帶來的人回鹹陽


    。”


    伺候在側的趙文霍然一驚,攏共也就帶出來幾千黑甲鐵騎,這一下送出去五百,相對應的防護力量會薄弱許多。


    蒙毅不讚成的搖了搖頭,道:“陛下,此次巡遊本就是輕車簡從,若再分出去五百黑甲鐵騎,隻怕……”


    “按朕說的做。”嬴政斬釘截鐵。


    蒙毅一怔,此刻趴在大型馬車軟榻上的張嬰支起半個身子,大聲道:“仲父我不回去!”


    嬴政冷笑一聲道:“由不得你!”


    “不行!我不能任由自己不忠不義……”


    張嬰嘴巴“叭叭叭”地說,最後還委屈巴巴地瞅著嬴政,“仲父,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仲父陷入危險,會懊悔一生啊!不能分兵!”


    嬴政嘴角一抽,扯了扯張嬰的臉頰,道:“少油腔滑調。”


    趙文伺候在一旁,笑笑地給端了個果盤。


    蒙毅見狀卻瞪了張嬰一眼,低聲道:“嬰小郎君你當好生反省此事,若非你如此頑劣,跟在巡遊車隊後麵,陛下如何會……”


    “這並非頑劣,他倒是走在巡遊車前。”


    嬴政慢悠悠地打斷蒙毅的話,“頑劣不行,盲從更不行,那都庸才。”


    蒙毅頓時被哽住。


    “你先去下去盤點人馬。”


    “唯。”


    趙文繼續笑眯眯地張嬰倒了一杯水,他早知道在對待張嬰的事上陛下非常雙標,不發表任何言論就是最好的言論。


    ……


    過了沒多久,張嬰還在想要找個什麽借口留在巡遊車隊,完成任務。


    這時,李斯、馮去疾,尉繚等人同時求見,說是,那田地裏的小子等人,都已經詳細闡述招供。


    嬴政召見他們進來,開門見山道:“為何敢耽誤秋收?阿嬰在糧食上可不會亂來,莫非是被那小子哄騙了?”


    幾位朝臣聞言嘴角一抽,誰都沒想到這還沒開始匯報具體情況,嬴政這心就偏已經到胳肢窩裏去了,甚還斬釘截鐵地說阿嬰不會胡來。


    若他不會胡來,嬰小郎君此刻會趴在榻上讓宮女塗藥?前一場竹筍燉肉是假打的嗎?


    李斯上前一步,開口道:“回陛下,田地裏的少年並未撒謊,鄉間農戶確實是被征調修建水渠,服徭役。”


    “嗯?”嬴政眉頭豎起。


    “陛下,您在數個月前曾下過軍令,必須開辟主靈渠,給百越運輸3萬軍糧。”李斯拱手道,“那縣令雖不負責主靈渠,但也被郡守抽調役夫、被分派了任務。


    前幾日縣令負責的靈渠被人為破壞,他怕完不成軍令會死,便強行征召農戶一起搶修水渠。”


    “荒唐!”


    嬴政臉色一黑地猛拍了桌子,顯得心情很不好。


    馬車裏沒有一個人開口。


    這時,嬴政忽然下令道:“李廷尉,你派人連夜調查所有負責修建靈渠的官府,看是否還有類似情況,若有,讓他們全力保秋收,不可強行征召民夫,靈渠之事,軍令不怪。”


    “唯。”李廷尉立刻躬身下馬。


    嬴政沉默地把玩了會手中的方玉。


    他看向其他幾位朝臣,道:“你們怎麽看?”


    幾位朝臣依次拱手,顯然早就準備好應對的話。


    馮去疾的大意為:加強郡縣官吏的監督體係,絕對不能再有亂征徭役的情況出現,大秦以農為本,任何事都不能影響到春耕與秋收,這是大秦強盛的根基。


    尉繚則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補充:是否可以試著增加一個讓黔首的舉報體係,若黔首有對官吏狀告的門路。也不至於拖到現在才發現,還有為了徭役而罔顧秋收的事。


    ……


    幾位朝臣發完言,嬴政的手指一直在輕點案幾


    ,沒有表達態度。


    這時,躺在長榻上的張嬰有些憋不住了。


    他比嬴政的車隊先行一個月,張嬰之所以會選擇留在這等嬴政有幾個原因。


    其中之一,就是他想用一件足夠大的事分散嬴政的注意力,讓對方能允許他跟著巡遊,完成壽命任務。


    被他挑中的大事件,就是徭役和秋收發生的衝突。


    張嬰也想試試讓陛下看到徭役繁重的弊端,日後能不能減輕徭役,減少未來造反的可能性。


    但朝臣們是怎麽回事?


    皇帝都讓提意見了,怎麽朝臣們都說得這麽保守。隔穴瘙癢地修修補補能有啥用。


    明明最核心的問題是徭役繁重啊!


    思及此,張嬰舉起手道:“仲父!能不能減少徭役呢?”


    眾多朝臣一怔。


    嬴政依舊沉著臉,看不出絲毫情緒地開口道:“阿嬰,誰與你說起過徭役問題?”


    趙文眼底閃過一抹擔憂,若真有人攛掇張嬰,隻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都在說呀。”張嬰非常自然地開始掰手指算數,“我見過的黔首、農戶,都說徭役繁重,他們又是修長城,修水渠,修秦直道,還有日常的一些城牆維護,光這一年輾轉走了四個項目,這即便有銀錢,他們也覺得徭役太多了!顧不上自己的事。”


    嬴政一頓。


    不知何時,李斯重新走進了馬車,低聲道:“小郎君你不明白,為大秦穩定,就應當為民眾尋事,讓他們有事可做,疲於奔命,使他們無瑕顧及他事。1”


    張嬰一聽這疲民政策,白眼都翻得出來,道:“李廷尉的意思是。疲民,老百姓就能安安分分的?”


    李斯道:“對。”


    張嬰慢吞吞地開口道:“疲民政策起碼實施好幾十年了吧!為何一直有人造反麽?是因為徭役不夠重,所以他們有餘力造反嗎?”


    李斯嘴角一抽,為何這小郎君總喜歡拿造反舉例子,很不好回答啊!


    他想了想,換了個思路道:“造反是因有六國餘孽攛掇,實際上自商鞅頒布此法令以來,秦國蒸蒸日上,百姓也溫順聽話……”


    “可商鞅不是已經作古百年嗎?他寫的所有條例都是鐵律?都得照搬?”


    張嬰耐心地等對方說完商鞅,滿臉疑惑地看向對方,“但推薦郡縣製時,你不說不能以古非今麽!怎麽在對商鞅的條例上,反而要以古非今?”


    李斯瞳孔一縮。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道:“臣並非以古非今,況且今日之事並非隻有徭役的問題,還有……”


    張嬰心裏一緊,難道就被發現了?


    嬴政冷臉道:“何必吞吞吐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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