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忽然“哈”了一聲,陰陽怪氣地笑了聲,鼓掌道:“說得真對!聽聞前些日子,寒公子從羌族談判歸來,帶回來了十多車給大秦的朝貢之禮。


    像寒公子這樣擅長與外族打交道的人,應該更適合去百越。”


    典客表情一僵,輕咳一聲,道:“臣不知寒公子,不敢妄自


    舉薦。”


    “哦。那你很知扶蘇公子?”


    張蒼咄咄逼人,“還是有別的心思?”


    典客臉色沉下來,道:“張郎官,勿要血口噴人!”


    ……


    扶蘇放下筆,看著情緒越來越冒火的大臣,若有所思。


    他輕輕敲了下桌子,道:“我與三弟前往何處任命,不必揣度,自有父皇任命。”


    典客和張蒼表情同時一僵,紛紛拱手道:“唯。”


    扶蘇看向其他朝臣道:“南有百越歸整,北有匈奴襲擊,諸事繁瑣,還請諸位心思放在政務上,戒驕戒躁。”


    眾朝臣們神色一凜,紛紛拱手道:“唯。”


    ……


    夜明星稀,朝臣們陸續離開。


    徒留扶蘇一人還在殿內整理朝臣們剛剛新寫的奏章。


    百越之地的事,秦越交易引起的貴族衝突,以及魯豫之地的土地兼並引起的土匪、野人激增的問題。


    朝臣們已經盡力給出解決方案,但扶蘇依舊覺得不夠好。


    數個時辰後,燭火漸漸變得暗淡。


    內侍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見扶蘇還未休息,忍不住道:“長公子,卯時了。休息可好?”


    扶蘇搖了搖頭,捏了捏眉心,露出一抹苦笑道:“我剛在長榻上躺了會,輾轉反側睡不安穩,重新坐在案桌前,反而心情舒暢些。”


    內侍道:“長公子,奴這就為你送上養神湯。”


    “不必。”扶蘇捏了捏眉心,“也無用。”


    他並非是身體不適。


    世人隻知道扶蘇溫文爾雅,被讚有古之君子,但實際上,扶蘇的這一份溫和,不爭不搶的平淡,是建立在對自身強大的自信上。


    簡單來說,他骨子裏是一個非常自信自傲的人。


    此次征戰百越,父皇禦駕親征,梟首首惡,打下一片南海郡,阿嬰更是用“雞鴨”“港口”屢屢創下被世人稱讚的大功勞。


    他為人子,為人父,夾在中間,卻沒有做出任何突出功績。


    他不嫉妒,但絕不想落後太多。


    ……


    內侍見扶蘇眼底露出一抹倦色,也不敢多勸什麽,隻擔憂地換了兩根蠟燭,撥亮堂後,便躬身離開。


    他剛剛關上殿門,恰好看見淳於越博士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長公子可在?”淳於越道。


    內侍拱了拱手,心疼扶蘇公子,便低聲道:“哎,長公子一宿未睡,淳於越博士若無緊要公事,不如稍微晚些再……”


    “是要事!你速速進去看看,若長公子睡下了,我便離開,若無,那勞請通報一聲。”淳於越擺擺手,一副不想與內侍多交流的模樣。


    內侍一哽,聽這話就知道不是緊要公事,他忍不住道:“長公子需要休息……”


    “我知道,所以勞煩你進去看看,睡了我就走。”


    內侍:……


    你是個傻子嗎?!


    在這種偏殿怎麽可能好好睡!我不想讓你進去是不想增加扶蘇公子的工作量啊!


    淳於越見內侍沒有動靜,眉毛一豎,語氣有些不善道:“你攔在殿外門口做甚?莫不是你鬼鬼祟祟做了什麽不利長公子的事,不敢讓我進去?你且讓開,別拿著個雞毛當箭令。”


    內侍差點氣得仰倒,幾乎是哆嗦著說:“怎,怎可血口噴人。”


    淳於越和內侍都是壓低嗓音說話,奈何兩人的影子在殿門口晃來晃去,引起了扶蘇的注意。


    扶蘇捏了捏眉心,道:“進來。”


    殿門被“嘎吱”推開,露出勉強擠出笑容的內侍,以及滿臉擔憂的淳於越。


    扶蘇起身道:“先生請進。”


    淳


    於越對內侍哼了一聲,迫不及待地大邁步走進來,似是想到什麽,淳於越迅速轉身,反手就將殿門合上,然後他重新快步走向扶蘇,語氣很急促道:“公子,這百越之事,值得警惕呀。”


    扶蘇抬眉,他道:“何事值得大驚小怪?”


    “長公子還不知曉?”淳於越疑惑了一下,緊接著壓低了嗓音,語氣帶著點憤怒,“虎符,定越劍!莫非有人欺下瞞上?”


    “知曉。”扶蘇微微頜首,臉上露出一絲絲欣慰,“阿嬰不愧是鹹陽小神童,去百越之地,竟也能發揮如此大的作用。當得這般稱讚。”


    淳於越:!!!


    一時間,殿內陷入詭異的安靜,好一會後,淳於越才幹巴巴地開口道:“長,長公子,您,您真的,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扶蘇好笑地看著淳於越,道:“自然。”


    淳於越嘴角拚命抽搐,他忍不住道:“長公子,陛下這般愛重嬰小郎君,您認為……合理嗎?”


    扶蘇一愣,聲音冷淡下來道:“淳於博士慎言!父皇想如何行事,不容他人置於。”


    “是是是。但……可,可是……”淳於越手心都快被撓出血印子了。


    長公子啊!你是不是有點純良過頭了?


    陛下對待嬰小郎君的方式擺明不正常,擺明是在鋪路啊!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十年二十年後,足夠嬰小郎君組建起一起龐大的勢力集團。到時候,誰登基可就說不準了啊。


    淳於越深吸一口氣,拱手道:“長公子,某些話不是為人臣子該說的,但今日臣不得不說,陛下寵愛阿嬰幼子可以,但虎符、定越劍,乃象征權皇權,長公子不得不謹慎……”


    扶蘇:?


    他一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甚至在想自己是張嬰生父的事是何時暴露的?


    等聽到後麵,他懂了。


    他甚至明白今日偏殿為何典客與張蒼兩人之間火光四射。


    典客應該是為了三弟在出頭,故意扔出百越之地作為話頭,一方麵是為了試探他的態度,二是為了慫恿起他去試探阿嬰的虛實。


    看來他們真的將張嬰誤會成了父皇的兒子,並將其視作可能成長為競爭對手的幼虎。


    “淳於博士不用擔心。”


    扶蘇忍住笑,緩緩搖頭,他見淳於越還想說什麽,隻低調地透露了一句,“嬰小郎君並非父皇的幼子。”


    淳於越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扶蘇公子,敢問是誰與你說的?”


    “父皇。”扶蘇道。


    扶蘇本以為搬出來父皇,今日的對話就該塵埃落定了,沒想到淳於越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頓了頓,淳於越小心翼翼地提示道:“長公子,要不再查查?”


    扶蘇一愣,轉而失笑道:“我相信父皇。”


    淳於越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忍了忍,開口道:“但長公子不是說過,陛下在某些事情上也不一定是正確,不能固執己見……”長公子,拿出你在政策上懟陛下的叛逆勁啊!調查起來啊!


    扶蘇好笑地看著淳於越“苦口婆心”,他忽然有點點明白,父皇明明早就知道張嬰的身份,卻沒有急著告訴他的原因。


    扶蘇輕輕地打斷對方,帶著點惡趣味,笑了笑道:“你儒家也說,百善孝為先。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政事,我還能站在大秦的立場,說一說,但家事,我自當聽從父皇,不必多言。”


    淳於越痛心疾首,道:“即便……危於性命?”


    扶蘇笑了笑,點頭“嗯”了一聲。


    淳於越:……


    第一次想把《孝經》給吞了。


    愚孝使不得啊!


    第152章


    千裏之外,同樣得到消息,然後匯聚在一起的六國餘孽們,悲喜交加。


    長沙城的一處奢華的莊園。


    夜幕降臨,從門庭外看著靜悄悄,空無一人。


    但若提燈走進,便能發現回廊上每隔二十步便站著一位手持利刃的家仆,七轉八繞地走上一刻鍾,便能瞧見一處假山,繞到假山後方,這才能看見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宅子。


    掀開門簾,數十人端坐在前廳,或竊竊私語,或凝眉深思,或沉默喝酒。


    秦越交易港口的成立,西甌首領身死,百越臣服大秦,以及張嬰在天地祭壇得到定越劍的事。


    無數條消息匯集在一起,大秦的變化太快,百越被滅得猝不及防,令他們不得不暫時放下彼此的成見與忌憚,齊聚一堂。


    前廳中,有一位站著的謀臣特別顯眼。


    此人正是提前離開百越報信,剛剛才得知姬公子身死的鄭孟。


    他手中拿著姬成寫的帛紙,展開給眾人看。


    他悲戚道:“諸位。姬公子為了刺殺秦王才是舍身忘已地留在百越,奈何卻被奸利所害。那豎子竟敢拿姬公子的人頭作給大秦的投名狀,可恨可恨。”


    他說到這,眾人紛紛點頭,一起怒斥暴秦可恨。甚至還有人說到自己家過去的某某也是被叛徒殺害,獻給暴秦,作為榮華富貴的敲門磚。


    但是當鄭孟努力揮舞著手臂,憤怒地說,要趁著暴秦尚未徹底收服百越,出兵刺殺暴君的時候。


    前廳眾人又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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