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不能就此倒下,還有人在等著她回去呢。


    以手撐地,她試著站起來,豈料牽扯到受傷的腳踝,痛感讓她又脫離坐了回去。


    細雨依舊,黎青黛最後爬到大樹旁,靠著樹借力才勉強能站著。


    仰望著突兀森鬱的樹林頂部,雨水滴落順著指尖滴落,黎青黛產生了天地之大,卻不知何去何從的迷惘。


    窸窸窣窣的響動聲,讓黎青黛回了神,看到來人,她艱難地挪動到他身邊,訝然出聲:“還下著雨呢,你怎地來了?”


    隻是黎青黛的走路時有異樣,莊檀靜不由多看了兩眼,“崴到腳了?”


    不待黎青黛點頭,卻見莊檀靜一語不發,徑直將她攔腰抱起。


    黎青黛自然不肯,晃動著腿,想下來,“放我下來,仔細你身上的傷。”


    “別動。”莊檀靜道。


    聞聲,黎青黛果真不再動了,唯恐給他增添負擔。


    莊檀靜固執地將她抱回到山洞中,方一落地,黎青黛顧不得崴到的腳踝,先去看他被血紅暈染的傷口,不出所料,才有些好轉的傷口因用力,又撕裂了些,紅的刺目。


    黎青黛無奈,“不過是去替你采個草藥,又不是跑了,你何必如此著急。”


    原來,她不是要離開,而是為了他。


    胸腔中溢滿了無法用語言訴說的陌生的情緒,是莊檀靜前所未有過的。


    “你的傷口崩開了,燒也沒退,今夜可怎麽熬……”黎青黛眼裏滿是擔憂。


    不想同他在一起不假,醫者仁心,但黎青黛從未希望他會死。更何況,她是不敢同死人待在一塊兒的。


    深邃的眼眸鎖定她絮絮叨叨的櫻唇,看起來很軟,刹那間,壓抑已久的瘋狂,如同泄了閘的洪水,莊檀靜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唇齒廝磨,帶著些許懲罰的意味。


    呆愣愣如同兔子的黎青黛,遲鈍地眨了眨眼,她感到自己的唇瓣一定是破了,否則吻中怎麽會帶著淡淡的腥甜。


    突如其來的吻,讓黎青黛的神誌許久都沒有回籠,隻好隨著他,任索任求。


    燃燒的柴火嗶波一聲,炸開了個火花,細微的聲響讓黎青黛醒神,雙手抵在他的胸膛。


    這是一個漫長的,讓她幾欲溺斃的吻。


    莊檀靜指尖擦過她唇邊細碎的傷口,聲音略帶沙啞,好似情人呢喃般的溫柔,“黎青黛,我曾不止一次想過,倘若我們死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死了,她便再也不能離開。這世間諸多的紛紛擾擾,同他們又有什麽幹係?


    黎青黛身軀微顫,水潤的眼顯出一絲駭然。


    他可真是個瘋子。


    “莫要害怕,”莊檀靜眉目冷峻,安撫地順了順她的後背,但卻驅趕不走黎青黛心間的毛骨悚然,“但如今我改變主意了。”


    “可你那麽膽小怕死,還是活著吧。”非得有人要下地獄,那就讓他去好了。


    但在此之前,誰也休想將他們分開。


    沉寂片刻,黎青黛不想再跟這個瘋子談論生死這個話題了,再說下去,黎青黛怕自己脆弱的心承受不來,隻道:“你流血了,讓我重新幫你包紮一下吧。”


    她手腳利落地將草藥隔著手帕用石塊搗爛,而後將藥汁藥渣敷在傷處,撕了幹淨的布條給他重新固定住。


    做完這些,忍耐許久的黎青黛,臉色很是難受。莊檀靜讓她別動,蹲下,而後褪去她的鞋襪,露出一截白皙的腿,他低頭,細細觀察一番。腳踝的地方確實是高高腫起,顯得異常突兀,生生破壞了這份美。


    溫熱的手心撫上她的小腿,引得黎青黛微微戰栗。


    女子的足本就是極為私密的地方,被一個男子細致地看了,即便是與莊檀靜熟識,但黎青黛還是不大好意思地別過臉,而莊檀靜眼神沉靜淡定,與之截然相反。


    “可能會疼,忍耐些。”崴腳正骨這件小事,難不倒本就精通武藝的莊檀靜,骨節分明的手一動,在腳踝發腫的地方反向一推。


    陡然間的鑽心的痛感襲來,黎青黛疼得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正想下意識地咬自己的嘴唇,卻直接咬在了莊檀靜遞來的那隻手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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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前路


    小腿處痛感過後, 黎青黛一陣虛脫,渾身泄了力,胸口不斷起伏, 雙目渙散地對著山洞頂部。


    由於怕她咬到舌頭, 莊檀靜把手伸了過去,給她咬住。而今潔白的手上平白多出一圈牙印,泛著幾縷紅血絲, 稍顯突兀, 像是完美無瑕的白瓷上多了一點瑕疵,莊檀靜卻不以為意。


    他的目光遊移在黎青黛纖細勻稱的腿上, 單薄的肌膚下流淌著的血液,他抬了抬手,讓她把小腿搭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神明澈,不帶一絲邪念,好似隻是單純地欣賞著什麽,好似他的目光能洞徹一切。


    殘餘的痛感還在隱隱發作,痛楚叫囂著,忽然他掌心的溫熱傳來, 緩解了些不適,黎青黛眼裏凝聚了光,她恍然察覺, 餘光瞥去,原是他在悉心地幫她套上鞋襪。


    後知後覺地, 在他肆無忌憚的視線下, 黎青黛麵頰泛起淡淡的熱意, 她不太習慣這樣, 小腿縮了縮,想擺脫他的桎梏,卻見他麵無表情,握著她腿的那隻手紋絲不動。


    她不大好意思道:“我自己來。”


    莊檀靜斜睨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玉的指尖微勾她的羅襪,動作利落,很快幫她穿好,甚至熨帖地幫她整理好略顯淩亂的裙擺。


    她恢複些力氣,後背靠著坑坑窪窪的石壁作支撐,默默與他拉開些距離,眼眸帶著些許防備,莊檀靜莫名覺著好笑。


    “你咬了人,該如何?”莊檀靜給她看了眼手側的傷。


    都出血了,定是很疼。


    黎青黛難以為情,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把手送到他跟前,“你咬吧。”


    預想中的痛感沒有傳來,反而感受到手背一陣溫熱濕軟,黎青黛漲紅了臉,仿佛被燙到一半,飛快地把手收回。隻是手背上似乎殘存著他唇上的溫度,擦也擦不去。


    看她又想裝縮回殼子去的小烏龜,莊檀靜在她腦門上力道不大不小,敲了一記,“扯平了。”


    隨後他撥弄篝火去了。


    黎青黛捂著發疼的腦門,敢怒不敢言。她屬實想不通,她失憶那段時間,莫不是瞎了眼,否則怎會認為莊檀靜是個好人,還是天底下最好的情郎。然恢複記憶以後,她才知道,莊檀靜既不是她的情郎,也不是好人,統統都是假的。甚至,她連他的本性都沒有完全看破。


    黎青黛真的悔不當初。


    天色漸暗,潮濕的氣息無處不在,想要尋找幹燥的柴草更是難上加難,找來的柴草隻能省著些用,篝火越發微弱。


    因淋過雨,黎青黛身上的衣衫被火熏得半幹半濕,夜裏的涼風拂過,讓人冷得牙齒打顫,眼皮也在打架,倦意隨之而來。


    不行,不能睡。


    瞟了眼莊檀靜,他身上熱度未消,嘴唇微幹,依著石壁閉目養神。


    倏忽間,遠處似有不知名的野獸在嚎叫,發出古怪的聲響,趕跑了黎青黛的瞌睡蟲。


    她爭著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石洞外,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裏危機四伏。她從前上山采藥時,什麽蛇蟲鼠蟻也不過爾爾,但要命的是碰上熊瞎子或大蟲,那可是真真要命。


    越是無法了解和探知的危險,人們越是對此深感畏懼,黎青黛繃緊背脊,悄悄地牽住莊檀靜的一片衣角,仿佛這樣就能給她些許安慰。


    “害怕麽?”莊檀靜忽然出聲。


    黎青黛比了比手勢,“就一點點。”


    莊檀靜嘴角微勾,卻沒戳穿她,“倘若怕了,準你靠近些。”


    比起眼前這人,她更害怕林子裏看不見的東西,聞聲真的挨近了他,默然等待天亮。


    感受到她靠了過來,莊檀靜巋然不動,安定如山,讓她慌亂的心跟著定下來。


    幸而在篝火熄滅前,莊檀靜的人舉著火把,尋了過來。


    “郎主——”


    “黎娘子——”


    “……你們在哪兒?”


    斷斷續續的呼喊聲,回蕩在山林間,無數點火把在林子穿梭,喚起了黎青黛的希望,她回了聲,“我們在這!”


    莊檀靜覷了眼她鬆開的那片衣角,垂下眼簾,沉靜如水的眸光似是帶著一絲落寞。


    到了臨時住所,黎青黛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而後有人端來碗薑湯給她,說是預防風寒,她捏著鼻子一股腦灌進肚裏去,空腔中似乎還殘留著辛辣的味道。


    莊檀靜的燒退了些,但仍然像個大火爐,夜裏黎青黛嫌他熱,更怕壓著他的傷口,打定睡覺時離他遠些。


    可惜,次日清晨,黎青黛還是從莊檀靜的懷裏醒來的,她不禁迷惑了許久。


    此時台城內。


    梁帝很是器重駙馬都尉岑敏修,打獵時也常召其在左右。偶爾,梁帝還會以兄長的身份去調侃這位妹夫,“朕最大的皇子已經會說話和走路了,你與端儀何時才傳來佳訊?”


    岑敏修麵如冠玉,言談有度,“陛下子嗣昌盛,乃是梁國之幸。近來公主身子不爽,太醫曾言,公主需要修養,此時不宜有孕。臣與公主在皆是隨心之人,若是子女緣分到了,臣等自然欣喜,但若未到,臣與公主皆不會強求。”


    然而梁帝不知道的是,端儀公主早就被岑敏修軟禁起來,旁人皆不能靠近,岑敏修卻若無其事般與梁帝奏答如流。


    梁帝自然不會閑著無事,去打聽人家夫妻二人的事。但梁帝又不願因自己的妹妹,耽誤了人家的血脈傳承的大事,落下個專橫的名聲,大手一揮,賜了幾個美人給岑敏修。


    岑敏修笑著接納了,回到府中,轉頭將幾個美人打發到最偏僻的院落去,眼不見為淨。


    打開書房門,沈鳴正優哉遊哉地給一盆蘭花澆水,岑敏修神色未變,隨手將悶關上。


    “聽聞,曾經讓莊檀靜大動幹戈的那個女人,已經被他給找到了。”岑敏修哂笑,“沒料到,我那表兄可真是癡情種呢。”


    音調驟然冷峻,暗含不善,“早就該把那個女人給抓起來的,你為何對她屢屢心軟?險些誤了大事。”


    要是將她抓在手裏,拉攏莊檀靜便多了一份籌碼。


    沈鳴挽袖,聞言澆水的動作一頓,隨後又恢複常態,“自有我的道理。”


    這是讓他不要多管。


    岑敏修冷笑,“你的道理?怕不是你對她有別的心思吧。”


    “你對端儀公主也不是如此?舍不得下狠手。”沈鳴不鹹不淡道。


    他的話讓岑敏修一噎,沈鳴的嘴皮子向來很好,鮮少有人能說得過他。


    可他也不想在這些無所謂的事上浪費精力。


    良久,岑敏修淡漠道:“如果不能將莊檀靜拉攏過來,那便毀了他。”


    *


    一行人坐了客船,緊趕慢趕,日月不歇,才回到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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