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了六年的情緒在這一刻轟然爆發,一言不發地那著匕首向自己的臉劃去,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沒忍住低吟了一聲,宣泄著心中的暢意。


    他把周府上下的門全都鎖了住,喊人進到周尚義的屋內,他們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到發昏,甚至直接暈厥過去。


    對於這樣的反應,他很滿意。


    他趁亂跑到外麵,放了一把火,火勢滔天,火光直破天際,勢要與其融為一體,滾滾黑煙從頂空冒出,伴隨著周府內的求救聲和哭喊聲。


    不止這裏,飛來苑也被他鎖了住,不過這次他沒有跑出去,而是將自己也一同鎖在了裏麵,他回到了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拾起那把與方才在周府同樣的火。


    他沒想過為自己留退路,全部鎖死,是因為他也不想活了。


    這六年來,沒有一刻是為自己而活的。


    “我們,一起死。”


    這句話近乎瘋狂且又偏執,帶著那股殺人後存留在心底的暢意,無聲地回應著他們。


    在一處牆垣下,由於吸入了過多的濃煙,他迷糊了神智倚靠在那等死。


    手上的佛串驀地發出了亮光,一閃一閃地照映在他的臉上,被刺激到的雙眼迷迷糊糊地睜了開來,還是沒能看清那發光之物究竟是什麽。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沒死,人也不知何時轉移到了郊外的樹林之中,頗有幾分慍懊。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仙人,真正的仙人。


    “我叫柳山青。”


    一襲青衣飄飄,長須白發,不同於之前見到的人,這人的雙眼有著超圖世俗的清明,話語間都蒙帶著空靈感,回蕩在山間。


    柳山青俯下身來,眼神悲憫,輕聲道:“可有名?”


    這是第三次聽到別人問他是否有名字,但也是他最能接受並且感到舒適的一次提問。


    “我姓謝。”謝執說。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姓什麽。


    “那就叫你謝執吧。”柳山青伸出了手,“我帶你去求道。”


    不是隨意起的王二,亦或是滿足他人貪欲的仙人,是獨屬於自己的名字。


    他說,他叫謝執。


    謝執。


    柳山青隻是揮了揮衣袖,臉上被自己劃傷的痛感瞬間消失不見,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唯留有眉間一點紅。


    不知是何意,他認為柳山青是想警醒他不要忘記這一刻。


    “去哪?”


    “晏清派。”


    後來隨他回去的路途中,他聽見了街坊之中嘈雜的談論聲,是關於周府和飛來苑的。


    他們說,那火勢極大,燒了整整一天一夜,救都救不回來,那火停下後,裏麵隻剩下滿滿的灰燼了。


    什麽都沒有了。


    他們說,是周尚義作惡多端,遭了報應。


    他們說,是飛來苑強賣伶人,遭了報應。


    罪有應得。


    所以在那日,嶽沂山上,他一眼就看見了慕寧。


    那一抹亮眼的鵝黃,就像是他夢中千尋萬尋卻觸碰不到的人。


    在那之前,纏在手上十九年的佛串破天荒地斷了,怎麽也修複不好,他想著那日有場宗盟大會,便前去探了探。


    好像又有聲音呼喚著他去。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就是在想著,“這麽優秀的姑娘,萬不能被徐風隨那個老頭給滅了氣勢。”


    他便出手幫了她。


    在這之後,事情都向著不可預估的方向發展,但他並不在意,在看見慕寧的那一瞬,對於她的信任是發自內心的,沒有理由的。


    他想。


    他肯定是喜歡上她了。


    作者有話說:


    臉紅哥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第25章 烈火騰騰


    ◎該殺◎


    準備好盥洗的浴水後,謝執折返回來,看見裏麵的姑娘已經倚在床柱上睡著了,走進門的動作便不自覺地放慢了下來,就連呼吸也不覺地輕柔了許多。


    由於方才之事,他在外吹了許久的冷風,待清醒過來,才匆匆想起要為她準備浴水一事。


    想必是等得太久了,裏麵的人兒便打起了瞌睡。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前去,想要將她扶好躺下,但還未近身,闔著眼的人便冷不防地睜了眼,眼中殺意清泠,毫無掩藏地對外壓迫著。


    當初他被柳山青帶回晏清派,也是如此。


    見到是謝執後,身上的冷意稍稍減了幾分,說話間的嗓音還帶有幾分初睡醒時的沙啞。


    “怎麽這麽慢?”


    “想著你怕冷,便燒得久了些。”他麵不改色地說道。


    水燒得久是真,但他沒說出自己因為剛才之事跑去吹冷風醒神而耽誤了時間。


    “可是等得困了?”


    慕寧正如聽見了一句廢話一樣,一臉你覺得呢的樣子瞧著他。


    謝執默晌了片刻,道:“如若實在困得不行,便先睡下吧,明日我再重新為你燒水。”


    “不必了,我現在去洗。”


    慕寧站起身來,身上散發出來的檀香味從他身旁一飄而過,他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經常去寺廟麽?”


    他這一句沒頭沒尾的疑問,慕寧停下步子,微微皺了皺眉,回過頭來,似是沒聽清他的話。


    “什麽?”


    寺廟?


    她怎麽可能會去這種地方,去了怕是裏頭的人都避之不及。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之舉,他稍稍偏過頭,低聲道:“快去吧。”


    莫名其妙。


    慕寧轉了回去,朝著浴房走去。


    也不知怎麽回事,她身上這股檀香總是能抓住謝執的情緒,甚至帶動他的情緒,慕寧身上的香氣,他很熟悉。


    他好像想起來了,之前他手上佩戴的那珠佛串和慕寧身上的檀香味如出一轍。


    是了。


    十二歲那年被帶回到晏清派後,謝執夜間總是夢見一名女子朦朧的背影,而手腕上的佛串也會因為這名女子的出現而隱隱散出金光。


    愈靠近她,那金光便愈發強烈。


    他每每想要追隨著這縷極淡的金光去拉住那名女子,卻都在碰上她手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大夢初醒。


    隻有慕寧被帶回門派那日,他再也尋不見夜晚出現的那虛無縹緲的夢裏人了。


    不過自己心中多年殘敗的空缺就在此被填補住了,像是鳥兒有了歸宿,棲落在自己的屋房內。


    ————


    浴桶裏向外冒著熱氣,煙霧繚繞其間水汽氤氳不絕,相比於外邊寂冷,這浴房之中,卻要暖上不少。


    原本靜謐的夜晚不應該有其他人的出現,但總有耐不住好奇的條蟲爬出來,窺望著外麵的躁動。


    過度的好奇和內心的欲望總會使人墮入到無盡的深淵之中。


    身形壯如磐石的兩個粗壯男人蹲趴在浴房之外的木窗旁,偷視著裏麵的情形。


    兩人長相極為相似,臉上都有著不修邊幅的絡腮胡子,這若是走到外邊招搖撞市,任誰都不敢正眼打量。


    但若要分辨兩人,還是有處可尋的。


    “大哥,你確定你沒看錯?”


    其中一人開口問道,微壓著的嗓音粗獷,與那張臉的適配度極高,和另外一人不同的地方就在於那右眼上有道蜈蚣似的疤痕,瞧著滲人。


    喚作大哥,想必兩人應是孿生兄弟了。


    “自然,那時起夜,我親眼瞧見白日裏那長得跟天仙兒似的小娘子進了這浴房,肯定是要沐浴,不然我也不會大半夜把你叫起來到這冷颼颼的地方受凍,”被叫大哥的人揮了揮手,“再說了,壯子,你不也喜歡那美人喜歡得緊麽?”


    壯子嘿嘿傻笑一聲,眼裏露出白日對慕寧的癡迷之色,“大哥說的是。”


    這話一出,便知這兩人就是白日那直勾勾盯著慕寧的強子壯子了。


    對於白日裏不許出門的警告,兩人根本不在意,就連害怕都不曾,隻道是唬人的玩意,所以就連晚上起夜時,強子也是擺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地神態到了外邊的茅房,出來後碰巧撞見了慕寧的身影,這才叫醒自己的弟弟。


    也是色膽包天,拉扯著自己的弟弟跑來這裏偷窺姑娘家沐浴。


    裏麵窸窸窣窣的動靜提醒了二人,強子帶著緊張且又好奇的心理對著食指哈了一口氣,隨後輕而易舉地捅破了那白的泛黃的窗戶紙,留有一個蜂孔大小的破洞,浴房中的光跟著破洞的放大向外透了出來。


    強子一隻眼湊了過去,目不轉睛地盯視著裏麵的情形,裏邊霧氣迷蒙,尋了半天也沒見著人影。


    “奇怪。”強子心中納悶著。


    他那趴在門上的右手沒輕沒重地被來回拉扯著,一旁的壯子迫切道:“大哥看這麽久了,給我也瞧瞧,好東西可不能獨占啊。”


    兩人的體型本就不相上下,再加上強子本就心虛地偷窺著,腳下也沒發力,被壯子這麽一推,重重在磚石上摔了一記,發出一聲鈍響。


    壯子的興奮溢於言表,毫不在意自己的哥哥被撞飛開來,湊過去的那隻疤痕眼瞪得圓溜,冒出貪婪的異光找尋著裏麵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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