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也就是夏季天熱,貪涼多用了個冰碗,跑了兩趟恭房而已。淑寧就跟她要追隨先帝而去了似的,那叫一個緊張呀!


    主動請求留在宮中,一日餐地為她操持著。就跟當年伺候她月子似的,每日湯湯水水不重樣。連湯藥都是她這堂堂清國夫人親手熬了送到她榻前,半點不假手於人。


    連皇後和十四福晉這當兒媳婦的、溫憲那個做女兒的想幫著分擔一二,她都不放心。唯恐期間有個什麽一差二錯,夢中那雍正元年五月,仁壽皇太後崩,帝之生母也,奉安梓宮於寧壽宮的話就變成了現實。


    小心翼翼到太後都不免惶恐,悄悄屏退左右,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家好大兒:“老四啊,你跟哀家說句實話,哀家到底得的什麽重病,是否有生命危險,又有幾日可活?”


    那一臉‘你盡管說,為娘挺得住’的眼神喲,把雍正直接造懵了:“好端端的,皇額娘何出此言?”


    第278章 淑寧歸府我這輩子呀,算是栽到你手裏……


    太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哭出了聲:“當初你姨父命懸一線,太醫說讓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你姨母就是這樣事必躬親,從不半點假手於人。後來你姨父轉危為安,連太醫都直呼奇跡。如今,你姨母連家都不回了,你姨父那個醋壇子也沒有反對,還不是……”


    “還不是哀家的病情,已經病入膏肓了嗎?”


    要不然怎麽皇上每日晨昏定省,皇後和諸妃也頻頻請安。連溫憲都三不五時進宮,來給她這個皇額娘請安了?連那些個已經被各自兒子接回王府,去做老封君的妃子們都趕回來往她這殷勤了。


    虧得十四還穩如老狗地守在皇陵,否則的話……


    太後娘娘都覺得自己該換壽衣了。


    終於搞清楚誤會出在哪裏的雍正啼笑皆非:“這,這不還是姨母與您姐妹情深,唯恐您有絲毫不妥嗎?姨父再怎麽醋,實際上也動搖不了她老人家執拗的事情啊!”


    至於他和皇後、諸妃與溫憲?


    雍正扶額:“姨母連自己的小家都不顧了,直接住到了寧壽宮。以五十餘之齡、國夫人身份伺候您湯藥。兒子等若不殷勤些,豈不是坐實了不孝名頭麽?”


    至於那些個太妃、太嬪們,是他這個當皇上的體恤,才被放出宮去與兒子團聚,共享天倫。


    一個個感恩戴德之餘,自然更謹小慎微。


    否則皇上震怒,不僅她們得再乖乖回宮中,各自的兒子也都討不到好去啊!


    太後:???


    有點狐疑,還是不敢信實的樣子。


    無奈何之間,雍正也隻好請自家姨母出麵,幫著解釋一一。


    淑寧這才知道自己鬧騰出了怎樣的烏龍,連忙端著已經準備好的綠豆糕往太後寢殿:“怪我怪我,這事兒都怪我。是前頭夫君生病,讓我心有餘悸了。所以杯弓蛇影之間,又念著太後的種種照顧,想要略作報答。沒想到,緊張太過,讓姐姐你誤會了去。”


    “真的?”太後還是有些懷疑地問。


    “真的真的,我發誓。”淑寧一臉虔誠地舉手:“若我今日之言有半分虛假,就讓我們阿大人這輩子都無法告老成功。活一百歲,就給大清效勞一百歲。”


    如此重誓一出,太後這懸到嗓子眼兒的心立即就回到了原處。


    畢竟,她是知道自家妹夫多盼著能告老成功,帶著妹妹一道去遊曆天下的。


    為此,還效仿當年上宋高宗趙構給嶽父連下十一道金牌事。足足準備了十一張告老折子,好說歹說,才勉強拖到皇後的封後大典。


    提起這茬來雍正就萬分無奈:“我從來敬重姨父人品,欣賞他能力。無奈他老人家去意堅決,我這當外甥的也不好強留。畢竟姨父十幾歲當上一等侍衛,兢兢業業數十年,從沒有絲毫懈怠。算算,也是為了大清天下,奉獻一生。如今已過天命,就想告老,過幾天悠閑自在的日子,當外甥的,又怎忍心不予成全?我都盤算好了,姨夫若依然堅決,再來請辭,我就遵守前言。”


    可如今,他老人家都偃旗息鼓了,他這當外甥的自然也不會主動提及啊!


    畢竟九門提督關係重大,非帝王腹心而不可任也。


    再加上其職位事多且雜,既要有足夠身份彈壓,又得具備出眾的辦事能力。他養母的弟弟隆科多一直有心此位,可……


    憶及康熙末年,整個佟佳氏在公推太子事上的所作所為,雍正便有些不喜。


    覺得隆科多舅舅能力雖然有,但忠心絕不及姨父。


    虎頭表弟倒是忠心與能力皆不缺,可在康熙年間,人家就已經是領侍衛內大臣了。官居一品,再任九門提督,多少有些……


    原本在恩封上,他就有些中規中矩,隻給舅舅跟嶽父家中一邊一個一等承恩公。


    可架不住姨母家幾個表弟都太過出類拔萃,自己就立下好大功勞。


    連虎宵那個全科書院前前後後的,不知道給他輸送了多少基層人才。讓他的一些執政理念能夠準確地傳達到地方,也讓大清多了許許多多專精人才。別的不說,就在火器與船隻上的重大改進,便足以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該封侯。


    虎圓之才也可拜相,加大學士,議政大臣,填補滿人大學士少、號召力弱,容易被漢大學士牽製的弱點。


    將馬齊那個忤逆皇考意,擅自插手儲君選拔,有失臣格的替換下去。


    隻是虎圓跟虎宵到底還年輕了些,姨父與虎威、虎團這父子三個也太出類拔萃了。早就讓朝臣們有些不同意見,若他再執意堅持,對那小哥倆來說也是禍非福。


    所以還是略等等,這繼姨父之後的九門提督之位交給誰也得再琢磨琢磨。


    須臾之間,淑寧哪知道自家大外甥就想了這麽多呢?


    聞言隻是輕笑:“若夫君聽到皇上這番話,肯定能樂到跳起來。原本封後大典結束,他就要上折子再請辭的。可欽天監不是擇好了日子,九月裏就奉先帝爺入土為安麽。”


    “我們阿大人一直蒙受皇恩,與先帝君臣相得。既然日子都已經定下,作為臣子,自然盡最後一點君臣之誼,恭送他老人家。這之前,就努力站好最後一班崗,也好讓皇上能有充裕時間選出更合適的九門提督來。”


    雍正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嗎?虧我還以為姨父疼我,不忍讓我落下個容不得老臣的名聲,也願意為我分憂了,卻原來還是借了皇阿瑪的光。”


    那滿滿哀怨的小表情,逗得淑寧憋不住笑:“我們阿大人說皇上早在康熙五十七年就已經全麵監國。有豐富的臨朝經驗,治天下可說駕輕就熟,遊刃有餘,倒也不必非得拽著他兢兢業業呢。”


    雍正:……


    事情倒是那個事情。


    但,數請數留,不是更能成就一段佳話嗎?


    而且……


    雍正垂眸:“而且,姨父早就嚷嚷著,待有一日卸甲歸田必定要攜愛妻一道走遍大清天下,嚐遍世間美食,多一日都不帶在京城留的。”


    他走還好,可帶走自家姨母,那就是雍正帝的萬般不願意接受了。


    若不是那是他家虎威弟弟百般央求,言說四下走走看看也是姨母所願,他這個拖字訣還不知道要使多久呢。


    果然,這話一出,連安心看戲的太後都不淡定了。


    趕緊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家妹子:“你這狠心絕情的,竟然是要跟個男人走,扔下自己親姐嗎?”


    淑寧嘴角狂抽:“親姐誒,您還知道自己是我親姐嗎?這怎麽一開口,就好像我不是跟丈夫外出,瞧瞧咱們大清的湖光山色,而是撇家舍業要與人私奔了似的?”


    太後嚴肅臉,示意她不要轉移話題。


    隻好好交代,是不是不要親姐,不管親姐,連兒孫們也都一並拋在腦後了。


    淑寧連忙搖頭說不會,她隻是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永生不回。而且每到一處,都會遣人送信、送禮物的,一定一定讓家人們都知道她們夫妻安好的消息。


    太後滿臉不舍,淑寧卻隻笑:“姐姐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入宮選秀的時候,你問我的話?”


    那如何能忘呢!


    彼時,太後已經被封為德妃。但四次生產,誕下兩子兩女。長子剛落地就被抱去了承乾宮,次子長到六歲夭折。長女將將活過滿月,次女未等著滿月就被抱進了寧壽宮。


    四次懷胎生產之苦,竟無一個孩子長在她膝下。


    一次次骨肉分離,一次次生離死別。讓她即便身為一宮主位,位列四妃之一,也依舊快樂不起來。乖巧懂事的妹妹也到了大挑的年紀,得以入宮選秀。


    作為姐姐,她自然不願意淑寧再重複自己的苦。而且一門不能同時出現兩位高位嬪妃雖無定例,卻也約定俗成般。妹妹就算進宮了,怕也無什麽出頭之日。


    但人各有誌,總得問過之後,當姐姐的才好為妹妹打算。


    而彼時,淑寧認認真真地回答,說想一輪選秀撂牌子,回家去讓父兄幫忙操心,給她選個家世低微些但人品方正、有能力的後生。


    就算不能幫姐姐的忙,也絕不給姐姐拖後腿。


    隻這麽一句,便讓太後決心幫襯妹妹,讓一向以柔順乖巧懂規矩的德妃娘娘難得與皇上求情,求皇上給自家妹妹指一個好姻緣。


    見她眸光中滿是追憶,淑寧便也笑:“妹妹那時年幼,言語間頗多顧忌。其實比起被選入宮中,或者入宗親王府後院,一輩子見不得外頭天空。妹妹寧願嫁個家世低微些的,最好能外放的。”


    如此,她才好夫唱婦隨,趁機見見山南海北。


    瞧瞧書中所描摹的處處景致,品品各地美食。再一點點記錄下來,誠親王都能編纂古今圖書集成,她怎麽就不能來個古今美食匯編?


    太後再沒想到她都五十多的小老太太,還能有如此想法,整個人都有些懵住了。


    淑寧眉頭微蹙:“瞧姐姐這話說的,五十歲怎麽了?想當年愚公移山的時候,都年屆七十啦。可見隻要有目標,有為實現目標而努力的勇氣與堅持,就一定能有實現目標的機會。”


    說這話的時候她神采奕奕,雙眸好像放著光。


    直讓太後將到了嘴邊的嘲諷都悉數咽了回去,隻無力地擺擺手:“去去去,難得為人一回,能為自己做主一回。隻你想,就好生去辦。但記得三五個月回來一趟,與我小聚幾日,別跟那出了籠子的鳥似的,再也記不住還在宮中苦苦期盼的老姐姐……”


    “怎麽可能?”淑寧笑眯眯地拉著她手:“妹妹福薄,幼年便沒了額娘,又隻是個小庶女。若換在別家府中,怕是墳前的草都得幾人高,哦不,未及成年的孩童連個正經的墳都撈不著。咳咳,橫豎不知道沒了多少年。”


    “是嫡額娘慈愛,姐姐與長兄善良。不但不覺得我礙眼,還處處仔細關懷著。沒有您們,就沒有如今的我。姐姐、兄長、皇上與我的兒女們都在京城,京城可是我的根。我就算再怎麽在外頭遊逛,也不會忘了自己的家啊!”


    聽她這麽說,太後和雍正才長出了口氣。


    既然誤會已經解除,太後可就不願意再被拘束在寢殿裏,一日三餐般地喝藥了。


    親妹子連哄帶勸也不好使了。


    知道妹夫得九月裏才能辭官,那時候天氣漸涼,眼看著入冬。說不定今年一年裏,妹妹都不會離開京城。


    太後可就也沒什麽舍不得了,趕緊揮手讓她回去看看。


    莫留在宮中聒噪。


    那怎麽行呢?


    淑寧可記得清清楚楚的,夢中的雍正生母就是五月辛醜日薨的。九月裏給康熙下葬的時候,也一並將她葬在了景陵。


    因此上,她才萬般擔憂,如此謹小慎微。


    唯恐嫡姐也跟先帝一樣,逃不過宿命去。就算為了頤養身體,早早將國事都交給了大外甥。也扛不住糟心孫子拖後腿,為了那點微薄希望而坑爹坑爺爺。


    但這等不吉之言可不能輕易宣之於口,否則的話,就算大外甥對她再有偏袒,也得找薩滿給她驅驅邪。


    有了預知夢這樣鬼神莫測的能力之後,她可信這些個怪力亂神了。


    可不敢輕易造次,就怕把自己金手指給造作沒了。


    於是,淑寧假哭,拿出苦練多年的撒嬌技巧:“這才幾日,姐姐就厭我至此麽?虧我還念叨著,自己怕是沒幾個月就要遠行,家中般般放心,隻舍不得姐姐。這才不顧宮規,賴也要賴在姐姐身邊些日子。結果……”


    那你要再不留,我可要哭了的小眼神一出,直接把太後逗樂。


    連說好好好,不攆不攆。


    若你願意,這寧壽宮就是你第一個家。想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來,想留多久留多久。若妹夫同意,你便就此留下餘生與我作伴,皇上和皇後都要舉雙手歡迎的。


    至於規矩?


    她都當太後了,還講什麽規矩呢?隻有給旁人定規矩,讓旁人守規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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