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抬起的目光隨意朝旁一掃,在掃過窗外夜色時,卻停在了窗台懸掛的一盞花燈上。


    她頓了一下,下床走到窗邊,拿過了那盞曾在元宵節點亮的竹骨燈。


    或許因為放得太久,裏麵的燈已經無法點亮,燈麵上也蒙了薄薄的一層灰,斑駁塵灰將那句鶴形竹影的題字掩得不甚清晰。


    楚渝拿過紙,小心地把花燈上的灰一點點擦去,直到整盞燈回複先前模樣,她就對著燈麵上的那句詩出了神。


    “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


    輕淺的話語聲呢喃般落下。


    她又想起元宵那夜,送她這盞燈的人曾笑著對她說,“別讓我等太久”。


    或許這才是黎以白心裏的話。


    什麽已經等了許多年,什麽總會一直等著她。


    沒有人會想要一直等下去。


    起碼她是。


    輕吐出一口氣,楚渝閉了閉眼,將花燈妥帖地收進櫃子裏,隨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主臥的衛生間裏,李曉清正在對著鏡子貼麵膜。


    她捏著麵膜邊角將表麵的褶皺一點點拉平,確認四周再沒有任何遺漏,轉身正準備出去,視線卻瞥見了站在門口的身影,嚇得她一激靈,驚魂未定地按住了胸口。


    “祖宗,你想嚇死我。”


    楚渝站在門邊略垂著眸,低聲道:“媽,對不起,我今天不應該跟你用那種語氣說話。”


    沒想到她是來道歉的,李曉清有些驚訝地看了她兩眼,隨後揚著眉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看在你認錯態度誠懇的份上,勉強原諒你。”


    短暫停頓後,眼前人又說:“但我有一件事想要跟您說。”


    似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麽,李曉清眼皮一跳。


    “我敷完麵膜就準備睡了,你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她抬手關上衛生間的燈,轉身就要往外走。


    而不待她走出幾步,平靜的話語聲卻在身後一字一句響起。


    “那天在電話裏,您應該都聽到了吧。”


    楚渝抬起頭,目光清明地看著母親。


    “我不可能喜歡夏池,因為我喜歡的是學姐。”


    “我和黎以白已經在一起了。”


    第66章 戀人


    安靜了一會兒, 李曉清未置可否,隻是從臥室裏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你爸已經睡了, 我們出去說。”


    兩人到了客廳,李曉清看著打開的燈和桌上擺好的兩杯熱茶,不由得嗬了一聲,開玩笑的語氣道:“看來還是有備而來?”


    楚渝沒有說話。


    李曉清也不在意, 在沙發上坐下, 似是隨口問:“你們兩個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寒假?”


    楚渝搖頭, “正式確定關係應該是三個月前。”


    李曉清哦了一下,“所以你們在一起也沒多久嘛。”


    “當初您和我爸不也是在一起三個月就去領證了嗎。”


    聽她拿自己做例子, 李曉清笑起來,端起茶喝了一口,回答的話語聲不緊不慢。


    “但是更多像我和你爸這樣的人是走不到現在的, 可能結婚的頭兩年就因為雞毛蒜皮的事過不下去離婚了。”


    頓了一下, 她又說:“更何況你們兩個都是女孩。”


    楚渝略攢起眉, “我不明白女生和男生有什麽不同。”


    “不同就在於你們得不到社會層麵的認可,而且你們以後也不能結婚。”


    楚渝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了起來。


    “可我為什麽要得到那些不關心我的人的認可?又為什麽一定要結婚?”


    她看著母親,墨色的雙眼清透而明亮, “媽,我愛的是你們,對我來說值得我在意的永遠隻有同樣關心和愛我的朋友家人。你和爸爸曾經說隻要我開心就好, 而我現在就很開心也很舒適,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李曉清捧著茶杯, 表情嚴肅了些許。


    “我是希望你開心,可是你怎麽知道你現在的選擇不會讓你以後感到後悔難過呢?”


    楚渝不解, “您為什麽會這麽想?”


    李曉清:“你們會在一起,應該是以白主動接近你的吧。”


    “您怎麽知道?”楚渝有些驚訝。


    敷著麵膜的女人白她一眼,“你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你?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見你主動過一回?”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隻是一時興起呢?萬一哪天她對你的新鮮感過了,決定選擇結婚怎麽辦?”


    沒想到媽媽擔心的是這個,楚渝彎著眉眼笑了起來。


    “不會有這種萬一。”


    “如果她一直是靠新鮮感維持對我的感情,那這份新鮮感也已經保持了九年。”


    李曉清微微一怔,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楚渝思索了一下措辭,清潤的話語聲將所有一切徐徐道來。


    李曉清聽完,安靜許久,歎息了一句。


    “以白這孩子……倒是很不容易。”


    畢竟她是一位母親,在聽到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的人曾經有過那樣不算幸福的家庭經曆,總會有些於心不忍。


    何況她太了解楚渝,她是一個過分慢熱又習慣於活在自己的舒適圈的人,能夠讓她如此堅決地向自己表達想法,想必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隻是……


    “你怎麽確定你對她的感情就是愛情方麵的喜歡呢?”


    她不是什麽迂腐古板的人,會為了自己的麵子或者自認為對的想法強硬地替楚渝做出決定。隻不過到底涉及女兒的第一次感情經曆,她總歸還是希望她能夠對自己的選擇有清晰的認知。


    李曉清認真地看著女兒,“小魚,畢竟你以前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麽感覺。”


    “女孩和女孩在一起總是比和男孩在一起要更加親密的,有時候和朋友間的一些親密可能會讓你產生錯覺,誤以為那是愛,但其實不一樣。”


    說著,她舉了個例子,“就像我和你小慧阿姨,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平時經常一起牽手逛街,開心了也會抱抱或者開玩笑親一親臉,但因為有你爸爸,所以我很清楚我和她就是朋友之間的感情。”


    楚渝:“那你和小慧阿姨也會想做/愛嗎?”


    李曉清:……


    李曉清差點沒一口口水把自己嗆死。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抬頭看著楚渝,“你們……你們都……?”


    “做了。”


    回答的話語幹脆直接。


    李曉清噎住,一時無話可說。


    看媽媽既尷尬又無語的樣子,楚渝忍不住想笑。


    她緩了一會兒,放軟了語氣,溫聲說:“媽,我很感激你沒有直接對我的感情選擇表達質疑,我知道你的想法,也明白你對我的擔心。但是我已經是一個思想意識健全完善的成年人了,其實很多問題我都有過同樣的疑問,並且得到了確切的回答,而我所得到的回答也是讓我能夠現在坐在你身邊和你談論這個話題的原因之一。”


    “我能夠肯定地告訴您,我對黎以白的喜歡的確是戀人、伴侶,相互依賴和想要終生相伴的那種喜歡。無論你和爸爸到底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感情也不會因為你們的想法而改變,這是我的決定。”


    停頓片刻,她又說:“但是,我也希望你們知道,不管我喜歡的是男生還是女生,我的感情是否得到其他人的認可,我對你們的愛也不會因此改變,你和爸爸永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片晌沉寂。


    難得聽女兒這麽鄭重其事地談到對自己的愛,李曉清眼睛有些發酸,掩飾性地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就埋怨地念叨起來。


    “大晚上給我喝茶,我要睡不著了都怪你。”


    楚渝笑著靠在了母親肩上,“沒關係,睡不著我就陪您出去散步,您不是剛好讓我多鍛煉嘛。”


    李曉清斜她一眼,“誰要大晚上和你去散步,我明天還上班呢。”


    她把已有些發幹的麵膜摘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既然你都已經這麽說了,那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麽,總歸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不過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你爸,他前段時間學校事情多,難得休息幾天,你讓他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吧。”


    楚渝怔了一下,當即眉眼彎彎地抱緊了母親。


    “謝謝媽媽!最愛你了!”


    “哎,別把我臉上的精華蹭沒了。”李曉清嫌棄地把她推開。


    一樁心事總算放下,楚渝終於又有了閑心開始八卦自己爸媽。


    她抱著媽媽的手,好奇道:“媽,我一直想知道當初你和我爸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你們性格差這麽多,又沒什麽共同愛好,怎麽能聊到一塊去的?”


    聽她這麽問,李曉清笑著輕哼了一聲,“還不是我給他機會。”


    “當初我參加你小慧阿姨的婚禮,我是伴娘,你爸恰好是伴郎。你也知道你爸那性格,平時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就是個鋸嘴的葫蘆,但他當時見到我,居然主動找我聊天,還給我講冷笑話。”


    “他冷笑話到底有多不好笑你也清楚,我本來笑點就高,還要配合他假裝大笑,笑到後來我臉都累了,隻能親了他一口讓他閉嘴。”


    事實證明效果奇佳,性格內斂的男人一下就臉紅了,不僅不再說笑話,整場婚禮下來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楚渝被母親的主動驚得咋舌,嘖嘖感歎了一陣,又問道:“我爸說了什麽冷笑話能這麽不好笑?”


    似乎不太想回憶那些令人沉默的笑話,李曉清被再三催促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麵無表情地講起來。


    “太陽花、茉莉花、玫瑰花裏,哪一朵花的力氣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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