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對了拿走。”


    最後用專業的音頻分析對上《月光下的鳳尾竹》。


    盛澎往群裏報曲兒名,探案似的認真,問沈弗崢怎麽了?


    沈弗崢回了兩個字。


    難聽。


    何曼琪說到這兒,很苦惱地問鍾彌:“你說這些有錢人是不是很沒意思?”


    “然後我那個小姐妹就去打聽,那位盛少爺跟人說,估計是接彌彌下班,你不知道,我那個小姐妹雖然得了一塊鸚鵡螺,但可羨慕你了,一直跟我打聽你的事,現在拿你當偶像呢,我就拿你以前說的話告訴她,大家都一樣。”


    “是吧彌彌,大家其實都一樣,年輕漂亮嘛,你最漂亮,你的價跟我們就不一樣。”


    第46章 成功者 動物世界


    對麵何曼琪閑適微笑看向自己的表情, 鍾彌並不陌生,但相關的記憶已經很久遠,甚至模糊。


    大概五六歲, 她跟著爸爸出堂會,有一次在戲班後台找不到人, 就問旁邊抽煙的叔叔:“我爸爸去哪兒了?”


    那位叔叔煙霧繚繞的麵孔,也是帶著這樣的笑意跟她說:“你爸爸走了, 你爸爸不要你了。”


    年幼的鍾彌起初不信, 捏著裙角小聲說我爸爸不會不要我的,那叔叔起勁一樣,繪聲繪色編故事,直到她一點點信以為真,最後哇哇大哭。


    然後爸爸回來, 著急抱起她問怎麽了。


    那位叔叔舒舒服服抽完一支煙, 似乎覺得這樣逗孩子很有意思,說:“我就開個玩笑說你爸爸不要你了,小丫頭真信了哈哈哈。”


    這樣的人, 你不能跟他計較。


    你一計較, 他就撇得特別幹淨說隻是開開玩笑, 可這玩笑開得特別真,像刺字施墨的黥刑, 要立竿見影在你身上看到失態的情緒反應。


    說是玩笑, 最後也隻有開玩笑的人自己笑了。


    鍾彌小時候那次哭得特別難過,臉上是眼淚, 脖子裏悶出熱汗, 頭頸憋得通紅, 不停地抽噎, 像喘不上來氣,爸爸抱著哄了好久。


    對於這種人,鍾彌一貫深惡痛絕。


    而她也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


    露台的風輕輕吹著,鍾彌特別平靜地與何曼琪對視著。


    後者可能以為她此刻的鎮定是失態前的挽尊硬撐,眼神循循善誘,仿佛鍾彌的光鮮亮麗背後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痛苦,而她可以理解。


    鍾彌如她所願地微微蹙了眉。


    但聲音依然很平靜。


    “年輕漂亮當然都是一樣,但如果被人選擇,隻是因為年輕漂亮,也蠻可悲的。”


    鍾彌將那種眼神原封不動還回去。


    不理解,但尊重,她對搓揉別人情緒這種小把戲不感興趣,要往回捅刀子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她提及何曼琪曾經臆測嘲諷靳月的話,原封不動,每一句都會是她自己往自己臉上甩的巴掌。


    但這種撕破臉皮,除了浪費口舌與時間,毫無意義,沒必要為了這種大概率以後不會再有交集的人多費精神。


    鍾彌招人來結賬,麵帶類似的閑適微笑,對何曼琪說:“我請你吧,雖然我不認同,但從你給人標價的角度的來說,我是更應該大方的那個。”


    對於鍾彌的反應,何曼琪冷下臉,但眼神裏並沒有什麽意外,仿佛隻是更加驗證了,她剛剛說的有句話絕對真——開學那會兒,她就覺得鍾彌跟她們不一樣。


    臨走前,鍾彌恍然想起什麽,隔幾步距離,回頭對何曼琪說:“對了,也告訴你的小姐妹,真拿我當偶像,別擠破頭穿著比基尼當派對裝飾品。”


    她克製著麵部一言難盡的表情。


    點到為止。


    “不然真的很難一樣。”


    說完,鍾彌沒再多分她一個眼神,轉身離開露台。


    坐上車,本來是準備回家的,偏偏沈弗崢打來電話,她又跟出租車司機改了地址。


    回京舞。


    “你怎麽會去我們學校?”


    那邊回:“辦點公事。”


    對於沈弗崢的公事,鍾彌從不過問,也一向興趣缺缺,隻“哦”一聲問:“那你現在辦好沒有?”


    “嗯,剛剛跟著你們校領導去了一趟禮堂,還有學生在排練,你怎麽走了?”


    “我去得早,排完自己的部分就走了,跟……”有了剛剛和何曼琪那一出,室友或是朋友,鍾彌都很難說出口,模棱兩可道,“去點了杯喝的,等會兒就回校了。”


    沈弗崢說等她過來,隨便逛逛,然後去吃晚飯。


    鍾彌答應,出租車停在南門,合上車門那一瞬,她對沈弗崢今天忽然來她們學校辦公產生了一個不算好的猜測。


    她望進京舞校園,腳步也隨之走入。


    說實話,她們學校春天沒什麽好景色可欣賞的,真說值得一逛,還得是秋天,楓葉紅,桂花香,韻心亭的荷葉敗了,冒出幾對野鴛鴦。


    水裏有,岸上也有。


    白天看水裏的,夜裏看岸上的,偶爾玩脫尺度會被人拍照投稿,校保衛處也一再發公告強調,環境優美的韻心亭是給大家學習的地方,禁止做其他事。


    上周她生日,沈弗崢說有一份禮物要等到五月才能送給她,當時她俗氣了,心想可能是什麽定製珠寶工期沒趕上,也表示理解。


    此刻她很擔心,見麵就問沈弗崢:“你不是要在我們學校送什麽東西給我吧?我不喜歡。”


    鍾彌渾身都是抗拒,對於這種名垂竹帛毫無興趣。


    沈弗崢說:“沒有,沒什麽東西送給你,給你們學校捐了一點錢。”


    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鍾彌又想到自己在他麵前隨口抱怨過學校的禮堂說要新建,四年光打雷不下雨,沒動靜。


    “捐禮堂?”


    沈弗崢頷首,應了一聲。


    鍾彌輕嘖,細想遺憾:“我也用不上,我都要畢業了。”


    他真偏頭,作勢往回走:“那我去要回來。”


    鍾彌措手不及,連忙將他手臂一把拉住,唉唉喊著:“不是,不是,捐也可以啊,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她笑得停不住,拿眼掃著他,“是真捐款了嗎?”


    沈弗崢一本正經:“假的要上新聞。”


    鍾彌覺得這人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也不是性情大變那種,具體說不上來。


    “你以前不這樣。”


    從禮堂往圖書館方向走,周遭環境鍾彌待了四年司空見慣,隻有沈弗崢會時不時多看一眼:“不哪樣?”


    “就以前……不是這樣讓人開心。”


    這話聽了,讓沈弗崢既笑又困惑,不明白先前自己在她那裏留的都是什麽印象。


    “彌彌,雖然人年紀大了要承擔的社會責任可能會相應增多,但我不負責讓小姑娘開心。”


    鍾彌側著臉看他,聽他補了一句。


    “除非是我的小姑娘。”


    鍾彌眼瞳亮了亮,看他今日的打扮,駝色長袖薄衫,米白長褲,偏淺偏暖的色調都很挑人,半點操勞感不能有,否則顯暗沉,非得是皮膚白皙,氣質從容,個子高又舒展的人,才能駕馭住這種遊手好閑的精髓。


    “看起來也不像有很多社會責任的樣子。”鍾彌在他身邊小聲說。


    他聽到了,很虛心向鍾彌請教,怎樣才算看起來有很多社會責任的樣子。


    鍾彌說自己的刻板想象:“穿西裝啊,就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應付不完的正式場合,三件式,西裝扣子一扣就把人勒得特別筆挺,領帶打得端正,袖扣銀光閃閃。”


    沈弗崢淺淺失笑。


    鍾彌問他怎麽了,他說,她這形容讓他想到他助理。


    同一個場合,如何定義正式,是分人的,光鮮卻不舒服的衣著大多時候都是為了示意對他人的尊重做出的讓步。


    有時候是不敢怠慢,有時候是怕被別人怠慢,總之不放鬆,不自在。


    “既然你喜歡,下次來你學校,我會正式一點。”


    鍾彌驚訝:“你還會來啊?”


    她眼睛瞠大的樣子可愛得要命,沈弗崢拇指與食指捏她兩腮,叫她臉頰上的肉嘟起來,同她說:“就是拿錢往水裏砸,也得聽個響不是嗎?你畢業那天,你媽媽和你外公會來嗎?”


    鍾彌一怔,聽懂他會來的意思,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媽媽要忙戲館的事,走不開,我外公……身體不好。”


    沈弗崢鬆開手,微斂眸子,他那一瞬的多思叫人捉摸不透。


    鍾彌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找著話,不想叫彼此之間安靜下來:“你之前跟我說五月份才能收到的禮物是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他們去了京郊那家園林私房菜,沈弗崢說那老板盛情,要送魚缸給她。


    那缸魚紅藍相間,長尾軟鰭的確漂亮。


    但那缸太大。


    “我收了要往哪兒擺?”


    沈弗崢說:“隻要你喜歡,就有地方擺。”


    去年第一次來這裏,京市入秋不久,如今春光將盡,站在飛簷鬥拱前,有種日曆被風吹翻,光陰飛轉之感。


    那時候,他搭一下她的手背,都足夠叫她招架不安,到今日,撥她心弦的男人,再自然不過地牽著她的手往裏走。


    鍾彌也再次見到那位頗有文化人氣息的中年老板,喜新厭舊也不單單對人,連手上盤的核桃都能換成珠串。


    人倒是依舊似記憶中的周到殷勤,難得他還記得僅有一麵之緣的鍾彌,他衝鍾彌微笑,好似曾經的高看一眼押對了寶。


    “怎麽稱呼?”


    鍾彌同他短暫握手:“鍾彌。”


    “沈先生眼光真好,鍾小姐清水出芙蓉,氣質好,人更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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