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長君原本想說吃過了,可轉念一想,吃飯能增近情誼,雖然他不想費這個心神,可今日有‘要務’在身,不防坐下來吃個飯,也好緩和下氣氛。


    他點頭,“那就添副碗筷來。”隨後神情自然的坐在顧時歡的對麵。


    他身材高大,這樣一靠近,顧時歡有些被壓迫的緊張感,趕緊埋頭吃飯。


    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各自吃得安靜。顧時歡似乎也吃得專注,她含著米飯細細咀嚼,餘光瞥見一雙筷子伸過來,夾著一片牛肉。


    “別光吃米飯。”


    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本該是悅耳的聲音,卻帶著上位者的威嚴,驀然讓顧時歡想起自己的夫子。


    那岑夫子總是板著臉,對她極為嚴厲,但凡背錯文章,就要拿長長的戒尺打她。也不知為何,顧時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不苟言笑的岑夫子。


    如今,對麵這位傳說中的“夫君”跟那岑夫子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簡單一句話便讓她心肝膽顫。


    她乖乖的夾起那片牛肉,小口小口的吃起來,不敢造次。


    祝長君十分訝異,他隻是想著不知開口說什麽,見她光吃米飯,便夾了片肉過去探探‘敵情’。這是他第一次與她吃飯,按著她往常的脾性,想必定要將那牛肉扔出來,再嫌棄的說一些難聽的話,他已經做好了被嫌棄拒絕的心裏準備。


    可沒想到,她不僅吃了,還吃得津津有味。那模樣那姿態,竟然還有些......乖巧?


    沒錯,就是乖巧。祝長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於是又夾了塊魚豆腐過去,依舊是乖乖的吃了,毫無怨言。


    他心下詫異的同時,也暗自舒了口氣。


    很好,看來她態度開始軟化,也覺得這麽烏雞眼的鬥下去沒意思,好好拾掇拾掇,正經過日子才是實在。她昨日的拒絕想必是還不適應,既然如此,那自己今晚也就溫柔些,好好與她說清楚,把這洞房趕緊圓了,生兒子才是緊要之事。


    想通此事,祝長君突然胃口大開,也端著碗吃起來。


    一旁的顧嬤嬤和丫鬟們看稀奇似的,今兒太陽打西邊升起了?這是什麽盛世和諧場麵啊,她們正院的丫鬟盼這一天盼了許久,此刻見兩人坐在一處安安靜靜吃飯,雖隻是簡單的互動,可仍是令她們內心激動不已。


    顧嬤嬤更是差點老淚縱橫,終於看見希望了,她一心盼著小姐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別整日想那些有的沒的。


    她拿袖子壓了壓眼角激動的淚水,悄無聲息的將丫鬟們都帶出去,留下空間給這對握手言和的夫妻。


    安靜的吃完飯後,顧時歡磨磨蹭蹭,按她在家裏的習慣,吃完飯會先去園子裏溜圈消食,隨後再回來洗漱,然後躺在榻上看話本,看困了再上床睡覺。嫁來丞相府後自己是怎麽做的,她記不得了,因此,也不知接下來該如何,她見祝長君站起來,自己也跟著站起來,有些迷茫的望著他。


    若是往常,祝長君肯定會去認真讀她的心思,可今日他實在燥熱得很,身子氣血翻湧,迫不及待想找個地方發泄一番,便想快些進入正題。


    他朝外頭吩咐道:“抬水進來。”


    這就是要準備洗漱了,洗漱之後就是.....上床安置。


    顧時歡頓時又緊張起來,盡管今日得見他真容後,也沒那麽排斥了,可到底是個陌生男子,她想到一會兒要麵對的事,又羞又怕。


    祝長君見她傻站著,問道:“你先去洗?”


    顧時歡趕緊點頭,這會兒她隻想離他遠遠的。


    顧時歡動作緩慢,窸窸窣窣洗了許久,等祝長君洗完之後,天也徹底暗下來,室內點起了燭火。


    她坐在梳妝鏡前晾頭發,想起適才顧嬤嬤進來叮囑的事,咬咬牙,拿起長巾走過去,“夫君......”


    這一聲‘夫君’把祝長君唬了一跳,成親三年還從未聽她換過,咋一聽,還以為是在喚別人。


    此刻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麵前,水紅寢衣更顯得她肌膚白皙如玉,消瘦的薄肩下卻是不消瘦的胸脯,起伏壯觀,那緞麵料子也服帖得很,將她身形勾勒得極其......誘人。


    祝長君喉頭微動,啞聲道:“何事?”


    “我給你擦頭發。”


    他剛沐浴出來,坐在榻上,發尾還滴滴答答的落著水,把床單都咽濕了一大片。


    她竟然要幫他擦頭發,這可不像她會幹的事,不過適才連夫君都喊了,想必也是真想服侍他,於是,他轉過身,坐得筆直。


    顧時歡坐在他身後,拿巾帕先將濕發包起來用力壓幹水分,隨後才細致的將頭發一股一股的擦幹。


    她向來是被人伺候的份,從沒有去伺候過別人,因此動作很生疏,也十分緩慢,那嫩白的手指時不時觸碰到祝長君的脖頸,令他難耐。


    “好了沒?”這回聲音更低啞,似乎在忍耐什麽。


    顧時歡以為他嫌棄自己擦得太慢,心裏緊張,趕緊快速的胡亂擦一通,卻不小心扯下了幾根頭發,惹得祝長君‘嘶’的一聲皺眉。


    這一聲顯得有些不耐煩,顧時歡聽了更緊張,趕緊將巾帕扔在一旁,像個乖巧的學生般,坐得端端正正,“好了。”


    祝長君轉過身來,將她仔細端詳了兩眼,見她乖巧的模樣,心底疑惑是疑惑,不過此刻也沒耐心深思,他這會兒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不得不做,迫不及待!


    “好了那就睡吧。”


    說完,他率先躺下,且是躺在外側,他手長腿長,這麽一趟,從床頭到床尾占了個滿滿當當,倒讓顧時歡不知如何上去。


    她站在床邊猶豫了片刻,思索著該如何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優雅的爬進去睡覺。可麵前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那眼中似乎還躥著火,不知是不是還在怒她剛才扯掉頭發之事。


    祝長君燥得難受,也憋得慌,見她還站在床邊,以為她又要拒絕,眉頭蹙緊幾分,急切問道:“還不睡?”


    顧時歡心頭一顫,也顧不得優雅不優雅,趕緊從床尾這邊爬上去。她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心中緊張,衣角被壓住也不知道,冷不丁被絆倒,整個人就這麽朝他撲過去。


    撲了個結結實實......


    兩人都傻眼了......


    祝長君迅速反應過來,心想,好吧,就這麽開始也挺好,於是抱著她反轉過身,壓在身下。


    男人本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喝了大補湯,欲.望如燎原星火,一發不可收拾。


    夜間清風徐徐,從漆彩雕花鏤空窗戶吹進來,燭火也隨之搖晃,室內昏黃微光。


    氣氛剛剛好......


    顧時歡緊閉眼睛,雙手緊緊揪著床單,不敢呼吸,如缺水的魚兒,憋得快要窒息。


    男人的唇急切,聲音大得仿佛外頭的人也能聽見,惹得顧時歡又羞又氣。


    他就不知道收斂些麽?萬一讓人聽見多臊人啊!


    而且他怎麽這樣重?壓得自己難受,她想挪動身子,然而才扭了一下,也不知觸了他哪跟神經,突然發起狂來,接著下一刻,一陣疼痛襲來,令顧時歡措手不及,下意識的抬腳蹬過去。


    隻這一腳,便把正在緊要關頭的祝長君踢到床下,摔了個狗吃屎。他不可思議的緩緩起身,看著床上閉著眼裝死的女人,惱羞成怒,捏著她下巴迫她睜開眼睛,咬牙切齒道:“顧時歡,你若不願就早說,何必如此戲弄人?”


    前一刻還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突然變得這麽凶,顧時歡瞬間眼眶紅了,也不知是委屈的還是疼的。


    祝長君見她紅了眼睛,愣了一瞬,放開她,穿上衣裳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祝長君:我容易嗎我,圓個房真特麽太難了!


    第4章


    祝長君一走,顧嬤嬤趕緊進來,見顧時歡眼眶泛紅,著急問她發生了何事。


    顧時歡委屈得很,身上攏了條薄被,一頭撲進顧嬤嬤懷中,放聲大哭,“嬤嬤,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這個地方,我要回家,我想阿娘想爹爹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嬤嬤心疼,以為是祝長君趁她家小姐失憶就欺負她,心裏氣極,咬著牙問:“小姐,到底發生了何事?大爺他欺負你了?”


    顧時歡拚命點頭。


    “如何欺負的?”若是太過分,少不得要跟大長公主說說。


    “他、他、他.....”如何欺負呢?顧時歡不知該怎麽說,“反正就是他弄得我很疼,我蹬了他一腳,他就凶我,嗚嗚嗚......哇哇哇......”眼淚嘩嘩嘩。


    顧嬤嬤聽完愣了,原來是這麽回事麽?


    見顧時歡哭成個淚人,她趕緊安撫道:“小姐,這事.....你確實也有不對,女人家第一次難免會疼些,你忍忍就過去了。男人最好麵子,尤其是這方麵,你這麽一腳踹過去,他紓解不得又出了醜,難怪會發怒。”


    顧時歡哪裏聽得進去?哭嚷著要立馬收拾東西回家,顧嬤嬤說好好好,隨後等她哭完了,給她看了看傷處,還好隻是流了點血。扶著她去淨室洗幹淨後,讓人給她端來一碗最愛吃的紅豆蜜糖水,顧時歡才徹底平靜下來。


    她苦口婆心,“小姐,那些回娘家的話可莫要再說了,為了娘家好,你得忍著些。”


    顧時歡不解,“為何?”她阿娘可是大長公主,是皇上的姐姐,難道還怕他祝長君不成?


    顧嬤嬤一一給她分析眼下境況,“這是皇上賜婚,你們即便私底下再如何鬧,但也不能鬧出府外頭去,若是讓皇上得知你們不滿這樁婚事,你覺得他心裏是何滋味?再說了,雖然夫人是大長公主,可哪裏得皇上正眼瞧過,這些我不說你也應該曉得。”


    大長公主不是皇帝的親姐姐,天家兄弟姐妹眾多,個中感情也十分淡薄。更何況,皇帝的生母元淑妃曾是大長公主生母景貴妃身邊的一個婢女,因被先帝看中睡了,事後景貴妃認為她背主爬龍床,一直懷恨在心,便總是可著勁兒的欺負元淑妃母子。哪知後來先帝駕崩後,他的七個兒子為爭儲死的死傷的傷,最後健全的八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撿了漏,才成了皇帝。


    他一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了道聖旨讓景貴妃陪葬,可見是有多恨,連帶著對大長公主也沒好感,等她年紀一到,草草賜了個經商起家的顧駙馬給她。因此,大長公主聽起來名聲響亮,可實際上完全及不上手握實權的祝丞相。


    顧嬤嬤喝了盞茶潤喉,繼續說道:“ 再說大公子,也正是因你的婚事才得以謀了個吏部郎中,要不然,憑他年紀輕輕又毫無根基,這從四品官職哪裏輪到他坐?”


    顧時歡有個哥哥,比她大四歲,叫顧時茂,去年六月升職入吏部,得上司吏部尚書看中,將嫡三女兒杜玉蘭許配給他,今年初才成的親。區區一個翰林小生突然躍居緋袍之列,又是升官又是娶妻的,說沒丞相這層關係,誰信?!


    “還有......”顧嬤嬤又再次說道:“大小姐嫁進文國候府三年無所出,依舊腰杆子硬是為何?還不是仗著你這樁婚事?文國候巴結祝丞相,連帶你姐姐也在侯府受人敬重。小姐請想想,若是你這親事沒了,她境遇又當如何?”


    顧時歡上頭還有個姐姐,比她大三歲,叫顧時嫣,嫁給文國候世子鄭霍為妻,成親三年無所出,因底氣不足,便主動給他納了兩門妾室。雖不得夫君喜愛,但頗得公公婆婆看重,手裏握著侯府中饋大權。


    聽完顧嬤嬤的一番話,顧時歡沉默了,手裏的紅豆蜜羹也不香了。她記憶中自己在家頗受爹娘疼愛,哥哥姐姐也寵她,沒想到自己缺失的這幾年記憶裏,竟發生了這麽多事。


    如此一來,自己倒不好任性了,可想起之前祝長君凶巴巴的樣子,內心忍不住有些發怵。


    真要與這麽個人過一生麽?


    抱著這個問題,她想啊想,進入了夢鄉。


    ......


    話說回祝長君這邊,他氣衝衝的回到外院書房,洗了半個時辰的冷水澡,才堪堪將那腹下的火給壓下去。


    想起以往他去正院,次次抱著準備跟她好好過日子的心思,次次被她冷若冰霜的拒絕,那倒沒什麽,至少他也沒少塊皮肉,她不喜歡他走就是。可這次,顧時歡實在過分,竟然敢將他踹下床,想他堂堂一國丞相,受萬人敬仰,卻在府中被自己的妻子羞辱,著實可恨!


    他氣不過,又不能拿她如何,兀自憋悶了半晌,又咕咚咕咚的喝了幾盞涼茶,才準備歇息。


    可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了,也不知為何,腦中反複浮現出顧時歡的模樣。


    衣衫半解的模樣......


    含羞帶怯的模樣......


    媚眼如絲的模樣......


    還有那玲瓏有致的身子......


    他越想身子越熱,越熱心裏越煩躁,最後氣得攥拳使勁捶了一下床板,坐起身低罵了句,“顧時歡這個狐狸精!”


    隨後,往淨室解決去了。


    再出來時,身心舒暢了許多,反正睡不著,索性坐書桌前處理庶務,就這麽精神十足的熬了一整宿。


    翌日,當戶部官員再次見到他們丞相大人時,他眼下烏青,下顎還新冒出不少胡渣。眾人心底越加佩服,你看,他們祝大人為了江南水患愁的側夜未眠,如此心係蒼生,著實令人敬佩,難怪年紀輕輕便是內閣宰輔,羨慕不得!羨慕不得啊!


    老規矩,先拍一通馬屁,“大人如此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實乃百官表率啊,還望大人多保重身體,咱們大越朝可不能缺了您!”


    祝長君已經被這些人的馬屁拍得麻木,聽完眼皮都未曾掀一下,直接拿起賬冊看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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