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觀大為震驚,在殺掉玉芙蓉這事上猶豫不決。


    眾人隻知他與路家大少爺交好,卻不知,他與權傾朝野的司禮監掌印王振是同門師兄,情同手足,且,他一直為王振辦事。


    薑雲初勾唇笑了笑,一把將人推到一旁,徑自入內,尋了個桌子坐下,淡然道:“若你不踢那一腳,你的風眠哥哥會這樣躺著?你說,他醒來後,怪你還是怪我呢?”


    “你——”路吟霜氣不過,跑過來欲想對薑雲初動手。


    “你們在做什麽?”江老爺忽然出現在門口,語氣冰冷,眼裏滿是厭色。


    江驁之事,令他煩躁極了。


    薑雲初知曉江老爺一向喜歡自己,暗自捏了一把手臂,故意一瘸一拐地跑到江老爺麵前,委屈兮兮地哭訴:“江伯伯,我是來幫忙喚醒風眠哥哥的,可吟霜領著下人欺負我,不讓我見風眠哥哥,還打我,還罵我,你看!”


    說著,挽起袖子,向江老爺展示手臂上的淤青,垂眉哭得梨花帶雨。


    為防被識破,薑雲初撲到馮觀懷裏抽泣。


    馮觀曾經位極人臣,見過形形色色之人,自然瞧出她在演戲。


    明明清楚這是她自我保護的小伎倆,心口卻發疼。


    他喜歡她勾著自己時明豔動人的模樣。


    正難受著,懷中的小娘子衝他眨了眨眼。


    他接受暗示,表麵裝模作樣崩著臉,在垂眉凝著懷裏人時,眼眉帶笑。


    我家娘子真可愛!


    江老爺氣上心頭,並未察覺這些細微舉動。


    路吟霜一腳將他兒子踹下台階,人至今昏迷不醒,如今又這般對待前來救兒子的薑雲初,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懷疑這女人想弄死兒子。


    他沒好氣地怒斥路吟霜:“你去跪佛堂,給我好好反省!”


    路吟霜不服氣,狠狠地跺了一腳:“公爹,薑雲初是裝的,你不要信她。”


    江夫人上前扶著兒媳的肩,幫腔道:“老爺,路家是南陵第一權貴,大戶人家的女兒教養好得很,不會做出此等潑婦行為的!”


    言外之意,顯然暗指出身寒門的薑雲初教養不好,定是栽贓。


    江老爺不接話,似乎默認言之有理。


    薑雲初心裏冷笑,麵上卻是一臉憂傷:“既然諸位不信,那就告辭了。”


    反正她來過,仁至義盡了。


    雨,忽地驟然而下,薑雲初任由馮觀扶著肩,掩麵往門口行走,在腳踏出門檻的那一瞬,隱約聽見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呼喚。


    “娘子……娘子……”


    江驁居然在此刻醒了?


    腳上的動作停頓,薑雲初忍不住回頭,並未察覺馮觀眼裏的不快。


    “眠兒!眠兒你醒啦!”江夫人欣喜若狂,激動奔至床榻前。


    “相公!”路吟霜守得雲開見月明,緊抓著江驁的手,喜極而泣。


    江老爺暗自鬆了口氣,緩緩走到床榻前,冷著臉訓斥:“混賬東西,醒過來了就好好做人,以後別再給我添麻煩!”


    一家人其樂融融,一掃從前的憂愁,似乎沒她薑雲初什麽事。


    馮觀伸手遮擋薑雲初眼眸,低聲道:“我們走吧。”


    薑雲初並未察覺這男人的不悅,心不在焉地應聲: “嗯!”


    馮觀扶著她的肩,強勢帶人轉身。


    薑雲初不緊不慢地跨門而出,察覺男人手上的力度有點大,不禁仰頭看他。今日馮觀身著一身廣袖輕衫,迎風緩步,看起來頗是衣袂翩翩,隻是臉色過於陰沉,讓人無法將他與翩翩公子聯想到一塊。


    正琢磨這男人究竟為何如此,忽聞身後腳步靠近聲。


    “娘子,別走!我知錯了!”


    猝不及防的,江驁忽地著急撲過來。


    大病初愈的他身子有些不穩,臨近他們時,幾乎要摔倒,薑雲初忍不住轉身伸手扶他。


    “相公,你亂叫什麽,我才是你娘子!”路吟霜醋味濃烈,蹬著腿趕至,一把將人拽過來。


    “你胡說什麽,我都不認識你!”江驁用力推開路吟霜,轉身貼近馮觀。


    暗黑的眼眸微動,馮觀垂眉眯眼,盯著那隻即將伸向衣袖的手,隻想給剁了。


    在那隻手觸及時,人被江夫人拉到一旁,苦口婆心道:“眠兒,你不可這樣對吟霜,她才是你的妻!”


    豈知,江驁反感地推她,怒容滿麵:“你別碰我!”


    被推倒在地的江夫人瞠目結舌,無法理解兒子此刻的言行。


    江老爺氣得破口大罵,江驁不耐煩地呸了一聲,牽著馮觀的手便往外走,嘴裏還不忘叮囑:“娘子,我們趕緊回家,他們都不是好人,都想害我們。”


    “……”


    眾人看得雲裏霧裏,麵麵相覷。


    馮觀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


    第23章


    待反應過來時,他甩開江驁的手,眼眸陰森:“我看江公子病得不輕,還是找大夫看看腦子吧!”


    眾人恍然大悟,江老爺趕緊命人去請大夫。


    江驁瞪了一眼,似乎很是驚懼,催促馮觀時已拉著人跑起來:“不好,娘子快跑!他們要謀財害命!”


    眾人臉色發黑,嘴角微微抽搐。


    馮觀不著痕跡地退開了一步,盯著那熟悉的背影,自個兒琢磨了許久,實在摸不透這人鬧的是哪一出。


    薑雲初長這麽大,從未見過江驁這般,瞠目結舌了。


    江驁見馮觀立在原處不走,心急如焚地勸言:“娘子,你太善良了,根本不知大夫也是他們的人,會在藥裏下毒毒死我!”


    “……”


    眾人不可置信地瞪眼。


    馮觀雙手環抱著,給予死亡凝視。


    “噗嗤!”薑雲初忍不住笑出聲,隨後覺得有些不厚道,掩嘴憋笑。


    “你胡說八道什麽!”江老爺氣得不輕,厲聲吩咐小廝,“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少爺帶回來。”


    眼見兩名小廝氣勢洶洶上前,江驁趕緊抱緊馮觀,麵露視死如歸的神色:“休想將我和娘子分開,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


    兩名小廝麵麵相覷。


    “……”


    江家人尷尬得無地自容,路吟霜狀若石雕,僵硬在原地,始終擠不出隻字片語。


    馮觀懶得看江驁一眼,直接別過眼,擁著拚命撇笑的薑雲初。


    “走!”


    “好!”


    薑雲初應聲,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向江驁盈盈一笑。


    江驁頓時醋意橫生,衝過來指著馮觀的鼻子大罵:“娘子,你怎麽可以給我戴綠帽!這野男人是誰?”


    言語間,他指向薑雲初,目光凶狠地怒瞪著。


    “哈哈哈!”薑雲初憋不住了,捧腹大笑。


    江家人臉都綠了,捂著臉沒眼看下去。


    馮觀陰冷一笑,一掌將人劈暈在地。


    江夫人嚇了一跳,趕緊衝上來怒斥:“馮觀,你——”


    “有意見?嗯?”


    男子嗓音不帶怒氣,卻讓四周殺機四起。


    江夫人張了張嘴,被男人森冷的眼神嚇得將話硬生生咽回去。


    片刻之後,大夫提著藥箱匆忙趕來。馮觀欲想帶薑雲初離去,可薑雲初執意要留下。


    江驁變成這模樣,她好生在意。


    而她的在意讓馮觀心裏很不舒爽。眾人在房中緊張地等待大夫的診斷,而他在廊下,負手而立,目光微滯,袖子下的手正抓傘骨,強迫自己不要生氣。外麵風雨卻添了三分涼意。


    大夫經過一番深入探究,初步斷定,江驁腦子可能受損,初步判斷得了性別錯亂狂想病,將男子看作女子,將女子看成男子,隻認定自己腦子裏亂想的東西。換言之,人傻了!


    若得信任之人悉心照料,且不受刺激,恢複正常也是有希望的。


    送走大夫後,眾人望向廊下的馮觀,心情複雜,各懷鬼胎。


    馮觀人在廊下,左手放在背後,右手轉著的青山油紙傘完全斜到屋簷外,眼神裏帶著殺意。即便遠觀,亦瞧出人的心情差到了極點,連手裏的傘都隨時可能變成殺人利器。


    眾人望而卻步,不敢打這人的主意。


    薑雲初迎著人,不做停留地走到男人跟前駐足,低聲說了句:“相公,我們回家吧。”


    馮觀轉過頭,凝著薑雲初那張美豔不可方物的臉,心裏生出一絲的古怪來。


    他知曉薑雲初當日選擇嫁給自己,不過是為了讓江驁後悔,不過是因誤以為他們發生了關係,如今江驁落得如此下場,若讓這女人知曉他們那晚並無發生關係,是否會毫不猶豫地和離?


    走出江家大門的那一刻,他緩緩問道:“你原諒江驁了嗎?”


    薑雲初怔住,停下腳步:“他都這般了,也不存在原諒不原諒。”


    話到此處,她心中隱隱作痛,垂眉自嘲:“其實,細想起來,像他這種身份地位,人又溫柔俊美的男子,瞧不上我這種出生寒微的女子也挺正常的,隻是我傻而不自知而已。”


    握著傘骨的手微微用力,馮觀輕蹙著眉。


    聽她誇讚其他男子,尤其是江驁,他心中總覺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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