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差不多。色厲內荏的大小姐勉強撇撇嘴,把碗推給他。


    周乘既舀出一個來。送到嘴裏去。


    曲開顏看著他喉結那裏滾了下,才問他,“怎麽樣?”


    “說實話?”


    “嗯。”


    “實話就是不怎麽樣,沒嚐出味道來。你的兒時記憶很寡淡。”


    曲開顏在桌下踢他一腳。周乘既也沒讓,麵麵相覷間,二人才意識到動靜大了點。即刻相約沉默吃東西。


    早午餐解決掉,從巷弄食肆出來,他們車子停在對麵菜市場收費的停車場。


    離曲開顏說的那家咖啡店也沒有多遠了,曲開顏便說走過去罷,順便消消食。


    周乘既沒意見。隻是他手機靜音狀,時不時要看一下消息和來電。


    曲開顏在他邊上,其實是好奇口吻,聽起來卻像那種日常約會,女方的抱怨。“你這樣敬業,陳適逢不給你升職,我都要給你升了。”


    周乘既熄掉手機屏,垂眸看身邊人,“你說話算話嗎?”


    曲開顏拿手遮太陽,順勢生意人的嘴臉,“那你從你老板那裏出來,我保準給你升。”


    周乘既不慌不忙道:“我一年到頭,獵頭那裏不重樣的話聽多少遍。”


    曲開顏聽出他幾分堅定來,心裏有點不服氣,他陳適逢就那麽好!


    扭頭朝前走著,又心裏明鏡得很。誰人職場十年都不是輕飄飄的話,十年進中層乃至高層,與跳槽到另一家,根基全不穩定比。這筆賬,沒有人不會算的。


    曲開顏走在前頭,忽聞落後的人喊她。喊她一遍不聽,第二遍直呼她名字,“曲開顏!”


    前頭的人回頭,是他們經過一家精品店。外麵太陽太曬,周乘既問她,要不要買把遮陽傘。


    十來歲的時候,曲開顏一定會覺得這樣的男人溫柔極了;


    可惜,她三十歲了。三十歲擁有成熟的定性,雙刃劍的同時,也算一種窠臼。


    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在避重就輕。


    涉及他原則或者核心利益的,他遠不會那麽輕易讓步。


    事實也是,曲開顏信誓旦旦的喜歡,也沒有為了他摒棄與母親那頭的前嫌。


    人究極自私論的話,她也不合格。沒理由隻挑剔計較別人。


    “不要。”


    周乘既朝她走近兩步,曲開顏才挑剔地嫌棄,說那裏頭的傘都好土。


    “好過你老是拿手遮太陽吧。”他提醒她。


    曲開顏:“哦,倒也不必。我也不是遮太陽,而是你太高,我迎麵和你說話,太陽晃到我了。”


    不和你說話,不看你,就沒太陽晃我眼睛。


    周乘既聞言,覺得有趣極了。幹脆從她左邊走到右邊來,“這樣啊,那讓太陽晃我。我朝著太陽。”


    曲開顏笑他扯,“豬啊,你站得高,怎麽都是低頭來,太陽晃你個頭!”


    二人就這樣吵嘴般地來到咖啡店。


    周工昨晚可是信誓旦旦要來人家咖啡店要鏈接的。


    然而,他點了兩杯咖啡回來跟曲開顏匯合時,認同大小姐的話了,“去要鏈接,他們會不會覺得我腦子不大靈光。”


    曲開顏笑得花枝亂顫。“是吧,是吧。我不管,你答應我的。”


    外麵風和日麗,他們坐在外頭陽傘下。


    周乘既和曲開顏都要的冰美式,他比她多一個shot,因為下午還要開車出城去。隻見周乘既飲了兩口冰咖,隨即脫了外套,壯士斷頭般的赴死決計去了。


    曲開顏坐在墨綠色的陽傘下,隔著落地玻璃幕牆,隻瞧見周乘既和一個身量纖細的女主管攀談了許久。


    對方點頭了好幾次,各自掏出手機,還互換了微信的樣子。


    他們聊完畢,那位女主管也一同出來了。


    對方一身幹練熨帖的通勤製服,來到曲開顏落座處,很和顏悅色的樣子,介紹自己姓汪,是他們這家店的巡店經理。


    曲開顏一年到頭交際應酬這些品牌乃至商務不少數,她向來不會太主動殷勤的。


    聽對方這般講,也隻當尋常問候。


    豈料對方精準喊出她的姓,說按學級論,曲開顏是大他們一級的師姐。


    對方聲稱,他們一個高中的。


    曲開顏這才放下架子和人家聊起天來,當真,他們是高中校友。


    這位汪經理說,可能師姐對她沒什麽印象,但是他們那一級對曲開顏都印象特別深刻。


    一個永遠神出鬼沒的冷豔派。


    一個在學校畫室裏敢拿網球拍掄老師鹹豬手的。


    一個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卻因為老鼠叫得整棟教學樓快要塌的。


    曲開顏最怕這種黑曆史大起底,她連忙承認了,喊住對方這個師妹。是的了,我是那個曲開顏。


    汪經理這才道:“師姐你要的那個水龍頭鏈接,恐怕有點難。因為這個不是我們這家店配套的標配,是我私人貼進去的臨時救急。”


    師妹說明是她家裏的一款,拿來補救的。這款市場上還真的很少。是她先生之前留在庫房裏的,不曉得還能不能買到同款。


    曲開顏聽完這一程,也沒有很失望,起碼證明了她的眼光。確實,她不是那種輕易跟風的。


    師妹又道:“但是介於周先生是我們品牌的svip用戶。我一定會盡量幫師姐和您男朋友找到這一款的。”


    曲開顏其實早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偏對方滴水不漏地接待著他們。尤其對方再和周乘既互相留手機號碼,周乘既也溫和低頭地問對方,能不能去裏頭拍一下那個水龍頭的照片。


    汪經理:“當然可以。”


    待到周乘既拿到標本圖片了,這位汪經理也巡店要走了。臨去前,她玩笑地問他們二位穩固客戶,對他們品牌有什麽意見可以提的。


    周乘既坐在圈椅裏,沒什麽興趣反饋的樣子。


    倒是曲開顏,認真給師妹提了個意見,“這麽多年了,你們冰飲杯子始終不配套杯套。用紙杯套隔手,沒一會兒又容易潮。”


    汪師妹聽後些許笑意,是的了,這個意見很中肯。也很務實。她表示認真聽取,爭取改善。


    直到人家巡店經理走了,曲開顏許久都三心二意的眉眼。


    周乘既問她,空手而歸,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曲開顏把手邊早冰化水的美式推作一邊,雙手托腮,看對麵人,“盼盼跟你要微信你沒有給,今天這位美女主管,周工互換聯係方式倒是行雲流水哦。”


    周乘既歪靠在椅背上,遮陽一隅,他像是坐在明媚的光影裏。清晰裏帶些陰鬱。


    對麵人聽懂了些什麽,也聞到了些風裏除去樟樹香氣之外的酸。他不急著解釋,反倒是打趣她,“你不是心心念念那個水龍頭嗎?”


    曲開顏朝他狠狠唬臉,“周乘既,我再要幾個水龍頭,你微信怕不是盛不下了!”


    “可以刪。我交涉到你要的,就刪掉了。”


    曲開顏氣他油鹽不進。豬,你真以為我要什麽水龍頭啊。


    大小姐氣鼓鼓,作勢要拿桌上擱了咖啡渣的煙灰盤扔他。


    對麵人快她一步,從她手裏把凶器奪下來,“別鬧。”


    這頭陽傘下,周乘既的手還在曲開顏手腕處,另一端某處陽傘下,有人掇椅子起身來。


    公共場合嚴令禁止的不準吸煙,對方卻是滅了煙頭走過來的。


    脫口喊傘下的人,“乘既啊。”


    周乘既聞聲回頭,看清來人,正色起身來,與對方握手。


    喊姑父早不合時宜,隻社交口吻地稱呼了對方一聲,“蘇伯。”


    第28章


    周乘既爺爺這一房獨他一個。老兩口各自陣營事業, 隻要了一個孩子。


    到了周景明這一輩,公職人員更是要響應遵循國家政策。


    老爺子其實很看重子嗣,也無比督促後輩讀書向上。叔伯兄弟裏,唯獨一個侄女輩家境差些, 周家這頭才幾番遊說, 把小丫頭接到市裏來讀書上學。


    和兒子景明一道進出, 久而久之,外頭不通曉的,隻當周家還有個姑娘。


    也正因為周家這頭的父蔭,姑姑才認識了江南這頭的蘇家。


    開頭總是千般恩愛萬般好。蘇振南與妻子育有一女一子, 與y城周家聯係比他那頭正經的嶽丈還勤繁。


    得了周家這頭的助力, 他蘇振南的生意也順風順水一番。


    老二七歲那年, 往常舊例,去y城過暑假。


    昊辰和乘既一般大,年年放大假碰在一處難舍難分。


    周家這裏兩棟住處, 老爺子和老太太住得更是好幾十年的老洋房。按理, 別說兩個孩子, 七八個孩子也養得下。


    偏那年,昊昊鄉下正經的外公外婆來周家送些解暑氣的瓜果,人家實根上的外孫子要接到鄉下去過幾天。周家這頭不能說什麽, 蘇家那頭也允許了的。


    加上周景明因公負傷, 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繆春香一心撲在醫院和丈夫兩頭, 也無閑暇心顧料到兩個孩子。全由公婆作主讓兩個孩子一起去。


    包頭包尾,在鄉下就待了一個星期。某天夜晚, 周家這頭接到消息, 說是孩子丟了。


    那天起,被接回的乘既整個暑假到國慶, 好幾個月沒出門。


    小小年紀,門口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奔出來:是不是昊昊回來了?!


    早慧的乘既甚至膝行著求爺爺及父親,不可能的,爺爺您和爸爸不可能沒能力把昊昊找出來的!


    蘇家那頭也在失子的痛心裏,翻臉無情起來。當著老爺子的麵要拖乘既出來,質問老爺子,倘若今天是你的獨孫沒了,你們還會不會說這些輕飄飄的話。


    老爺子躺在藤椅上,清官也難斷家務事。便要子媳把乘既交出來,今天如果能夠一命填一命,或者你們把乘既刮下塊肉下來,昊昊能回來。我頭一個拍板同意。


    姑姑在邊上哭成個淚人,撲過來一把捫住乘既,問他昊昊到底在哪裏。


    你們一起下的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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