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善柔說道:“我自有話搪塞她。”


    “我能——”魏崔城指著殘稿,“能提前看看你寫了什麽故事嗎?”三卷《陸公案》我熟悉的都能背啦!想看新故事。


    “請。”陸善柔看著殘稿上一坨坨的墨汁,苦笑道:“你若是能從這一團墨雲裏看出來寫的什麽,請務必告訴我,我謝謝你。”


    陸善柔把木炭放進熨鬥,熨幹殘稿,房裏的溫度起來了,兩人身上都有些熱熱的。


    房梁上,一隻蜘蛛爬出來修補被風吹開的破網,設下陷阱,一隻蟲子撞了上去,被蛛網黏住。


    陸善柔用眼角餘光掃視著魏崔城專注閱讀的身影,把心一橫,食指往滾燙的熨鬥上靠攏,“哎呀!”


    魏崔城聽到驚呼,看陸善柔疼得呆立在原地,對著食指水泡吹氣,頓時顧不得男女大防,拉著她的胳膊走到廊下,“燙傷得用冷水多衝一會,吹是不管用的——會不會耽誤你寫字?”


    清涼的雨水緩解了燙傷的痛,陸善柔心道:舍不得手指套不到郎,終於上鉤了,穩住,慢慢把他釣上來,這是複仇的第一步……


    所謂緣分,不過是蓄謀已久的算計罷了。


    雨一直下,蜘蛛已經吃掉了蟲子,繼續結網,等待下一個獵物。


    天黑了,魏崔城餓得腹中鳴叫,方放下殘稿,說道:“溫嬤嬤不在,你手上有燙傷,不能沾水做飯,我反正也要出去吃飯的,順道給你把晚飯捎回來?你吃什麽?”


    陸善柔說道:“我不吃內髒,不吃魚,其他都可以。”


    魏崔城戴了鬥笠、披上蓑衣、穿著木頭做的泥屐出了門。


    西廂房裏,臉上恢複了血色的劉秀喝完了最後一杯紅糖薑水,焦急的看著夜空,“怎麽雨還不停?一更三點(注:即現在的晚上八點十二分)要宵禁,關閉城門,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除了過年大年三十到和元宵節正月十五,舉國狂歡,歡度佳節,其餘時間京城夜裏都有嚴格的宵禁,從一更三點(八點十二)開始,到早晨五更三點(五點十二分)結束,期間若有無故在街上遊蕩的,會被巡街的五城兵馬司抓走,先打五十板子再說。


    陶朱吃著西瓜,“你就在這裏住一晚唄,明天再出城。”


    劉秀說道:“我會連累你們的,還是早點走吧。”


    “那群追逐你的人是什麽來頭?隻管告訴我。”陶朱拍著胸脯,“我陶大俠行俠仗義,誰都不怕,說吧,都給你一並解決了。”


    劉秀隻是蹙眉搖頭,她做了決定,隨手拿出一根金釵放在案幾上,“多謝你們幫忙,一點心意,一定要收下,我還需要一件蓑衣披著出門,找個車馬行,雇一輛車趕著出城。”


    陶朱看見金釵,有些不高興了,幾次挽留,劉秀都執意要走,陶朱氣呼呼地說道:“還沒有我解決不了的事情,莫欺少年窮,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劉秀低著頭,“我今晚必定要走的。”


    陶朱隻得從衣櫃裏翻出一把傘,“蓑衣沒有,隻有雨傘。”


    “多謝。”劉秀接過雨傘,陶朱卻在她碰到傘柄的那一刻收回去了,“道路泥濘不好走,我騎馬送你去車馬行,你坐在我後麵打傘。”


    劉秀和陶朱共乘一騎,剛剛走出馬房,大門就開了,一群穿著蓑衣的騎士們闖進來,用絆馬索勾住馬腿,駿馬跪地,兩人從馬背上齊齊摔下來


    蓑衣人提著劉秀的頭發,將她拖開捆綁,“你這賤人!殺了李公子還想跑!”


    “反了反了!敢打老子!”陶朱摔得一瘸一拐站起來想要反抗,無奈雙拳難敵四腳,被迎麵幾道亂棍打暈了。


    “陶大俠!”劉秀哭叫道:“人不是我殺的,也不關別人的事,要抓就抓我一人!”


    蓑衣人不理她,“若不是此人騎馬救你,你早就落網了,都是同夥!搜!裏頭的人統統帶走!”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風雨夜追蹤蓑衣人,囚柴房官妓訴冤屈》


    作者有話說:


    我在寫一種很舊的小說。?


    第4章 風雨夜追蹤蓑衣人,囚柴房官妓訴冤屈


    ◎正房裏,陸善柔隱隱聽到大門方向傳來的哭叫聲,刺耳的連大雨聲都掩蓋不了。難道……陸善柔……◎


    正房裏,陸善柔隱隱聽到大門方向傳來的哭叫聲,刺耳的連大雨聲都掩蓋不了。


    難道……陸善柔腦子至少湧起了一千個念頭,她把所有的文稿都塞進書架的暗格裏,一群蓑衣人湧進來。


    此時書案上還有一枚梧桐居士的私章,來不及了,她將私章塞進了裝著木炭的熨鬥裏。


    蓑衣人一哄而上,不容她質問辯解,兜頭套了個大麻袋,將她整個人裝進去,捆起來抬走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不到一盞茶時間,大雨衝走了血跡和腳印。


    所以,當魏崔城提著裝得滿滿當當的食盒回到家時,發現家裏門是開的、正房的燈籠是亮的,但是所有人都神秘消失了。


    最最重要的是,他搶救回來的殘稿一張都不見了!


    這是怎麽回事?


    魏崔城一時有些恍惚,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荒誕離奇的夢,剛剛醒來。


    頃刻之間,遭遇巨變這種事情他在十年前遇到過一次,從意氣風發變得消沉避世,也隻是一夜之間。


    戰馬嘶叫、箭矢多如蝗蟲、噴濺在他臉上的鮮血……往事如巨輪般碾壓過來,十年了,痛苦並沒有消淡,猶如潮水裏的礁石,任憑你波濤洶湧,它自堅不可摧。


    魏崔城不想回憶過去,強行收回思緒,把自己扯回現實。


    他點燃了正房所有的燈具,照得如同白晝,一寸一寸的檢查,很快發現了蹊蹺之處:


    房門上有小半個泥腳印,應是有人踢門,陸善柔是個溫柔嫻雅的貴婦人,她不會用這麽粗暴的方式開門。


    地板髒了,好多水漬和泥漿。


    熨鬥裏的木炭還是滾燙的……嗯,裏頭好像摻著什麽東西?


    魏崔城從書案的筆架上取了兩根毛筆,筆尖朝上,就像夾筷子似的,往木炭裏扒拉東西,裏頭是塊玉石印章,已經烤得黑紅,底部刻著四個小篆字:梧桐居士。


    正是陸善柔的私章。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發生過,不是夢。可是陸善柔人呢?隔壁的熊孩子和那個路見不平救回來的少婦呢?


    三個大活人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魏崔城出門,去問左鄰右舍。


    他斷絕一切人情來往,搬過來快五年了,連鄰居都不認識,但這個時候,也不顧的許多,他先敲了左邊鄰居的大門,敲了許久,無人應答。


    怎麽今晚都不在?真是邪門了,魏崔城轉道去了右邊的鄰居,門環響了三下,立刻有人在門後應答,“誰?”


    魏崔城說道:“我是隔壁鄰居——錦衣衛千戶魏崔城,有件事要問問你們。”


    魏崔城避世,但也懂人情世故,故意隱瞞他是訓象所的千戶,隻搬出錦衣衛的招牌當敲門磚。


    果然,聽到錦衣衛千戶的名頭,門開了,一個提著燈籠的看門老蒼頭客客氣氣將魏崔城請到了前門後罩房裏。


    魏崔城拿出他的腰牌,這是一個象牙製的雲頭八邊形符牌,符牌有些舊,微微發黃,正麵中間排豎刻著“錦衣衛”和”訓象所”,下麵橫刻著他的名字“魏崔城”。


    魏崔城使了個心眼,他用手指蓋住“訓象所”三個字,將符牌往老蒼頭眼前晃了晃,“大概一刻鍾以前,我出門買飯,這一刻鍾的時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老蒼頭思索片刻,說道:“我一直在門房當值,這壞天氣,除了風雨雷電,沒聽到什麽異樣的聲音,隻是有一陣馬蹄聲,來得快,走的也快。”


    魏崔城又問:“東邊的鄰居是什麽人?我敲門一直無人應?”


    老蒼頭說道:“那是沈翰林家啊,前年得了外放,一直在外頭做官,家眷也跟著在任上,房子是空的,沒有人住。”


    難怪無人應門。


    老蒼頭渾濁的眼神開始興奮起來了,“凶宅又出事了?別是又鬧鬼吧?這房子邪門的很,京城最出名的鬼宅 ,住在裏頭的人沒幾個好下場,千戶大人要小心呐。”


    魏崔城有了一點頭緒,敷衍了幾句就走了,心想暴風雨夜,街上本沒什麽人,一陣馬蹄聲的動靜,應該是一群人,再加上三個大活人,如此招搖過市,一定留有其他線索。


    即將宵禁,東、南、西、北、中五城兵馬司開始清道巡街,乾魚胡同所在的澄清坊屬於中城兵馬司的管轄,魏崔城拍馬去追巡街的中城兵馬司隊伍。


    魏崔城這十年來,幾乎每個月都要帶著大象們在兩個象房“交班”,必定經過中城兵馬司的地盤,因而和巡街的士兵混個臉熟,並不需要亮身份,直接道明來意:


    “大概一刻鍾以前,一群人騎馬去澄清坊乾魚胡同方向,人數大概在十人以上,你們有沒有見過這群人?”


    暴風雨夜,街道冷清的很,這種群馬奔馳的大動靜著實引人注目,中城兵馬司的士兵們說道:“有啊,剛才往南邊方向去了,魏千戶往南邊找找。”


    魏崔城向南,一路問詢,追蹤到了崇文門,此時已經開始宵禁了,路過的行人都要接受中城兵馬司的身份排查,方能放行,魏崔城亮出符牌,詢問看守城門的護衛。


    護衛說道:“是有這麽一群人,我們盤查的時候,他們拿出了李閣老的名帖,誰敢阻攔?他們過了城門,去了南城,魏千戶不妨去找南城兵馬司問問。”


    宵禁隻約束普通人,對特權階層是無用的。大明朝廷最有權勢的部門是內閣,內閣一共五位大學士,俗稱為閣老,李閣老就是李東陽,朝廷五巨頭之一。


    區區一個錦衣衛訓象所的千戶,連李閣老的門都進不去,也沒有證據,更別提闖進李閣老家裏尋人了。


    魏崔城怎麽也想不通,高高在上的李閣老和一個喪夫的五品誥命夫人有什麽關係?


    果然不該多管閑事啊!上一次多管閑事的教訓還不夠嗎?


    十年前的往事又碾壓過來了,鋪天蓋地的悲愴如此時的暴風雨般兜頭淋過來,心都澆冷了。


    魏崔城開始猶豫:這本就不關我的事,隻要我不管,就不會沾邊,現在回去睡覺,大門一關,往床上一躺,睡一覺,第二天一切如常,太陽照常升起,無事發生。


    更何況,陸善柔是五品誥命夫人、陸青天的遺孤,李閣老在朝廷的名聲還不錯,應該不會把她怎麽樣……吧?


    魏崔城默默說服著自己,他調轉了馬頭,往回走。


    回到陸宅,魏崔城一眼看到桌上的食盒,正是他買回來的晚飯,他不想她久等,自己沒在外頭吃,買了兩份,提回來一起吃。


    此時他餓極了,打開食盒,將兩碗陽春麵、半斤醬牛肉、一隻燒雞、溜藕片、蓮子湯、炒豆角都端了出來。


    菜早就涼透,麵也泡坨了,一根根膨脹起來,堆得比碗口還高,不過,此時他也沒有味覺,隻是機械的咀嚼、吞咽。


    一道閃亮,黑夜瞬間成了白晝,魏崔城似乎看到院中梧桐樹上吊著一個人,梧桐居士陸善柔。


    這個女人就像一粒石子,給他十年來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掀起來絲絲漣漪。


    難道一直這樣麻木的生活?萬一隻是一場誤會,我出麵調停一番就能解決?管一點閑事不打緊吧……


    魏崔城重新披上雨具,拍馬消失在暴風雨裏。


    身在官場,他這種孤僻避世、拒絕一切人情來往的性格在訓象所十年都無人敢排擠他、牢牢端著飯碗,是有原因的。


    他後台夠硬啊,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是他義父。


    李閣老是內閣五巨頭之一,但錦衣衛是皇帝耳目,指揮使牟斌的麵子李閣老不能不給。


    單靠自己是無法與李閣老抗衡的,搞不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魏崔城火速去搬後台。


    與此同時,被打暈的陶朱悠悠轉醒,身下全是稻草,房東陸善柔坐身邊,正在用濕布巾給她擦臉。


    “你醒了?”陸善柔把濕布巾遞給她,“那就自己接窗外雨水擦吧,你的頭被打破了,臉上脖子全是血。”


    陶朱捂著腦袋坐起來,發現頭上用一圈圈布料緊緊包紮著,並不覺得有多疼,就是惡心想吐,卻吐不出來,隻是一味幹嘔,嘔得聲嘶力竭。腦袋被撞擊震蕩後就是這個症狀。


    “可惡!反了反了!”陶朱聲音嘶啞,問道:“天子腳下,擅闖民宅,這都是些什麽人啊?他們想幹什麽?這是什麽地方?劉秀姑娘呢?哎呀,誰扯破了我的裙子?一群臭流氓!”


    陶朱上著杏子紅單衫,下穿一件鵝黃色馬麵裙,馬麵裙左右兩邊打褶,中間的裙門有兩片,重疊閉合,這樣走路騎馬都不會露腿,現在裙門就剩一片了,走路時雙腿就會從裙門旁邊“紅杏出牆"。好在裙子裏都穿著褲子,沒有露肉。


    “為了給你包紮受傷的腦袋,我把馬麵裙的裙門撕了一片。”陸善柔說道:“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人在家中坐,就被一群人套進袋子裏綁走,比你還懵,但此事好像因劉秀而起,他們把劉秀拖走了,我們被扔進了柴房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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