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仙姑是個散修,雲遊四海,見識多廣,甚至還出過海!


    東渡扶桑、西遊八百媳婦國、在暹羅國騎過大象、看過大漠孤煙直、賞過長河落日圓。


    說起來,是頭頭是道,如映眼簾。


    那個口才,若說天花亂墜也不為過。


    陸善柔聽懂了,“這個無塵仙姑……就是通緝令采花大盜。”


    “是他。”文虛仙姑說道:“那時候他做道姑打扮,之前作案,是在山東河北一帶,沒有踏入京城,我的確聽說過有冒牌仙姑騙財騙色,但是根本沒有往此處想,覺得離自己很遙遠……”


    不僅如此,文虛仙姑與無塵仙姑一見如故,就邀請“她”去北頂小住幾日。


    無塵仙姑隻在北頂住了幾天,就搬走了,在北頂附近租了一個大宅子,繼續在京城各大法會裏轉悠,憑借出色的容貌和談吐,很快引起了很多貴婦們的青睞,邀請無塵仙姑去自家後宅裏做法事,聊天說地。


    “……但是她絕大部分都推辭了,轉而把這些法事都介紹給我,我帶著仙姑們出入各種豪門大族,北頂的影響力更上一層樓,得了很多香火錢。”


    文虛仙姑感歎道:“其實錢不錢的無所謂,我有的是錢,但是越來越多人知道了北頂,這比香火錢更讓我高興。那個時候,我覺得無塵仙姑真是個活神仙,對他……很是崇拜。”


    聽到這裏,陸善柔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但是忍住沒有問師姐。


    文虛仙姑沉默了一會,把碗裏的補品吃幹淨了,才繼續說道:


    “他太能偽裝了,說受不得風,一直穿著豎領的衣服,掩蓋著喉結。口才了得,一件小事都能被他講得有滋有味。”


    “他看起來又那麽的真誠,讓人忍不住卸下心房,與之親近,那個時候,我已經把他當朋友了,覺得,找到了另一個陸善柔……”


    無塵仙姑租的房子離北頂很近,因而和文虛仙姑的來往非常頻繁。


    有一次,無塵仙姑在宅子裏新修了個捶丸場地,邀請文虛仙姑過去一起打捶丸。


    捶丸就是用一根木棍當球杆,把木球擊打到一個個目的地裏,是老少皆宜的遊戲。


    那天天氣有些悶熱,文虛仙姑玩得渾身是汗,無塵仙姑就說,洗個澡吧,洗完我們去品茶,最近得了幾種新茶,請你品鑒一二。


    都是女人,且都是出家人,文虛仙姑沒有設防,就答應了。


    誰知,洗到一半,無塵仙姑進來了!


    無塵仙姑提著一桶熱水,水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說是可以緩解打捶丸之後的筋骨疲勞。


    一桶香香的熱水加進澡盆,文虛仙姑很是受用。


    無塵仙姑拿出兩支壽字頭簪子,取出一根,說道:


    “把頭發挽起來吧,我好給你按摩。這對香紋壽字頭簪子,是我從西四牌樓百寶閣買的,新到的款式,我們一人一根。”


    文虛仙姑正舒服著呢,沒有拒絕。


    無塵仙姑館住了無塵仙姑濕漉漉的青絲,又拿出另一根壽字頭簪子,“你幫我也簪上。”


    順手的事,文虛仙姑照著做了。


    兩人同簪之後,無塵仙姑搬過來一個小凳子,坐在澡盆旁邊,給文虛仙姑按摩身體!


    啊!


    難怪師姐看到通緝令畫像時是那種表情!原來是這個緣故!


    陸善柔強忍住憤怒,盡量不表現出任何情緒,保持冷靜,讓師姐繼續說下去。


    都已經說道這個份上了,文虛仙姑也就沒有什麽不可以說的了。


    文虛仙姑說道:“……互相按摩,我和你也做過,沒有什麽稀奇對不對?”


    陸善柔還能說什麽?說道:“對,你又不知道他是男的。”


    文虛仙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他先按脖子,然後是肩膀,再是脊椎……”


    無塵仙姑有一雙妙手,靈活有力,總能找到讓文虛仙姑最舒服的地方發力。


    文虛仙姑趴在浴桶上,舒服得直哼哼。


    但是,那雙手從腰部再繼續往下深入時,她覺得不對勁了。


    她的腿是軟的,心跳如鼓,臉頰如火燒般的紅潤,還有……


    “還有……”文虛仙姑對著陸善柔使了個你懂得的眼神,“那時候,我就默默告誡自己,碧霞元君考驗我虔誠的時候到了,我不能亂,這是我的劫,我在渡劫。”


    “我默念著《碧霞元君寶誥》,行滿十方,功周億劫。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推倒了。”


    陸善柔說道:“不是師姐的錯,那桶熱水有問題,能迷惑你的心智,將你拖入肉/欲之中。”


    文虛仙姑說道:“都那個時候了,他還是那麽的淡定從容,好像做錯事的不是他,他說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他隻是為我按摩解乏而已。”


    陸善柔說道:“他就是在狡辯,正經人按摩,怎麽會按到那個地方去?”


    文虛仙姑低著頭,“雖然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可是那個時候……我鬼迷心竅似的,覺得好羞恥,好愧疚,差點破戒,對不起我的信仰。我慌忙穿了衣服就走了……”


    之後,無塵仙姑送來道歉的信件,和幾罐新茶葉,態度如此誠懇,文虛仙姑差一點點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但,更離奇的事情來了。”文虛仙姑說道:“沒過幾天,無塵仙姑突然不告而別,搬走了,誰都不知道她去了那裏。”


    “而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裏就是一張發黃的通緝令,雖然是個男的,但是他和無塵仙姑長的很像,而且,通緝令裏還寫了他男扮女裝,騙財騙色的惡行……”


    當時,文虛仙姑如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如夢初醒。


    原來,她差一點被騙財騙色了!


    這個無塵仙姑曉得她出身京城豪商趙家,是個聚寶盆,隻要吃定了她,就會擁有一輩子都揮霍不完的錢財。?


    第129章 翻舊賬複查擼高官,匯惡徒再現凶算盤


    文虛仙姑以為,她出家不出嫁,隻要不結婚, 就不會淪落到那個被誣陷與猴子通奸寡婦的下場。


    但事實證明, 她還是低估了這個險惡的世道。


    對於她這種獨立的、有錢的女人,無論她是否身在紅塵,都是被有心人盯上的肥美獵物,或栽贓陷害, 或投其所好、柔情蜜意,目標都是把她的財富搞到手。


    沒想到隻是聽說而已的騙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更沒有想到的是危機居然就這麽輕易解決了!


    文虛仙姑說道:“當時我又慌又亂,你那時候還在山東鄉下守喪, 寒江獨釣雖然在京城, 但是他是男子,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俗家的血親們……和趙四錢他們關係又不好, 老太太年紀大了,還在當趙家掌門人, 一心賺錢,不想讓她再操心我的事。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商量傾訴的人, 我當時就把通緝令燒了, 那個壽字頭簪子也扔到湖裏去, 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昨天, 看到你書案上的壽字頭簪子, 又看到通緝令……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告訴你。”


    陸善柔握著文虛仙姑的手, “沒想到我不在京城的時候, 你一個人經曆了這些困境, 差一點點就落入了采花大盜的圈套。”


    “我覺得, 那封神秘的匿名信八成和無塵仙姑突然消失有關係。或許是無塵仙姑被以前的受害者認出來,就嚇得跑了;或許知情人見無塵仙姑屢屢和你親近,怕你上當,就寄給匿名信示警,無論如何,此人對你是善意的。”


    文虛仙姑點點頭,“所以,我聽到你說采花大盜被人刺死,拋屍護城河,就立刻想到了送信的神秘人,有沒有可能是同一人?”


    “這個呀?”陸善柔回想著落跑新娘張隱娘的出身和年齡。


    普通軍戶出身,家裏頂多算是衣食無憂,不是有錢人家。騙財不可能。


    相貌清秀,算不得大美人,騙色嘛——但是從采花大盜以前犯下的案子來看,他騙色隻是手段,以此控製要挾女性,真正目的永遠都是騙錢。


    所以,張隱娘不太可能是采花大盜的目標。


    關鍵是,張隱娘武功高強,能夠徒手搏狼,采花大盜除非是老太太上吊——嫌命長,他才會去騙張隱娘。


    這兩人看起來沒有任何交集。


    陸善柔安慰師姐:“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沒有錯,是這個采花大盜騙術高明。你心誌堅定,一心服侍碧霞元君,關鍵時刻沒有著他的道。”


    “如若不然,那封匿名信就是到你手裏,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為之晚矣。”


    文虛仙姑點點頭,“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可別跟別人說。我……我這裏還是有些過不去。又擔心有人以此大做文章,玷汙我的名譽,把我擠出北頂——我已經把所有財富都給北頂,這裏就是我的根,我的家。”


    文虛仙姑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如果要對一個有錢有地位的女人動手,最好最有效的方式永遠都是朝她破髒水、傳播亂搞男女關係的謠言。


    即使最後不能得逞,女人至少也得脫層皮,因為這個世道就是對女子有遠遠高於男子的貞節和道德要求。


    陸善柔把手指放在唇邊,“我會的,還有,以後若有其他事情,別憋著,就是與我相隔千山萬水,也要告訴我。”


    有這樣的朋友,總能讓人安心,有安全感。


    文虛仙姑當晚和陸善柔同塌而眠,兩人說了好多話,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陸善柔雖然睡了,腦子還是在轉,夢裏一會是師姐和采花大盜打捶丸、一會又回到了墳場迷宮裏被刺客追殺、一會又是她和魏崔城大婚,新郎的臉一直在變,時而變成陳一姑爺,時而變成周二姑爺,時而是魏崔城,搞得夢裏的陸善柔不知道該睡了新郎,還是殺了新郎,還是先睡後殺。


    過了幾日,陸善柔能夠下地走一會了,錦衣衛衙門派人來接她過去協助查案。


    魏崔城、李捕頭、寒江獨釣一路護送,將她送進江米巷的錦衣衛衙門。


    牟斌滿麵春風,說道:“案子破了,通政司擼了一大串,刑部和吏部也都有幾個,三十多個膽大包天的國家蛀蟲,到了秋後問斬的日子,西四牌樓又要熱鬧了……”


    破案的關鍵,來自於那個雞窩。


    陸善柔叮囑嚴夫人把回憶寫下來,藏在雞窩裏。


    墳場驚魂夜之後,嚴夫人也被捂死滅口,牟斌派了麥穗去雞窩裏找線索。


    麥穗從雞窩裏掏出一個油布包,裏頭就是嚴夫人的手書。


    嚴夫人盡量把十四年前探監那天和丈夫的對白寫下來了。


    其中有一段引起了牟斌的注意。


    嚴大人說:“家裏一切有你做主,我走的也放心。你好好守著祭田祭屋,一家人糊口溫飽不成問題,家中晚輩,無論男女,都要進學讀書,如此,將來有望複興家族。”


    嚴夫人說道:“靠他們?等到猴年馬月去!即使他們將來能夠出息,以我的年齡,怕是活不了幾年就死了,活著不能享福,這些福氣還有個屁用!”


    “你別說這些虛的,之前吹噓的什麽護身符、翻案、東山再起的東西在那裏?難道都是你放的狗屁?我一生榮耀,隻能靠你,你去服苦役,我隻能在村裏和那群蠢貨為鄰,我不能忍的。”


    嚴大人說道:“竇家村雖然偏僻,但是我們嚴家的根在那裏,祖墳也在那裏,有祖宗庇佑,孩子們將來一定能夠有出息……”


    牟斌畢竟在錦衣衛幹了多年,直覺還是有的,他用朱筆在祖墳上畫了個圈,重點查這裏。


    嚴家的祖墳就在祠堂的後麵,錦衣衛幾乎刨了嚴家一半祖宗們的墳頭,終於在嚴大人高祖父的墓碑地下發現了他藏起來的賬本和各種攔截民間控訴的上書手抄本!


    牟斌拿到這些證據,再重啟十四年前都察院對通政司貪腐案的調查,順藤摸瓜,把通政司隱藏貪藏枉法的官員全部揪出來了。


    原來正如嚴夫人所說,嚴大人隻是同僚們推出來頂罪、敷衍都察院的擋箭牌,隻要嚴大人認罪受罰,都察院的調查就會停止,通政司所有人都安全了。


    嚴大人要幻想靠山們會幫他翻案,但是翻案多難啊,滅口最簡單了。


    先用斷腸草之毒毒死嚴大人,然後斬草除根,製造“意外”,弄死兩個押運衙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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