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有吃有喝,麥穗就願意效力。


    次日,張皇親街,張府。


    老人都睡不了懶覺,一清早就起來了。


    八十歲的徐瓊圍著一池紅色睡蓮散步,回到了池邊的涼亭喝茶。


    管家來了,遞上一封信,“太保,這是今天剛送來的信。”


    徐瓊看到信封上算盤珠子的水印,頓時一怔,說道:“把信放在這裏,下去吧——把曆書拿過來,我看看日子。”


    不一會,管家拿來了曆書,退下。


    徐瓊拆開了信件,拿出一張寫滿了數字的信。


    他看著數字,翻著曆書,拿出一張白紙,將曆書上對應的文字一個個抄寫下來。


    徐瓊終於譯完了整封信,把信看了好幾遍,然後扔進火盆裏燒掉。


    居然走到了這一步。


    徐瓊對著滿池紅蓮,枯坐了整整一天。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徐瓊悄悄起床,看著妻子張夫人的睡顏,他長歎一口氣,然後乘著夜色,走到了紅色睡蓮池邊。


    他脫了鞋,緩緩走進池塘裏,腳底的淤泥很滑,他一步步的走,池水很快到了他的胸口。


    入目處是一朵紅色的睡蓮,但是在夜裏,他看不出顏色,無論蓮葉、睡蓮還是池水,都是黑黑的。


    就像這個汙濁的世界、汙濁的自己,什麽都是黑的。


    徐瓊繼續向前,池水淹沒了他的頭頂……


    作者有話說:


    已經開獎了喲,收到站短的讀者趕緊去填寫地址。


    另外,我看到有讀者猜對大boss了哈哈哈哈,?


    第145章 棋高一著起死回生,一步走錯步步都錯


    ◎二章合一◎


    夜裏,陸善柔被魏崔城喚醒了,“善柔, 蹲守在張府的錦衣衛暗探傳來消息, 果然不出你所料,魚兒上鉤了!”


    陸善柔猛地坐起來!


    張皇親街,張府。


    半夜的時候,張府敲響了雲板, 這是報喪的訊息。


    張府門口的燈籠換成了白色,紅色的對聯也撕下來了,院子裏徹夜搭起了祭棚, 仆人們都換了喪服, 哭聲震天。


    “徐瓊”靜靜的躺在靈床上,白發白須, 蒼白的臉,就像一個白紙糊的人。


    張府的仆人們連夜出門給親戚們報喪, 說徐太保半夜獨自去池塘賞紅蓮,不小心腳滑, 掉進荷塘淹死了。


    徐瓊是江西人, 八十歲的老人, 講究葉落歸根, 喪事也在老家辦。


    次日一早, 徐瓊就進了棺材,披麻戴孝的張夫人扶靈歸鄉, 在通州港上船, 往南方而去。


    錦衣衛衙門裏, 須發皆白的徐瓊睜開雙目, 老眼昏花,瞳孔劇烈收縮著,睜眼閉眼好幾次,才看清了眼前的人,“陸……陸宜人?”


    沒錯,棺材裏就是一個以假亂真的紙人,真正的徐瓊並沒有死,他被錦衣衛暗探所救,秘密運到了錦衣衛衙門。


    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各位看官,請容我慢慢道來。


    且說陸善柔那日從張府問話、以及求得墨寶《江城子》之後,就要魏崔城去錦衣衛衙門,和幹爹打招呼,以保護八十歲三朝元老的理由,要錦衣衛派出暗探在張府內外蹲守,以免橫生枝節。


    牟斌若是不答應,她就去北頂找師姐。


    軟硬兼施,牟斌答應了。


    這一蹲守,就蹲到徐瓊夜裏舉首赴清池的場麵。


    暗探連忙將徐瓊救下,傳信到乾魚胡同。


    陸善柔驚起,因前頭總是有人滅口,線索一再中斷,她出於小心,利用錦衣衛的力量廣撒網,功夫不負有心人,真有魚兒上鉤了!


    陸善柔立刻做出決策,說道:“把徐瓊落水而死的消息傳出去,照常辦理喪事,再給徐瓊找個替身——倉促之下不好找,幹脆弄個紙人,白頭發白胡子白眉毛一貼,這樣的神仙老頭長的都差不多。”


    “張夫人那邊,要她明日就扶棺回江西操辦喪事,就說徐家被昔日政敵盯上了,買凶報複,倘若她若不配合錦衣衛,全家都得死。”


    就這樣,徐瓊醒來時,看到的不是閻羅王,而是比閻羅王更可怕的人——陸善柔。


    畢竟是八十高齡的老人了,四月的池水還是很冷的,徐瓊肺裏嗆進冷水,呼吸起來的時候,胸膛就像拉風箱似的。


    命是救回來了,隻救下半條命。


    不過,半條命已經足夠了。


    陸善柔說道:“你上午收到了一封信,晚上就投水自盡。你是三朝元老,官居一品,還是外戚,到底被何人要挾?居然連命都不要了。”


    徐瓊閉上眼睛,不說話。就像一個團起來的刺蝟,讓人無從下手。


    陸善柔審過無數人,自有辦法撬開對方的嘴巴。


    從對方的軟肋下手。


    陸善柔說道:“對於你而言,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呢?”


    “以前最重要的是官途,但現在官途你早就走到頭了,所以不是。”


    “那就隻剩下麵子和名聲。”


    徐瓊的眼皮動了動,總算有反應了。


    陸善柔說道:“如果你不尋死,就會讓你晚節不保吧。你這個人好勝又懦弱,遇到問題就想著息事寧人,剛剛踏入官途時,一個瓦匠都能威脅你。”


    “你熬成了三朝元老,還是被人要挾,是什麽要命的把柄在別人手裏呢?”


    “俗話說,升官發財死老婆,你的原配徐夫人‘病死’的時機實在太對了。原配讓出了位置,你將小妾張氏扶正之後,張家給了你豐厚的回報,從此官運亨通,皇上一再下中旨給你升官。”


    “徐夫人死的時候,隻有你在她身邊——你殺了她,如意是目擊者,她帶著秘密逃走了,這個秘密落入了寫信要挾你的人之手,對吧?”


    聽到這裏,徐瓊終於睜開眼睛,但還是沒有說話。


    陸善柔說道:“你被要挾了,其實我現在也在要挾你,如果你不配合我說出實情,我會讓你已經得到的一切,全部消失!“


    “你就是死了,我也會讓你身敗名裂,像壽寧侯一樣,青史留臭名。”


    聽到這裏,徐瓊終於開口了,胡須劇烈的顫抖著,“你……你沒有證據。”


    陸善柔嗬嗬笑道:“對啊,我的確沒有證據,原配徐夫人死了十五年,屍體已經化為白骨,死無對證。既然李大壯都死了,估計如意也在劫難逃,被你滅口,人證物證都沒有。”


    “不過……”陸善柔說道:“我搞臭壽寧侯的名聲,其實也沒有什麽確鑿的證據啊,當年何鼎冤死,也是死無對證。結果呢,我去順天府敲了登聞鼓,大鬧了一場,壽寧侯一樣臭名遠揚。”


    “雖然說你和壽寧侯一樣,也屬於外戚,但你對外很少以外戚自居。我懂,天順元年一甲第二名榜眼郎嘛、應天府鄉試的主考官、南京翰林院的侍講學士、南京國子監祭酒,多麽清貴的身份啊!“


    “你自詡清高,要麵子的,需要用到裙帶關係升官,但又不想被人指責靠著老婆升官。”


    “還有,除了裙帶關係,你還賄賂過太監,這是從太監李廣家裏抄來的賬本,白米黃米珍珠米,你都送了不少呢。”


    陸善柔拿出麥穗給的賬冊手抄本,“瞧瞧,這件事我是有證據在手的,這個賬本因壽寧侯去遊說皇帝,錦衣衛已經將賬本封存,沒有傳開,但是——”


    陸善柔用朱筆,在賬本上“徐瓊”的名字畫了個圈,在徐瓊麵前晃了晃,說道:


    “我若把賬本秘密送給都察院,或者某個耿直的禦史,你猜猜會發生什麽?”


    徐瓊氣得從病榻上坐起來,一把搶過了賬本,雙手用力,將賬本一撕兩半,扔到地上,說道:


    ”你……你……皇上都不追究了,你還……還揪著不放!”


    陸善柔哈哈大笑,說道:“皇上也不追究何鼎被壽寧侯反咬一口,被冤枉入獄,被李廣嚴刑逼供而死的事情,但是這又如何呢?”


    “皇上隻是不追究壽寧侯的責任,可是皇上也不管不住天天悠悠之口啊。事情被我捅出去之後,壽寧侯被天下人唾罵,皇上不是也沒管嘛。”


    陸善柔把地上散亂的賬本收起來,“壽寧侯沒有證據,也照樣身敗名裂。何況我還有這個賬本證據呢,你說,到到時候天下人會如何罵你?徐榜眼?徐祭酒?徐尚書?徐太保?”


    徐瓊麵如死灰,心也如死灰。


    陸善柔繼續攻心,“哦,我記起來,當年你還在南京翰林院的時候,為了奉承守備太監黃賜,想要帶著翰林院去憑吊黃賜的母親,那時翰林院編修陳音是如何罵你的?”


    陸善柔故意壓頂聲音,裝作男聲,說道:“‘堂堂翰林相率而拜中人之門,天下其謂何?斯文其謂何?’”(注:出自明,焦竑《玉堂叢語之五》)


    這句話徐瓊記了一輩子,字字不錯,就是這樣罵的。


    陸善柔嘖嘖說道:“倘若你賄賂李廣,還有寵妾滅妻這兩樁事情都泄露出去,被天下人所知,不知道會怎麽罵呢?”


    層層壓力之下,陸善柔終於擊潰了徐瓊的心防。


    他已經告老還鄉了,最在乎的,是麵子和名聲。


    徐瓊問道:“我什麽都可以告訴你,那些肮髒的秘密,我都可以說,反正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可是,你要保證兩件事情,否則,我不能開口。”


    陸善柔說道:“你講,我聽著。”


    徐瓊說道:“不,這不夠,我需要你以父親陸青天的名義發誓。”


    陸善柔指天發誓,說道:“我以陸青天的名義發誓,保證兌現給你的兩個承諾,若有違誓,就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徐瓊支撐著起床,說道:“給我來一壺酒,我要烈酒。”


    徐瓊自斟自飲,“第一個條件,就是賬本不可泄露。第二個條件,就是我今天對你說的任何事情,你都要保密,不可以泄密,也不可以寫進《陸公案》裏。”


    “哦,好。”陸善柔笑道:“原來你知道我是梧桐居士。”


    徐瓊喝下第二杯酒,“是算盤告訴我的,算盤就是背後要挾我的人。我的一生,表麵榮耀,背後其實是懦弱肮髒的一生。”


    “你說的對,我是個膽小鬼,連一個瓦匠都能要挾我,一步錯,步步錯啊……”


    徐瓊第一步走錯,就是被□□所誘,考中榜眼之後,納了一個又美又會管家又會讀書識字的京城本地女子當妾。


    張氏會說京城官話,性格直爽,還能給徐瓊紅袖添香,填幾筆詩詞,懂情知趣,這比在江西老家隻曉得生兒育女、伺候公婆的原配強多了。


    徐瓊寵愛小妾張氏,要她當家理事,還要仆人都叫她“奶奶”,當正頭娘子對待。


    這下把老家的正妻徐夫人惹火了,風風火火來京城收拾“狐狸精”張氏。


    那時候寒冬臘月,徐夫人明知張氏有孕,還要她舉著一盆水罰跪,水兜頭淋下來,張氏生了一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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