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濱下意識看了妻子一眼,眼睛裏滿是無奈。


    敲好羅沁也朝他看過來。


    她眼睛裏則是擔憂。


    兩人目光相接,有那麽一瞬間,心緒悸動,顯然都讀懂了對方眼睛裏的意思,但除此之外還有種很奇妙的感受。


    也顧不得細究,羅沁忙低聲道:“快跟上去看看罷。”


    溫若濱嗯了一聲,眉頭擰得更緊了。


    羅沁自然知道夫君不滿袁少卓這個表弟,更不想讓妹妹跟他接親,但妹妹一門心思……她想了想,很輕聲地安撫他,也是在提醒他:“這事緩著些,還有法子。”


    溫若濱腳步一頓,但眼看著妹妹就要跟著表弟跑了,他也沒停下,隻是又嗯了一聲。


    外人聽不出,羅沁確實分得很清楚,他情緒有些激動。


    是為著青茵麽?


    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就在她沉思時,溫若濱壓低了嗓音道:“阿沁,謝謝你。”


    羅沁一怔。


    這一瞬間,滿場歡呼和喧鬧霎時間遠離她而去,她大腦一片空白,隻剩溫若濱這一句由衷地‘阿沁,謝謝你’。


    他都知道的。


    羅沁心髒開始狂跳,又湧上些許悸動和雀躍。


    好一會兒她才默默瞥了他一眼。


    溫若濱眼風裏一直注意著,她一抬眼,他便轉頭對她笑了笑。


    羅沁愣了下,而後也笑了。


    隻不過這會兒還有旁的事,不是兩人情竇大開談情說愛的時候,隻對視了一眼,兩人便轉過頭,趕緊快步追了上去。


    這邊,穆初元和陳覺穿過擁擠的人群,找到穆昭朝時,聶峋已經拿了彩頭過來。


    是一把匕首,和一塊為經雕琢的白玉。


    白玉是組局之人提供的彩頭,匕首則是禦王府二公子後加的。


    這塊白玉瑩潤無暇,雖說不上價值連城,但也品質絕佳,匕首更是吹毛斷發,很是難得。


    聶峋心情很不錯。


    他本是想借機給袁少卓一個教訓,雖然後麵有些失控,被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給救了,但教訓也不算小了,那一下摔得可是不輕。


    而且他剛剛聽人說了,這局其實壓根就是他組的,薛家二少爺本無意,隻是被拉著過來打了個名頭,就連做彩頭的白玉都是袁少卓的珍藏,他甚至還信誓旦旦,一定會把白玉再拿回來,想要在比賽上大放異彩。


    把他珍藏且視作囊中之物的白玉,從他手中贏了過來,現在袁少卓計劃落空,聶峋別提多快意。


    沽名釣譽自以為是的混賬,剛剛若不是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及時出手,兩條腿還能保得住?做夢去罷!


    不過現在這個結果,聶峋也還算滿意。


    看著他騎著馬朝自己這邊過來,雖然繃著臉,眼睛裏卻全是笑意,穆昭朝心情複雜極了。


    他一跳下馬,沒等他開口,穆昭朝便道:“你胳膊上的傷都還沒好,參加什麽比賽?”


    正要跟大小姐炫耀一下他的成果,聽到這帶著嗔怒的責備,聶峋稍稍一怔。


    穆昭朝又道:“胳膊沒事罷?”


    聶峋看了手臂一眼,搖頭:“沒事,已經好了,剛剛壓根沒太用這個胳膊。”


    穆昭朝皺了皺眉頭:“怎麽突然跑賽場上去了,不是跟你說過好好休養麽?”


    聶峋眨了眨眼睛,他可以說是覺得匕首不錯想贏了送給穆大小姐,但現在嬰寧郡主和陳小公子都在,他便沒說話。


    一看他這個反應,穆昭朝心裏便明白了。


    平日裏應承她的都是騙她的。


    壓根就沒好好養。


    自己一囑咐,他就乖巧地點頭應好。


    現在終於被她發現了!


    穆昭朝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氣氛有一些安靜。


    陳裴昂看著明顯帶著不悅的穆昭朝,又看了看低著頭不說話的聶峋以及他身後那匹,他廢了些功夫才幫穆昭朝弄到手的赤馬,眉頭突然輕輕挑了下。


    不過也僅此而已,他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穆昭朝倒也不是生氣,就是覺得聶峋很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又不是什麽不得了的比賽,為什麽非要上場?


    就算要上場,也得等胳膊的傷好了罷?勇士局又不是就這一局,月月都有,好了再參加也是一樣。


    就算今天的勇士局盛大了些,那也沒自己身體重要罷?


    穆昭朝原本想再提醒他兩句。


    見他低著頭,不知道是因為天氣暖和換了單衣還是怎地,穆昭朝突然覺得他清瘦了些。


    這麽低著頭站著,像個紙片人一樣單薄。


    她眼皮跳了下。


    突然想到,這個社會最底層的人,能活下去都要拚勁全力,甚至拚了命,哪裏又會在乎什麽身體健康,在他們眼裏,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


    有時候,為了一點點好的,哪怕是一點點機會,甚至是吃食,不惜付出健康、壽命。


    因為他們隻是活著,就已經很難了。


    聶峋從小到大的經曆,不能說是底層,而是底層中的底層。


    他現在應當還沒有從之前的心態中轉變過來。


    是以,在現在的他眼裏,贏一場比賽,比好好養胳膊上的傷更值。


    穆昭朝心內五味雜陳,頗為複雜。


    瞧著他這樣,她也不忍在說他什麽。


    他們在意點不一樣,沒有誰對誰錯,隻是立場不同。


    穆昭朝想了想,最後挑起嘴角,笑著道:“不過,你剛剛確實很厲害,尤其是最後那一箭,看來小陳將軍沒有誇張,你確實進步神速,很棒。”


    聶峋正想著要怎麽把剛剛那茬揭過去呢,就聽到穆大小姐突然這麽說。


    他抬頭。


    就見穆大小姐臉上的生氣已然消散,不僅消散,還在衝他笑,誇他。


    聶峋一時間沒太轉變過來。


    緊接著他又聽到穆大小姐對他道:“等會兒還是去找大夫看看,別讓傷口開裂了就好,以後……”


    她本想說以後別這樣了,但話到嘴邊她改了話音,隻笑著道:“以後多注意著些。”


    聶峋先是驚訝,而後神色也染上笑意,他點了點頭:“知道了。”


    說完,穆昭朝讓他給嬰寧郡主行禮。


    雖然按著真實的身份,他是不用給嬰寧郡主行禮的,但現在他不是還沒被王府找回去麽?


    還隻是個小小的校尉。


    聶峋剛行完禮,陳覺和穆初元便找來了。


    兩人先後給嬰寧郡主行禮,而後,陳覺笑著看著聶峋,當著嬰寧郡主和陳小公子的麵,誇道:“阿嶺剛剛很不錯啊,有幾分我的風采,沒有枉費我這麽多天的教導。”


    穆初元看他一眼:“你是在誇阿嶺,還是在誇你自己?”


    陳覺笑著道:“兩個都誇,不可以麽?”


    話落,他衝聶峋挑眉抬下巴:“剛剛很不錯,真給我長臉!”


    最後那一下,既大膽又細心,非常有他的風姿。


    雖然對好友這般誇人還要把自己也誇上的行為甚是哭笑不得,穆初元也還是認真地誇了誇聶峋:“阿嶺確實厲害,時機把握得很準,出手也快,了不起。”


    見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都對這個叫阿嶺的小小校尉十分青眼,而剛剛穆大小姐的那些話,似乎也隻是朋友間的關心,陳裴昂不禁有些迷茫,是他想多了?


    這般想著,他又多看了聶峋一眼。


    能讓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都認可的人,應當是真的有本事。


    哦,對,剛剛小陳將軍還說是他親自教導。


    那應該就是惜才罷。


    陳裴昂既好奇,又有些唏噓。


    這得是多驚才絕豔,才能讓他們幾人都對他這般特殊?


    察覺到陳裴昂的目光,聶峋抬眼朝他看過來。


    兩人視線相接,眸色都稍稍頓了下。


    這一瞬間,陳裴昂心底是有些訝異的。


    這真的隻是一個剛從親兵提拔上來的小小校尉?


    如此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倒是很有大將之風。


    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小陳將軍和穆大少爺甚至連穆大小姐都對他另眼相待了。


    聶峋麵色沉著,雙眸甚是沉靜,就這麽靜靜與陳裴昂對視。


    片刻後,陳裴昂先笑了下道:“最後那一下,我也看到了,確實很厲害。”


    聶峋眸色微動,而後點頭:“謝謝。”他也覺得他那一下,很厲害。


    之前他也有見過他幾次,但也就是打個照麵,基本沒說過話,倒是不想他還挺有趣。


    “哦對了,”陳裴昂想到什麽,笑著繼續道:“彩頭的那把匕首,聽說很有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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