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朝尚在跑馬後的興奮餘韻裏,倒也不覺得累,見陳知莞和陳知菲明顯還有些不盡興,便主動道:“難得知莞和知菲姐姐今日過來,跟我也投緣,我帶兩位姐姐去菜地看看罷,正好這幾日豌豆熟了,可以摘些豌豆回去,蒸著吃正好。”


    陳知莞和陳知菲哪裏下過地摘過豌豆,她們連豌豆是長在地上還是水裏都不知道。


    陳覺沒反對,又怕二妹妹性子太過活潑,會不知分寸便跟著一塊到了菜地。


    “胡蘿卜也可以吃了,”到了草地穆昭朝看著一地青綠又絨絨的胡蘿卜纓子,笑著道:“小陳將軍想嚐一嚐的話,自己去地裏拔罷,筐在那裏……”


    穆初元和陳覺在胡蘿卜地裏拔胡蘿卜,穆昭朝則帶著陳知莞和陳知菲在這邊豌豆田裏摘豌豆。


    菜地裏的菜都是分茬種的,吃完一茬另一茬正好接檔,這樣就能一直都有新鮮蔬菜吃。


    之前那茬豌豆已經收了。


    這茬現在蒸著吃正好,正是甜嫩的時候。


    穆昭朝拿著小剪刀剪下飽滿的豌豆莢給兩人看:“這樣的就是可以吃了,比這扁一點的也可以,再扁就等等再摘。”


    兩人雖是京城裏除了名的名門虎女,騎射刀劍樣樣精通,但若論起種菜摘菜,那是一竅不通。


    “阿棠很厲害,”陳知莞看著自己小籃子裏已經快裝滿了豌豆莢,由衷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回頭我教你射箭,你教我種菜罷?”


    穆昭朝一口應下:“好!”


    陳知莞的騎射,在他兄長那本天降文裏是給過濃墨的,京城貴女裏數一數二的,甚至比從小學騎射的一些勳貴子弟都要厲害。


    在兄長頹喪的那一年裏,替父兄練兵,陳家在軍中的威望,全是她來撐著,陳覺後來走出情傷,她也沒從軍中退出來,而是跟著兄長一起征戰沙場,是天降文裏唯一留名青史的女將。


    能被她教習射箭,穆昭朝自然求之不得。


    今日看到聶峋在場上射出最後那一箭的風采,穆昭朝又生出了學射箭的想法。


    剛生出念頭,就有了個好老師,穆昭朝也很開心。


    既然來了菜地,就不可能隻是摘點豌豆莢拔幾個胡蘿卜,穆昭朝又給砍了些別的,還割了一籃子新長出的春韭,這才提著兩大筐青菜離開。


    送他們出莊子的時候,莊子外還有幾個剛到的貴女,正在丹若那邊登記。


    看到她出來,紛紛主動與她打招呼。


    視線一轉落到陳知莞身後兩個下人拎著的裝滿青菜的筐,臉色登時就變了 ……


    那是兩大筐菜?


    那是胡蘿卜?那個手指長的綠色的果子是豌豆莢?


    看著都很好吃的樣子啊!


    有人忍不住問穆昭朝:“穆大小姐莊子裏的新茬豌豆熟了?長得很水嫩啊,會在接下來幾日的菜單子裏麽?”


    說完,她還直勾勾盯著筐裏的豌豆莢,在想什麽一目了然。


    穆昭朝笑著道:“這個要看情況,這茬剛熟,數量不多,不會每份都有。”


    幾個貴女聽完,又失落又期待。


    失落的是,不能保證明日一定能吃到豌豆莢,期待的是,明日有可能會吃到豌豆莢。


    穆昭朝都已經給出了回答,她們也識趣地沒再追問或者提出什麽要求,希望她們的那筐能有豌豆莢之類的,免得招人煩。


    等陳覺兄妹三人上馬離開,穆昭朝要回莊子時,又有貴女大著膽子問:“穆大小姐今日說大後日莊子上開放,是真的麽?”


    穆昭朝大方道:“自然是真的,倒是會提前掛出通知的,就在那個通知牌上。”


    眾人這便是真的放心了。


    回答完這個問題,穆昭朝便沒再停留,徑直回去。


    剛走了沒幾步,又有幾輛馬車在莊子外停下,穆昭朝隻打眼掃了一下,見都是些年輕小姑娘,估摸著也都是來辦會員的,穆昭朝便沒怎麽放在心上。


    沒有和小陳將軍一起回去,要留下幫忙的陳覺則察覺到似乎有人朝這邊看了好幾眼。


    目光甚是奇怪,他轉頭。


    隻瞧見一群圍在一起說話的貴女,朝這邊瞧的人不止一個兩個,幾乎在場的貴女都會下意識往這邊看,見他轉過頭,還有人盯著他看。


    但都是尋常打量。


    聶峋麵無表情收回視線。


    心裏卻生了疑問和警惕。


    等他轉過身走遠一些後,人群裏,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這才抬眼再次朝這邊看了一眼。


    確切地說,是朝聶峋看了一眼。


    但很快她便收回了視線,繼續聽身旁的姐姐們說莊子裏的事。


    時辰尚早,穆昭朝想明日嬰寧郡主要來,後日也要去赴齊靈韻的宴,便想準備點有特色的禮物。


    “我們去摘茶花罷,”穆昭朝吃了兩個肉餡青團,笑著道:“摘完了回來製點茶花香露。”


    眾人自然應允。


    於是很快花圃裏穆昭朝幾人便一人一個背簍,在茶花田裏摘茶花。


    桃樹枝葉繁茂,開的花也多,一棵桃樹都能摘下來不少花,再加上穆昭朝為了培育果樹,種的也比較多,可以盡情采摘,和桃花相比著,一株茶花樹的開花量就少多了,因著還有維持著這一片茶花的繁茂,摘的時候要多注意一些。


    也不能摘太多了,會有礙花田的觀賞性。


    但到底種的麵積夠大,就算再注意,半個時辰後,還是一人摘了大半背簍茶花。


    “好了,”今兒本就是臨時起意,穆昭朝瞧了瞧四下,又看了眼快要西沉的日頭:“先摘這麽多罷。”


    估摸著,能製出個一兩瓶的,到時候分一分裝半瓶好了。


    從花田回來,上次用來蒸餾桃花香露的大鍋又被架了出來,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再蒸餾,就迅速多了。


    都不用穆昭朝再指點,眾人就已經各司其位快速上手。


    見聶峋還要坐在竹筒前,一直澆水冷凝,穆昭朝直接讓他去歇著,換了竹桃和竹意兩人輪換澆涼水。


    蒸餾花瓣製作香露的活雖不重,但是過程繁瑣,穆昭朝便一邊盯著這邊,一邊看丹若剛剛記錄下的新來入會員的名單,還一邊吩咐桃枝準備晚飯。


    正翻著賬本,看到了兩個讓她不是很喜歡的人名。


    毅昌伯府的六小姐楊晚暘,以及衛平侯府的表小姐秦允禾。


    “丹若……”


    她眉心微微動了動。


    丹若正在一步不離地盯著蒸餾製作茶花香露的鍋爐,聽到大小姐在喊她,吩咐了她們一聲多小心著些,便趕緊跑了過來


    。


    “這兩人,”穆昭朝道:“把她們定菜的銀子,還有會員的銀子都取了來,明日包好了原封不動送回去。”


    丹若看了一眼,立馬點頭:“好的。”


    正在吃小涼蝦的穆初元聞言朝妹妹看了一眼:“是誰啊?”


    剛剛就瞧見妹妹眉頭似乎蹙了蹙,什麽人,居然讓妹妹連錢都不收,直接把銀子退回去?


    穆昭朝一臉坦蕩地道:“毅昌侯府六小姐和衛平侯府的表小姐。”


    她語氣平靜,麵色平靜,情緒上也沒什麽起伏,邊說,還邊繼續翻賬本,壓根沒有太當回事。


    穆初元吃小涼蝦的手卻是一頓。


    就連臉上的笑也頓了下。


    這兩人,都是朝陽的閨中好友。


    穆昭朝眼風裏自然看到了哥哥的反應,她也大大方方地承認:“看到她們就煩,不想賣給她們!”


    還想吃她莊子上的菜?


    做夢罷!


    穆初元想笑笑說,妹妹的東西,不想賣就不賣,妹妹開心就好,他都支持。


    但他笑不出來。


    嘴角扯了好幾次,都沒扯起來。


    甚至,越扯越往下耷拉。


    就連手裏的小涼蝦都不吃了,慢慢垂下來最後和手一起落到了桌子上。


    沒聽到哥哥說什麽,甚至他都不動了,穆昭朝眸色閃了閃,而後轉頭看過來。


    她以為哥哥是覺得她太計較了,沒想到,他正一臉自責難過地看著她。


    穆昭朝嚇了一跳:“哥哥?”


    穆初元眨了眨眼,把手裏的勺子放下,微微垂頭:“怪我,我要是早點回京就好了。”


    妹妹內心十分善良,待人尤其溫和,哪怕是父親母親還有朝陽那般,她都沒有說過什麽不好的話,隻是遠離。


    能讓她這樣善良的小姑娘,做出把錢原封不動退回去的舉動,可見她有多討厭她們。


    也足可見,他不在家時,妹妹被接回家的這一年,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這事本也怨不到穆初元身上。


    原書裏,他隻在第一次回京時,見過穆昭朝這個妹妹,時間還極短,而且原書裏,他不是這個時候回京的,那個時候,穆昭朝和穆初陽早已水火不容,他回來的已經太遲了。


    再加上那次他回京是軍機要務,邊關正在打仗,他隻回了家一趟,便又匆匆離京。


    因為穆昭朝不是主角,沒有詳細描述他們兄妹二人那一麵都說了什麽。


    等他再次回京,穆昭朝已經離世。


    後來他就沒再回過京城,直到死,都沒有回來。


    聯想到這兩本書的劇情,穆昭朝神色微微動了動,原書裏,穆初元也是怪自己父母的罷?


    穆昭朝沉默片刻,輕笑了聲道:“和哥哥有什麽關係,哥哥離著京城十萬八千裏,既沒有千裏眼順風耳,也不是神仙能左右別人的言行和思想,別往自己身上攬黑鍋了……特意讓人給你做的小涼蝦,快吃罷,等會兒瀉了就就不好吃了。”


    穆初元自責懊惱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


    妹妹說的是有道理,但他還是有點自責,他應該一回京,就給妹妹撐腰的,不該、不該抱有期待,幻想著一家人能和睦相處,以至於白白讓妹妹又遭遇了一些不必要的非議。


    他早該看明白的。


    他隻是沒想到父親母親竟會真的這麽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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