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別的,臉色比之前更紅了。


    喻即安捏著勺子猶豫片刻,試探著問:“我再試試你體溫吧?”


    梁滿的餘光瞥見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幾下。


    她嗯了聲,抬臉麵向喻即安,嘴裏說的是:“我覺得跟之前沒什麽變化。”


    心裏想的卻是,這種事真的不能交給體溫計嗎,非得用手不可嗎,我看你就是想趁機占我便宜,哼!


    吃完粥,喻即安又給她衝了包感冒衝劑,讓她喝完,他就該回去了。


    可是心裏又舍不得,畢竟一周沒見,梁滿又不舒服,喻即安老母雞心態發作,總覺得人得放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梁滿喝完藥以後蜷縮在沙發裏,睡是睡不著的,但也沒精神做別的事,隻好繼續打盹。


    眯著眼睛過了會兒,她叫喻即安:“幾點了啊?”


    “中午一點零五分。”喻即安看了眼手表回答道。


    “我睡了多久?”她接著問。


    “十五分鍾不到。”喻即安糾正她,“你沒有睡,隻是閉目養神。”


    梁滿嘖了一下,“行吧……我才睡了十幾分鍾嗎,我以為好久了……”


    喻即安終於發現,她是無聊了。


    於是問她:“你想聽歌嗎?我給你放。”


    “你給我唱還差不多。”梁滿哼唧兩下,嘟囔道。


    喻即安頓時傻眼,半晌才幹巴巴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會。”


    啊,真是個沒有個人愛好特長的家夥,梁滿忍不住腹誹。


    喻即安的目光在室內四處逡巡,最後落在搖椅裏那本書上。


    “阿滿,我給你念書好不好?”他回頭問道,“看你能不能睡著。”


    梁滿先是疑惑地嗯了聲,又肯定地嗯了聲。


    聲音抑揚頓挫,聽起來懶洋洋的,喻即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把搖椅上的書拿過來,書名叫《我和媽媽的最後一年》,是日本作家川村元氣的作品。


    梁滿才看到第二章,在那一頁折了一個角。


    喻即安便說著她的順序往下讀:“仿如夜空中的流雲一般。


    ‘大概六厘米,跟獼猴桃差不多大。’


    醫生盯著超聲檢查的顯示屏,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來回移動探頭。泉凝視著弧形肌膚上滑動的機器。畫麵裏,翻卷的流雲呈現出人形……”[3]


    年輕的小夫妻要當爸爸媽媽了,也快要能理解媽媽了。


    喻即安坐在地板上,靠著沙發,捧著書慢慢地讀,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男中音溫和而富有磁性,語速平緩,梁滿聽著聽著就困了。


    耳邊傳來她平緩的呼吸聲,喻即安停下來等了一會兒,發覺她確實是睡著了,不再繼續往下讀。


    他先是轉頭去看梁滿,看她睡著以後嘴巴微微抿著的樣子,收斂了日常的活潑開朗,看上去多了幾分乖巧可愛。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頭發,怕吵醒她,又立刻把手縮回去。


    這個下午,他坐在梁滿家的客廳地板上,守著睡著了的她,手裏捧著書,從頭一字一句地開始看。


    這是個講述一個兒子,在老年癡呆的母親生命的最後一年裏,如何與母親、與原生家庭和解的故事。


    “當我理解媽媽,我才終於長大。”


    這是這本書的宣傳標語。


    主題是救贖嗎?喻即安想,換成是他自己,是不是要說,當我理解爸爸,我才終於長大?


    那我很早就長大了,喻即安覺得,畢竟他很早就能理解喻鳴經常不在家,每天早出晚歸,節假日都要加班,沒有帶他去過遊樂場,甚至沒有去開過他的家長會,他的世界裏隻有他的病人和他的學生,而他和奶奶,隻占了一個小角落。


    當他長大,他也成了那樣的人。


    他書剛看到結局,梁滿就醒了,她揉揉眼睛,發現喻即安竟然還在,就問:“喻即安,幾點了?兩點了麽?”


    喻即安聞聲抬頭,視線還有少許茫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終於清醒:“你睡醒了?”


    然後低頭看表:“四點了,晚上吃什麽?”


    梁滿聞言嗤一聲笑出來,“睡醒就吃,好像豬仔。”


    喻即安一愣,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


    “我又沒有說你,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她跑腿坐在沙發裏,捧著他遞過來的水杯,笑眯眯地反問。


    喻即安一時訥訥,不知該怎麽接她的話。


    “所以晚上吃什麽?”梁滿笑吟吟地欣賞了一會兒他臉上輕微的窘態,然後才問道。


    喻即安照例問她想吃什麽,問完又不是很放心,補了句:“吃清淡點,你還沒有好。”


    梁滿努努嘴,遺憾地放棄想吃酸菜魚的想法,讓喻即安找了個附近的飯店,點了幾個釀豆腐之類的家常菜。


    下完單她就繼續趴在沙發上,讓喻即安繼續給她念書。


    聽到半路,她忽然說:“喻即安,你記不記得你前女友跟我前男友是怎麽搞到一起的?”


    喻即安一愣,隻覺得眼前的字跡一晃,像湖麵有漣漪擴散。


    他小心地問:“你覺得……我該不該記得呢?”


    梁滿:“?”


    這個回答是有求生欲的,還不少,但就是……求生欲不是這麽用的大兄弟!


    “你說呢?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梁滿忍不住吐槽,“你現在在讀的這本書改改名字是不是就是我和你?我和帥哥鄰居的最後一年?”


    喻即安忍不住笑起來,她誇我誒!


    “笑什麽笑。”梁滿白他一眼,問道,“我說真的,你記不記得?”


    喻即安這回老實了,點點頭,“說是讀書會認識的。”


    梁滿聽了哈哈一笑:“就是我們現在這樣嗎?給對方讀書,讀著讀著就讀出別的東西了?”


    這話說的也太那個了……


    喻即安耳朵瞬間就紅了,他一邊想她這算不算是暗示我什麽東西,一邊又忍不住糾正她:“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很多人一起分享書籍。”


    梁滿捧著臉,笑得跟朵春天的花似的,“嗯嗯,所以我們呢?怎麽不一樣啊?”


    “我們、我們是……”


    喻即安努力組織措辭:“我們是私人的、我單方麵讀書哄你睡覺。”


    梁滿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整個人又趴回到沙發上。


    “喻即安你怎麽可以這麽搞笑!”


    喻即安聞言點點頭,還是坐在地板上,翹起嘴角盯著她看。


    好像怎麽都看不夠似的。


    梁滿後來笑著笑著就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轉移話題:“說起來王醫生的房子也裝修好了,這幾天我得約一下她收房。”


    喻即安驚訝:“這麽快嗎?感覺前些天才聽大師姐說房子裏麵砸得不成樣子,快趕上重建了。”


    梁滿哈地了聲:“不至於不至於,承重牆又不能敲,我們隻不過是,把部分牆打了,讓室內光線更充足罷了,其實那套房子本身也不差,就是老了點,布局也不是特別合理。”


    她說是:“等家具和綠植都安排好,就可以過去收房了。”


    喻即安十分好奇:“我能跟著去看看麽?”


    “這個你要問王醫生呀。”梁滿笑嗬嗬的,聽見門鈴響,就催他去開門。


    喻即安去開門拿了飯菜進來,看看時間是傍晚六點,索性叫梁滿準備吃飯。


    叫完又說:“我去拿碗筷。”


    說著就進了廚房。


    梁滿留在原地一時有些出神,好家夥,這人是第一次上門吧,怎麽感覺他對她家很熟的樣子?


    —————


    “你想跟我去看看新房?你什麽時候對這些事感興趣了?”


    王曉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這個連科室聚餐都不愛參加的師弟,覺得太陽簡直是打西邊出來了。


    喻即安也有些不好意思,這個要求確實是不太符合他一貫以來的作風。


    “嗯……就是聽說你那邊可以收房了,想一起去看看。”


    王曉雲聞言好奇道:“聽說,你聽誰說的?梁設計師?”


    喻即安點點頭:“是阿滿說的。”


    說完還笑了一下。


    王曉雲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裏一動,有些明白了:“你去的話,我接你,還是你自己去?”


    “我跟阿滿一起去。”他興致勃勃地應道。


    王曉雲嘴角一抽,心說看看你這不值錢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撿金子。


    “我看去看房不是你的最終目的。”她意有所指地揶揄道。


    喻即安有些赧然,忙轉過頭去,一副繼續忙工作的樣子。


    等王曉雲被病人叫走,他才低頭給梁滿發信息,告訴她王曉雲同意了。


    並且,【到時候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嗎?】


    收到信息的時候,梁滿正在跟林鈺商量事情。


    《理想家園》節目組委托給同道設計團隊的那套房子,在親子房原本的計劃是使用“s”型上下鋪,上下鋪之間要使用足夠的隔音材料,這就使得這個床需要定製。


    “我之前找的幾家廠都不願意做。”林鈺歎氣道。


    梁滿說:“肯定不同意,目前國內的家庭用這種床的不多,工廠要另外給你開模,很費事的。”


    是這種床不好嗎?未必。是國內家庭都不需要這種床嗎?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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