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叫人心寒。


    這也是他昨夜在何府遇到吳用,方才在太後的一番逼問之下這才想到的。但是他卻不能將何家滿門被害的真相告知太後,若是他猜得沒錯,吳用隻怕也已經死了。


    況且就連太後都查不出,可見昨夜老師一家被殺的所有證據早已被人抹去了。


    皇帝真的如表麵看上去那般沉迷女色,昏聵無能嗎?


    “是你派人安葬了何宴清,也是你將何小公子藏了起來,是也不是?”


    已經過了一日一夜,青州雖然還沒有消息傳來,但既然薑嬛在這裏逼問何小公子的下落,那便表明陸伯那邊暫時平安無事。


    “臣並未見過何家小公子。”


    薑嬛俯身,抬手撫摸他臉頰上那道細小的傷口,“晟安,你知道本宮舍不得罰你。本宮最後再問你,何小公子到底藏在何處?”


    她的指尖暗自用力,按在傷口上,陸庭筠微微蹙眉,忍著刺痛,“臣不知。”


    薑嬛的笑凝在嘴角,朱唇湊近,在陸庭筠的耳邊道:“來人,上鞭刑。”薑嬛咬牙,“本宮親自來。”


    陸庭筠退去衣袍,露出緊實的後背。


    他的身形偏瘦,無一絲多餘的贅肉,腰很細,卻不會顯得過分的清瘦,每一寸肌肉都像是上天的高超雕刻技藝的工藝品。


    便是連薑嬛都為之動容,她見過不少男子的身體,但像陸庭筠這般,她從未見過。


    但薑嬛此刻已經怒極,她顧不得欣賞,揮鞭而下,狠狠地抽打陸庭筠的後背,長鞭落下,打在皮肉上的那聲聲脆響,聲聲都是皮開肉綻,留下極深的一道道鞭傷。


    陸庭筠咬牙忍著,一聲不吭。


    默默地在心裏數著。


    直到第十下,他疼得渾身發抖,豆大的汗珠砸在地麵上,唇上血色褪盡,麵白虛弱。


    “你說不說?”又是一鞭抽下。


    陸庭筠冷著臉,“臣卑賤之軀,不敢勞太後娘娘親自動手,免得酸了娘娘的手。”


    “好啊。你還要嘴硬。”


    薑嬛加大力度,一鞭將陸庭筠抽打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抹鮮紅的血跡。


    瑾言也出言相勸,“娘娘先歇一會,您是千金之軀,傷了您的手,不值當,生氣傷身,您莫要和陸大人置氣了。”


    “你說是不說?”薑嬛用力一抽,頭上的金鳳釵都掉落在地,那支展翅金鳳的翅膀被摔斷。


    瑾言心頭一驚,鳳凰斷翅,此非吉兆啊。


    隻聽門外一聲高呼,“皇後娘娘到——”


    第10章 第10章


    ◎陸大人還要強撐嗎?◎


    薑嬛收了鞭子,“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麽?”


    一個宮女小跑著進殿,在薑嬛的耳邊道了幾句。


    薑嬛勾唇一笑,“她倒是有心。本宮十多年不曾出宮,她倒是聰慧,竟然知曉本宮的喜好。”


    瑾言看了眼陸庭筠,遲疑地問:“太後娘娘,那陸大人?”


    薑嬛看了眼背上交錯的傷口,蹙了下眉,“來人,送陸大人回去。”


    薑嬛接過瑾言遞過來的手巾擦拭了雙手,見陸庭筠被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地攙扶起身,“晟安,你也別怪本宮狠心,往後本宮還需依仗你們這些國之股肱。本宮這裏有最好的傷藥,這幾日你便不必去上朝了,在宮裏好好養傷吧。”


    陸庭筠虛弱抬眼,答道:“臣多謝太後賜藥。”


    陸庭筠走後,薑嬛將帕子交給瑾言,“你選兩個機靈的安插進延明宮,盯著他。”


    ……


    出了壽春宮,見崔鶯站在壽康宮外,陸庭筠便不再讓人攙扶了,他經過崔鶯的身邊之時,小聲地說了句,“多謝娘娘出手相救,臣感激涕零。”


    “今日你幫了我,本宮也幫你一次,本宮同你兩不相欠。”


    陸庭筠彎了彎嘴角,“娘娘都知曉了。”


    崔鶯笑而不語,便入了壽康宮。


    約莫半個時辰,崔鶯從壽康宮出來,在那條回坤寧宮的必經之路上見到了虛弱不堪,倚在一棵槐花樹旁等待的陸庭筠。


    他一直等在此處,見到崔鶯,陸庭筠這才舒展了眉頭。


    “陸大人是特地在此處等本宮的?”


    陸庭筠稍感吃驚,崔鶯遠比他想象的要聰慧。


    陸庭筠拂去肩頭的落花,見到昏暗的宮燈下,幾片白色的槐花的花瓣輕飄飄地落下,雪白的花瓣落在了美人的鬢邊,那一瞬就像有什麽落在了他的心裏。


    他被崔鶯猜中了心思,臉色一紅,將話題一轉,“不知娘娘送了太後什麽禮?竟能讓太後心情大好,壽康宮笑聲不斷。”


    “也不是什麽稀罕物,不過是本宮拿了一幅畫討好太後罷了。太後幼時養在薑家,十餘年不曾出宮,自然是思念家鄉,思念故人的。那陸大人又是因何故惹怒了太後?竟受到如此重的責罰。”


    崔鶯慧眼如炬,當真是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夜間起了一絲涼風,帶著香氣的花瓣絮絮而落,那昏暗的燈光像是為美人罩上了一層神秘的薄紗,陸庭筠覺得眼前的這一幕猶如幻境。


    陸庭筠啞然失笑,“是臣不識好歹惹怒太後,這才降下責罰。”


    崔鶯抿唇不語,知他不願告知她緣由,便也不再繼續追問,“時候也不早了,本宮讓人送陸大人回去吧?”


    “不必了。”陸庭筠擺了擺手。


    “陸大人都這般模樣了,還要強撐嗎?陸大人見過本宮最狼狽的樣子,本宮自然也不會嘲笑陸大人今夜的狼狽不堪,過了今夜,本宮便與陸大人兩不相欠。”


    那鞭子抽得實在狠,他的確連站都站不穩了,他一動便牽扯到背上的傷口,鮮血混著冷汗往下流。


    傷口流血和汗水混在一處,粘住了衣衫,傷口疼起來,就像是烈焰灼燒著肌膚。


    崔鶯讓個小太監扶著他回延明宮,這一回陸庭筠沒有再推辭。


    “臣覺得娘娘好像無時無刻都想與臣撇清關係。”


    宮燈昏暗,隻看得見個模糊的麵部輪廓,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色,“本宮以為陸大人知曉其中的原由。”


    陸庭筠一愣。


    還在怪他不知死活去退婚嗎?


    陸庭筠抿唇不語。


    “陸大人有藥嗎?”


    陸庭筠將薑太後給的藥膏藏在袖中,鬼使神差地說,“沒有。”


    崔鶯命人將傷藥交到陸庭筠的手上,“你贈本宮一盒桂花糖,本宮贈你傷藥,如此便扯平了。”


    陸庭筠拱手道謝,“多謝娘娘贈藥。”隻一抬手,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又倒吸一口涼氣。


    “這麽晚了還有人為陸大人上藥嗎?”


    陸庭筠被問得一噎,他甚至從崔鶯的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憐憫,他今夜的確很慘,但不過是些皮肉傷,上了藥,養幾日便能好。


    他實在不習慣崔鶯的那般看他的眼神,“多謝娘娘掛懷,有人會替臣上藥的。”


    “可那人卻說陸家隻陸大人一根獨苗了,陸大人背叛家族,陸家族人對陸大人唯恐避之不及,至於朝中……”崔鶯想到今日在景陽宮,無一人與他搭話,無一人與他同行,稍作停頓,“那人還說陸大人人嫌狗憎,名聲極差,若無人為大人上藥,隻怕大人會重傷不治,一命嗚呼。”


    陸庭筠咬了咬牙,笑也僵在了臉上,不用想便知這話是瀟鶴所說。


    崔鶯讓人將陸庭筠扶進了延明宮,“本宮已經履行承諾,將陸大人平安送回,還請陸大人保重身體。”


    崔鶯待要轉身離去,卻聽陸庭筠小聲道:“今日臣才搬進延明宮,的確沒有人為臣上藥。”


    他獨自站在偌大的延明宮殿外,隻覺殿宇巍峨,影影綽綽,他竟感到有些許孤寂和淒涼。


    崔鶯對沉香吩咐,“你去外麵守著。”


    崔鶯看了眼陸庭筠,“陸大人能自己走嗎?”


    “臣可以。”陸庭筠挺直腰杆走在前麵,決不能讓崔鶯小瞧了他,更不想看到那同情的眼神。


    清風館內確無一人伺候,屋中隻有一張書案,一張書架,一張床,便無其他雜物,書架上擺滿了書,剩下的書疊放整齊堆在書案上。


    屋內整潔幹淨,書案上擦得鋥亮,一塵不染。


    屋內更是不聞一絲異味。


    “娘娘稍等。”


    他身上都是傷,背上流血流汗,就連口鼻內都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他更擔心這股血腥味會熏到崔鶯。


    他去到淨室,反複用手巾擦手,擦拭臉上傷口的血跡,淨了麵,但仍覺得血腥氣難除,他退去外袍,可背上的鮮血粘著裏衣,他根本就脫不下來了。


    他用牙緊咬住幹淨的帕子,再用力撕開衣衫,這才將帶血的裏衣脫了下來。


    可傷口也一道被撕開,又出了血。


    他也疼得快要虛脫。


    崔鶯聽到了衣衫被撕開的聲音和淨室內傳來的清晰水聲,便見陸庭筠換了身幹淨的衣袍,走出淨室,他的臉色也越發的蒼白。


    “有勞娘娘了。”


    他半褪衣袍坐下,背上傷口交錯,鮮血從傷口滲出,最長的那道傷,從脊柱延伸至尾椎骨。


    當真是下手極狠。


    崔鶯替他塗藥的手指都顫了顫。


    背後傳來了一聲極小的歎息。


    “娘娘,臣不疼。”


    這點傷算什麽,比起滿門被屠,家破人亡的痛,這點傷不過是冰山一角。


    隻是指尖觸碰到他的後背,帶來了幾分異樣的癢。


    他極反感他人的接近觸碰,聞不得血腥氣,就連香味都會讓他感到不適。


    可崔鶯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並不會讓他覺得不適,倒是讓他覺得留戀,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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