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沒有借著他出宮動手,必會選擇在秋獵再動手。


    *


    三日後,天氣晴好,秋風涼爽,緩解了初秋的暑熱天氣,驪山到了夜間,更添涼寒之意。


    崔鶯也換上的厚的宮裙,自那日在涼亭中,魏頤發了狂,差點強占了她,她心中忐忑難安,以為魏頤不會輕饒了她。


    可沒想到接連幾日卻無事發生,在前往酈山的途中,每一日,魏頤都會招不同的嬪妃陪伴,那輛華麗的馬車中,絲竹聲不斷,日夜不停歇。


    在路上行了三日,崔鶯已經困倦不堪,渾身酸痛,便在行宮中歇息片刻,反正皇上會帶著百官狩獵,到了夜間,禦膳房的人會處理了獵物,做成美食,太後皇帝再將獵物都分賞下去。


    她正在淺寐,玉璧慌慌張張地進來,“娘娘,不好了,翠果傳來了消息,說是此行,大小姐也跟來了。”


    “是啊,皇上好不容易出宮,姐姐又怎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皇上寵愛姐姐,定也不會讓她在隴華寺住上一輩子,他定會想方設法地讓崔酈進宮。


    “妹妹,幾日不見,妹妹別來無恙啊!”崔鶯話音未落,崔酈便闖了進來。


    崔酈眼尖,掃了一眼崔鶯憔悴的臉色,目光落在她青紫的手腕上,“妹妹在宮裏錦衣玉食,而我卻在隴華寺受苦,不知妹妹可會覺得良心不安啊?”


    帳中燃著香,崔酈聞到那香的味道,捂著帕子,一陣幹嘔。


    她又擔心崔鶯察覺到異樣,慌忙改口:“這是什麽香,可太難聞了,聞了令人惡心作嘔,你這宮裏,有一股怪味,讓人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崔鶯有些懷疑崔酈今日的反常舉止,知她不能聞這些香料的味道,許是又在裝模作樣地找茬,便也再沒搭理她。


    “姐姐不也跟過來了。這幾日在皇上馬車上的其實是姐姐吧?”皇上煞費苦心地替她隱瞞,傳詔王美人和李美人侍寢,其實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見她滿臉的春風得意,便知真正在馬車上伺候侍寢的其實是崔酈。


    陸庭筠所言不差,崔酈必不會輕易放棄了進宮的機會,還有母親一心向著姐姐,不計代價地替她籌謀,崔國公府也在隨行的隊列中,母親作為國公夫人,必定會同行。


    這次出宮,也是崔酈最好的機會。


    崔酈撫摸著自己發髻上那梨花珠釵,得意地說,“那是自然,皇上待酈兒最好了。”


    第36章 第36章


    ◎皇後是在擔心陸相嗎?◎


    崔酈日日戴著這支梨花釵, 便是想讓魏頤在見到她時,時刻都念著她“恩情”,帝王薄情,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崔酈說自己得寵,其實連自己都不信。


    更何況那恩情還是假的。


    崔鶯也懶得戳穿她。


    “恭喜姐姐能得償所願, 隻是姐姐是崔氏的嫡長女,本是將軍夫人,是國公府的少夫人,如今卻要和皇上暗中偷偷摸摸的相會, 姐姐真的覺得現在這樣會幸福嗎?”


    提起嫁入齊國公府的那段時光, 夫君疼愛她,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 可夫君突然橫死,她因此背上了克夫的名聲,除了進宮, 她已別無選擇。


    她住在隴華寺, 每每到天黑,獨自在那間清冷的屋子,孤獨寂寞,她都會想起齊淵。


    想起齊淵對自己百般順從,對自己溫柔小意,她便覺得心中刺痛,難過得快要窒息。


    崔酈悄然抹去臉上的淚痕,“我現在過的很好,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好。”她一把抓住崔鶯的手腕, 盯著她手腕上的傷痕, “倒是妹妹, 霸占著本不屬於你的東西,報應竟來得這樣快嗎?哈哈……”


    在皇後寢宮中待了才不過一刻鍾,崔酈便覺得身體極度不適,她就不停地抓撓著手背,手背上被她抓出了不少紅印子,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她煩躁地一把將桌上的燃著熏香的銅獸香爐打翻在地,“崔鶯,我告訴你,你要是乖乖識趣,便將皇後之位讓出來,否則若我進了宮,有你的好果子吃。”


    崔鶯緩緩起身,走到崔酈的麵前,掃了一眼她手背上的紅疹,“姐姐既然聞不得這香味,又何必勉強自己,姐姐不想讓我好過,那也等姐姐進宮後,咱們各憑本事!此次秋獵,齊國公也一同隨行,他知道姐姐也偷偷跟來了嗎?我勸姐姐還是低調些為好。”


    “你……”崔酈氣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若非齊國公那老東西攔著,她早已入宮封妃,又不是她害死了齊淵,憑什麽齊家人將齊淵的死遷怒到她的身上,若非她不能進宮,又怎會窩在隴華寺那個鬼地方,受盡了委屈。


    她掐著掌心,極力忍耐著心裏的恨意,母親勸過她,隻需再耐心地等一個月,她便會皇上說出自己已經懷有身孕,皇上子嗣單薄,必不會叫皇子流落在外,一定會給她名分,光明正大地接她進宮,到那時,她定叫那些看她笑話,落井下石之人生不如死。


    隻要能進宮,母親定會為她想辦法催產,造成孩子八個月便早產的假象,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皇帝誕下龍子。


    皇帝隻有魏炎一個皇子,她定會想辦法讓自己兒子當太子,到那時,莫說是崔鶯,便是整個後宮,就連大熠的天下都會是她的。


    胃裏又是一陣惡心翻湧,她趕緊用帕子捂住了嘴,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讓崔鶯起了疑心,她有了身孕之事,不能讓人發現,不能讓自己敗露了。


    “你別得意,今後咱們等著瞧。”


    隻是懷孕實在太難受了,她一直在嘔吐,吃什麽吐什麽,她明白這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來的,她想起那晚不知與何人交合,才有了這個孩子,又是一陣惡心作嘔。


    她甚至有些後悔,倘若當初她在嫁入齊家時,她答應為夫君生兒育女,那齊淵是不是就不會厭棄了自己,齊淵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她出了帳篷,捂著嘴,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都晚了,齊淵死了,也成了她不幸的根源。


    她起身時,覺得腿有些發麻,更是覺得天旋地轉,她不禁皺起了眉頭,跑到一棵樹下,狂吐不止,因為有了身孕,她才受了這許多罪,都是肚子裏的這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孽種害的。


    她吃不下東西,還嘔吐不止,她甚至覺得這個意外得來的孩子根本就是來折磨她的。


    她覺得疲倦乏力,靠在大樹旁歇息一會,最讓她感到難堪的是,最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極其渴望男女之事。一想到此事,她便夾緊雙腿,臉紅得發燙,她發現自己對那事越來越渴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身孕的緣故。


    她又捂著肚子,嘔吐不止。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小腹,惡狠狠地說,“小兔崽子,要是餓死你娘,你也得跟著一起死。”


    突然有人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聞到一股濃鬱的香味,她很快失去了知覺,暈了過去。


    *


    崔酈走後,崔鶯便出了寢宮透氣,玉璧神色擔憂地問道:“娘娘,真的不能阻止大小姐進宮了嗎?大小姐深受陛下寵愛,要是她進了宮,娘娘的日子隻怕更難熬了。”


    崔鶯攏了攏身上的衣裳,入秋之後,山裏天氣寒涼,崔鶯這一到冷天便手腳冰涼的老毛病又犯了,她搓了搓雙手,仍舊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隨手接住從樹上飄落的紅楓,“姐姐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便混進了行宮,可她卻不知,齊國公早已暗中派人盯著她了。”


    周全奉旨前來,躬身對崔鶯行禮,“皇上有請娘娘去朝華宮用晚膳。”


    自從那日在禦花園發生了不愉快之事,好幾天過去了,魏頤也不曾來過坤寧宮,也不曾再找她的麻煩,但以魏頤對她的厭惡程度,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崔鶯知曉魏頤不會輕易便放了她,請她用膳是假,想辦法為難她才是真的。


    她指甲掐著掌心,強裝鎮定,對身後的玉璧吩咐,“外頭天氣寒涼,玉璧,你去替本宮取一件披風來。”


    “皇後娘娘莫要再拖延了,您知道皇上的素來不喜等人,去遲了,皇上會不高興的,那娘娘可就麻煩了。”


    周全也是個看菜下碟的貨色,話語中暗含威脅,毫不客氣。


    崔鶯深吸了一口氣,“好,本宮隨周總管前去。”


    入了朝華宮,一股酒氣迎麵撲來,魏頤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雙眼迷離,陰沉的臉上籠著一層醉酒後不正常的紅暈。


    隨行的文武大臣都已經入坐,崔鶯掃了一眼,卻唯獨不見陸庭筠。


    但今日這種場合,他身為右相,沒有理由不出現,他想起陸庭筠對她說過的話,說狩獵場上恐有危險,她的心裏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魏頤用餘光掃向崔鶯一眼,心中不悅,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怎麽,皇後一日見不到陸相,便覺得寢食難安嗎?就連坐在朕的身邊,也不願嗎?”


    崔鶯並不理會魏頤話語中的譏諷,“不知今夜皇上命臣妾前來,是為何事?”又或是有想出了什麽折磨人的新花樣。


    魏頤轉了轉手裏的空酒杯,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笑得深沉,盯著崔鶯,一字一句地說:“今日陸相親上狩獵場,說想為朕獵狐,眼見著快要入冬了,朕還缺一件上好的狐裘披風。”


    崔鶯的手暗暗在幾案底下緊握成拳,還好陸庭筠會些武藝,在狩獵場他應該能應對的。


    他此前便提醒過她要小心,他自己定然也不會毫無防備。


    他也一定不會出事的。


    魏頤盯著崔鶯的神色,話鋒一轉:“可陸相誤入灰熊嶺,至今下落不明,朕已派人去尋,尋了一整日了,隻尋到了這半快玉玨。”


    魏頤一把將那半塊玉玨扔在崔鶯的桌前,玉玨哐當一聲響,最後落在桌上發出了一聲低沉的鳴響,她的心也隨著那響聲輕輕一震。


    他扔掉手裏的空酒壺,緊緊地抓握住崔鶯的雙肩,陰沉一笑,“皇後是在擔心陸相嗎?在心裏祈禱他能平安歸來嗎?不過,陸相平日裏虧心事做得太多,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隻怕神靈都不會保佑他這樣的大奸大惡之人。”


    崔鶯緊張地捏著手裏的帕子,她也聽說過黑熊嶺,哪裏有黑熊出沒,先帝曾誤入黑熊嶺,身邊帶了幾百個禁軍護衛,逃出黑熊嶺時,禁軍死傷過半,慘不忍睹。


    那些人的眼珠子被黑熊的抓瞎了,身上被抓得血肉模糊,剩下的幾十人也都是重傷,幾乎去了半條命。


    從那以後,那黑熊嶺便被列為了狩獵場的禁忌,而陸庭筠不會不知道那黑熊嶺的危險,定是魏頤使了什麽手段,設下了圈套,這才害得陸庭筠被困。


    而魏頤手中的這半塊玉玨,確是陸庭筠貼身佩戴之物。


    魏頤見崔鶯的臉色煞白,眼中流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他得意大笑,“黑熊嶺凶險萬分,便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也無法從那些黑熊的爪下逃脫,你說,那些黑熊會先吃掉陸相的腿,還是會咬斷他的手呢?”


    他早在臨行前,便命齊國公做了準備,在狩獵場上解決了陸庭筠。


    自從陸庭筠進入狩獵場,半隻腳便踏入了鬼門關,他必死無疑,齊國公奉命暗殺陸庭筠,雖讓他逃脫了,卻被逼進了黑熊嶺,入了黑熊嶺,不但性命保不住,說不定早已屍骨無存。


    魏頤一把捏住了崔鶯的下頜,“皇後是心疼了嗎?也對,奸夫死了,你這淫.婦又怎麽舍得?朕一想到你對那狗東西求歡的醜態,朕看到你這張臉,便覺得惡心。”


    “臣妾沒有!”


    “沒有!你還敢說沒有!你現在應該慶幸朕此刻仍然心懷善念,沒有立刻殺了你,因為朕要讓你生不如死,不會輕易放了你去地底下和那狗東西相會。”


    崔鶯看著魏頤那癲狂模樣,掙脫了他束縛,下頜被他捏過的地方,一陣陣火辣辣的疼,“今夜臣妾覺得有些累了,便先回寢宮歇息了。”


    不等魏頤回應,崔鶯徑直起身,往殿外走去,魏頤仍覺得不解氣,他一把鉗住崔鶯的手腕,不讓她離開,“隻要看到你痛苦,看到你難過,朕便覺得興奮!隻要你還占著酈兒的位置一日,朕便會讓你受盡這世間最痛苦的折磨,朕會讓你生不如死!”


    崔鶯拚命地掙脫,卻被緊緊地嵌住了手腕,動彈不得,“拜陛下所賜,臣妾已經很痛苦了。臣妾每在宮裏一日,難受得快要窒息,臣妾隻盼著皇上來日不會因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而感到後悔,皇上捫心自問,這真的都是臣妾的錯嗎?皇上隻是習慣將氣撒在臣妾的身上罷了,從今日起,臣妾不會再逆來順受,臣妾絕不屈服。”


    她用力地掙紮,隻聽手腕處傳來“哢嚓”一聲響,她用力地從魏頤的手中掙脫,也疼得蹙緊了眉頭。


    隻是她方才太過用力,細長的指甲在魏頤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抓痕,抓痕滲出的血珠子。


    方才崔鶯的話,讓魏頤覺得意外,也很震撼,讓他想起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肅王作亂,構陷太子,而他們這些出身低微的皇子,幾乎被肅王以殘忍的手段誅殺殆盡。


    太子身邊的重臣都進了牢獄,就連左相陸耀也被安了個罪名,關在刑部大牢中,太子仁厚,無法和肅王對抗,而父皇多疑,受肅王的蠱惑,對太子起了疑心,將太子圈禁在東宮。


    肅王暗中不知殺了多少擁護太子的朝臣,更是想盡一切辦法和手段搬倒身為太子太傅和當朝左相的陸耀,而他也被迫討好肅王,替肅王做事。


    那一夜,肅王來了他的府邸,說了他的奪位的計劃,肅王認為太子假仁假義,隻是占了嫡長的的身份,還是個不能走路的殘廢,論才幹,論謀略膽識,太子根本就比不上他。


    況且肅王有軍功在身,手握兵權,征戰四方,他又怎會將仁善怯懦的太子放在眼裏。


    那時的肅王,對皇位勢在必得,風光正盛,朝中大臣有人膽敢質疑反駁於他,都被他暗暗殺害。


    肅王的計劃便是除去陸耀,折去太子的羽翼,讓太子孤立無援,如此便與被廢無異了。


    那時他隻是個身份低微不得父皇寵愛的皇子,他不得不對肅王卑微討好,打消了肅王的的疑心,苟且偷生。


    他為肅王抵擋其他皇子的明槍暗箭,也無法避免會被其他的皇子敵對暗害。


    那年,他被允王的人暗殺,差點死在宮裏,若非他被崔酈救下,將他藏在壽康宮廢棄的偏殿中,替他包紮傷口,留下了吃食,他三天三夜不敢出去,隻怕已經重傷身亡,或是早就已經餓死了。


    可肅王沒想到的是,本以為自己大權在握,盡數折斷了太子羽翼,和太子鬥得天昏地暗,他自己也是兩敗俱傷。


    最後卻輸在一個女人手上。


    薑嬛靠著年輕貌美,哄得父皇對她言聽計從,僅入宮三年,便成了位高權重的貴妃,先皇後一死,她便牢牢地控製了後宮。


    太子消沉病逝,先帝思及已故的皇後,悲痛欲絕。


    先帝身體每況愈下,眼看著就要撐不下去了,後宮中人都以為先帝會將皇位交到肅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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