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他酒後產生了幻覺,便冤枉了她和陸庭筠行苟且之事,他卻一直不願承認是自己錯怪了她。


    從前他又多恨崔鶯,如今就有多痛恨自己的殘忍和武斷。


    “朕親自去找。”他一定要找到她,他想起那晚在朝華宮崔鶯對他說過的話,崔鶯猜中了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其實明白她是無辜的,還問以後他會不會後悔這樣對待她。


    當他得知當年的真相,得知救了他的人其實是崔鶯,他後悔莫及,他眼睜睜地看著崔鶯墜下山崖,他才知道何為後悔,又何為絕望,何為痛徹心扉。


    魏頤一腳踹在陸庭筠的斷腿處,“朕不殺你,太後讓朕留你一命,朕會將你交給太後處置。”


    太後最痛恨的便是背叛,從深宮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地方出來的,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幾名潛龍衛用劍指著陸庭筠,“大人,請吧!”


    他身上的月白衣袍被血染紅,腿上的傷口被碾開,腿骨好似已經斷裂,他隻能拖著斷腿,每走一步,錐心刺骨的疼痛從腿傷處傳來。


    他卻好似渾然不覺得疼,滿腦子都是崔鶯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她從未喜歡過他,對他無半分情意,有的隻是利用。


    他突然笑了,原來他就像是個傻子一樣,被人戲耍,被人玩弄,原來她從不一開始接近自己,便是帶著目的。


    他覺得心口像是被撕裂了,疼痛難忍,他吐出了一口鮮血,疼得暈死過去。


    *


    魏頤已經帶人來山崖底下尋人,底下是一處寒潭,寒潭水冒著冷意,上頭像是罩著一層薄霧,方才潛龍衛已經將這崖底仔細地搜尋過,並未尋到人。


    魏頤煩躁地擺了擺手,“再找,要是找不到人,朕便要讓你們為皇後陪葬。”


    直到皇帝見到了飄在水麵上的那個繡著梨花的香袋。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一直喜歡梨花,喜歡梨花香的是崔鶯,他隻知坤寧宮中的香味是那樣熟悉,卻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聞過。


    原來崔鶯身上便是這種梨花的香味,隻不過他眼盲心瞎,一直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心上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崔氏姐妹生得像,他便理所當然地將時常進宮的崔酈當成了曾對自己有恩的心上人。


    他突然跳入了水中,順著那香袋浮起來的方向,沉入水底,他想要找到崔鶯,可那寒潭實在太大太深,哪能輕易找到人。


    周全急得在岸上手足無措,“皇上身上還有傷,這寒潭水實在太冷了,冰冷刺骨,寒冬臘月的,皇上凍病了可怎麽辦啊,皇上還是快出來吧!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隻怕皇後娘娘早就不在了啊。”


    “你住口!”一道冷冷的聲音從水底傳來,魏頤實在忍不住了再猛地紮進了冰冷刺骨的水底,“朕一定要找到她,她是朕的皇後,便是死了,也是朕的皇後,不,她不會死的。她是那樣的堅強,在宮裏那樣艱難的日子,她都活下來了,她一定不會有事的,朕不許她出事。”


    他讓自己不斷地沉入水底,他害怕時間過得越久,他再也找不到崔鶯,會永遠地失去了她。


    寒潭冒著冷氣,水實在太冷了,那森冷的寒意鑽入了四肢百骸之中,直往人骨頭縫裏鑽,尤其是今日寒風凜冽,大雪紛飛,魏頤覺得四肢,就連血液都要被這刺骨的寒潭水凝固了。


    他不知自己找了多久,也知僅憑自己微薄的力量,根本就無法找到崔鶯,可時間過去了越久,他便越絕望,若是長久地呆在這潭底下,她的身體虛弱,隻怕再無生還的可能了。


    直到精疲力盡,他渾身濕透地從寒潭中爬出來,周身都冒著冷氣,眼底的戾氣再根本無法抵擋。


    “崔酈在哪?”


    因崔鶯和崔酈生得有幾分相似,他才認錯了心上人,雖說是他認錯了,但他將那隻梨花發釵贈給了崔酈,崔酈卻心安理得地受著,實是崔酈頂替了本該屬於崔鶯的恩寵,若是崔酈早些說出真相,他便不會如此對待崔鶯。


    而就在今日,他親眼所見,是崔酈那個毒婦將她推下了山崖。


    “將她給朕押來。”


    崔酈本沒有推崔鶯,同崔鶯拉扯時,她也害怕極了,可沒想到崔鶯卻掉進了山崖,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去,哪裏還有命在,崔鶯終於死了,她覺得十分解氣。


    但她卻不明白,為何崔鶯明明要死了,卻到死還要陷害她。


    直到她被那些潛龍衛抓來,粗暴地丟在了地上,魏頤看她的眼神變得冷漠疏離,厭惡至極。


    她這才明白崔鶯的真正用意,此時看魏頤的神情便知他已經知曉了當年之事的真相,又以為是她將崔鶯推下了懸崖,她不禁在心裏咒罵崔鶯心思歹毒,到死也不忘拖她下水。


    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皇上,不是妾,是崔鶯自己掉下去的,妾真的沒有推她。”


    “是嗎?”魏頤盯著她,冷冷一笑,對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崔酈心中一喜,起身來到魏頤的身邊,撫上他的胸膛,極力地挑逗勾引他。


    卻被魏頤死死地扣住了手腕,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紅著眼,嗔道:“皇上弄疼妾了。”


    魏頤微微勾唇,“是嗎?”


    他將那顆梨花發釵之上的那顆最大的香珠放在崔酈的掌心,“這是何物,酈兒可認得?”


    “妾自是認得的,”定是這珠釵之上的珠子遺落在某處,被皇上拾到了。


    崔酈諂媚一笑,“妾將皇上贈予妾的這支珠釵視為珍寶,日夜都戴著,是妾不小心將這珠子遺落了,不過妾定會尋最好的匠人修好這支珠釵。必會讓這支珠釵完好如初。”


    “朕已經讓人去陳家查過,這顆珠子是你遺落在陳剛的房裏的,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是嗎?嗯?”


    崔酈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難道是陳剛透露了什麽,還是魏頤查到了些什麽?她有些後悔,後悔當初離開陳家時,沒有殺了陳剛,再一把火燒了陳家。


    她拚命地給自己找開脫的借口,“皇上不可信陳剛的話,妾不過是想去為皇上尋些傷藥,從他家門口經過,可他卻對妾起了歹意,想強占了妾,是妾抵死不從,這才沒有叫他得逞,求陛下殺了陳剛為妾出氣。”


    “是嗎?”


    崔酈欣喜地點頭,以為魏頤相信了她說的話,心中沾沾自喜。


    突然,魏頤一把掐住了她脖頸,“你還想騙朕到何時!你心思惡毒,屢次利用朕對你的感情暗害皇後,害朕誤解了皇後,還差點拔劍殺了她,方才是朕親眼所見,是你將皇後推下山崖,你這個毒婦,朕要殺了你!”


    他恨自己沒能認出心上人,更恨崔酈,若不是她從中作梗,他又怎會一再誤會崔鶯,從前他又多寵愛崔酈,如今就有多恨她,恨不得讓她去死。


    陳剛下落不明,那顆珠子出現在陳剛的屋裏,絕不隻是意外,崔酈滿嘴謊言,她說的話,魏頤一個字都不信。


    他掐住崔鶯脖頸的手緩緩收緊,崔酈被掐得麵色漲紅,快要喘不過起來,她想用力地掰開魏頤的手指,而他的手卻堅硬如鐵,無論她如何用力都無法掰開,


    她感到自己快要窒息身亡,更感覺自己的脖頸快要被掐斷了,痛苦難忍,就在她快要瀕死的邊緣,她好像看到齊淵站在那風雪的盡頭,對她招手,讓她過來。


    崔酈看到那模糊的身影,她的眼睛酸楚難耐,眼睛裏溢出悔恨的眼淚。


    突然魏頤鬆開了她,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咳嗽不已。


    魏頤冷冷地看著她,“朕想過了,你就這樣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因為你的出現,讓皇後受盡了委屈,皇後也必定恨你入骨,朕便留你一條賤命,朕要讓你生不如死。”


    魏頤難掩眼中的厭惡,“來人,將她押回京,關進冷宮,非詔不能外出。”


    第45章 第45章


    ◎“臣深愛皇後,至死不渝”◎


    待陸庭筠蘇醒過來, 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處昏暗陰冷的地牢中,手腕粗的鐵鏈穿透了牆壁,鎖住了他的雙手和雙腿, 令他無法動彈。


    他隻能被迫站著,那條原本受傷的腿, 應該是斷了,斷裂的腿骨處傳來陣陣劇痛,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撕開皮肉,敲碎了骨頭。


    他皺眉忍著疼, 可比起傷口的疼痛, 他的心更是疼得麻木。


    他滿腦子都是崔鶯對他說過的話,原來她從不曾喜歡過他, 接近他也隻是為了利用他。


    他吐出一口血沫子,虛弱地垂下頭,鮮血順著傷口流出, 那身月白的衣袍, 衣擺被鮮血染紅,而他的身體疼得一陣陣發顫,幾乎疼暈了過去。


    他付出真心,毫無保留的付出,甚至不惜以命交付,可笑他卻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崔鶯實在狠心,墜入山崖,竟不惜用這種決絕的方式離開他。


    他突然大笑出聲,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至極, 竟對崔鶯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深信不疑。


    而即便他痛得快要死掉, 卻仍然舍不得怪她, 更舍不得恨她。


    偌大的地牢中好像隻關押了他一人,隻剩淒冷的笑聲回蕩在地牢的每一個角落。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身惹眼的紅裙迎入眼簾,一身華麗宮裙的薑嬛站在地牢外,對瑾言吩咐道:“將門打開。”


    她悠然走進地牢,走到陸庭筠的麵前,抬手撫上他的臉頰,卻被陸庭筠側過臉避開。


    薑嬛惱怒不已,突然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猩紅尖細的指甲在那白皙如玉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劃痕。


    她的手指沾上陸庭筠臉頰上的傷口滲出的血跡,將指尖的鮮血放在嘴裏吮吸,鮮紅的唇角勾著冷笑,“晟安,你在決定背叛本宮之時可有想過今日的下場,榮王敗了,你本可全身而退,可你卻為了皇後,選擇束手就擒,你毫無保留的付出,卻換來如今深陷囹圄,愛人的背叛,這一切值得嗎?”


    陸庭筠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薑嬛,淡淡一笑,他從未想過榮王會勝,榮王也絕不會勝。


    榮王目光短淺,殘忍暴戾,他又會讓榮王成為君王。


    是以他早就知曉榮王必敗,而榮王兵敗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便是榮王敗了,他也有辦法將崔鶯送出宮去,這便是他的打算。


    此次驪山狩獵,他真正的目的便借機除去齊國公,而齊國公一死,皇帝身邊再無可用之人,倘若皇城被困,無齊國公領兵前來救援,禁軍的戰力不足以守住整個皇城。


    京城守備空虛,他手中還有京城的布防圖,要想攻下皇城,榮王手底下的青州守軍足矣。


    可惜榮王鼠目寸光,掉入了薑嬛和魏頤聯手設下的陷阱中,榮王隻知薑嬛與魏頤不和,薑嬛因皇權之爭和魏頤鬥得你死我活,他卻從未想過,在利益一致,在生死存亡之際,昔日的敵人,也能成為站在一條戰線上的盟友。


    薑嬛捏住了陸庭筠的臉頰,迫使他抬頭,“陸相乖乖替本宮做事不好嗎?你卻非要與本宮做對,你應當知曉本宮最恨背叛之人。既然你不想要本宮的信任,那便試試本宮的恨。”


    “來人,用刑!”薑嬛眉眼一凜。


    瑾言手中多了一把帶著彎勾的匕首,薑嬛將那把匕首放在掌心把玩,慵懶地靠坐在椅子上,“這種刑罰名叫“彈琵琶”,是將這帶著彎鉤的刀子刺進人的兩肋之間,勾住肋骨,剔之,能讓受刑者活活痛死。”


    薑嬛緩緩停頓,話鋒一轉,“不過要是晟安乖乖認錯,再答應本宮一個條件,本宮便給晟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晟安意下如何啊?”


    “太後不妨說說看。”


    薑嬛用那把匕首挑開他的衣帶,露出了裏側緊實的腰腹肌肉。


    外頭下著大雪,狂風怒號,刮得樹葉呼呼作響。


    但他卻生生疼出了一身汗,那清瘦卻緊實的肌肉上已經留下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刀刃在身上留下的冰冷之感,令陸庭筠腰腹的肌肉緊縮。


    薑嬛輕嗤了一聲,“本宮聽說今日崔酈將皇後推下山崖,皇上不知為何突然轉了性,又是帶人去崖底搜尋,又是親自跳進崖底的寒潭中尋人,累得精疲力盡,差點傷重暈死了過去。幾個太醫聯手救治,聽說人到現在都並未蘇醒。”


    崖底是一處寒潭,從高處墜落,若是落入寒潭中,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大概皇帝便是不願放過這一線生機,他不顧重傷,跳進這冰冷刺骨的寒潭中,便是為了救皇後。


    “怪就怪在,皇帝一直不喜皇後,因皇後替嫁進宮,一直苛待於她,如今卻是轉了性了,本宮很好奇,皇後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讓你們一個兩個都甘願為了她連性命都不顧。”


    陸庭筠始終垂著眼眸,隻有聽到崔鶯落入寒潭中,下落不明,眼中才有了那麽一絲波瀾。


    他並不關心魏頤的反常舉止,隻要魏頤沒有找到崔鶯,他便相信崔鶯還有生還的希望。


    薑嬛緩緩走進,雙手環於他的腰側,像是以一種曖昧的姿勢將他抱在懷中,但此刻她手裏的匕首正抵在陸庭筠的腰腹之上,“皇上並未找到皇後,但人不可能憑空從這世上消失,皇後說不定還活著,本宮願意給晟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隻要晟安找到她,並殺了她,以此對本宮表明你的衷心。”


    她得不到的,崔鶯卻能輕易得到了他的真心,崔鶯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讓陸庭筠不惜以命交付,明知是陷阱也要往下跳,如此愚蠢又如此深情,令人震驚,更令人渴望。


    彈琵琶這樣的酷刑,以陸庭筠如今的這般虛的身體,他根本就承受不住,薑嬛想讓他手刃所愛,心甘情願地誠服於她。


    “太後娘娘既然知曉臣對皇後的心意,便知臣不會答應了太後。臣對皇後之心至死不渝。”


    “晟安,本宮給過你機會的,既然你不要這機會,你便不要後悔!”


    她緩緩靠近,握緊了匕首,刺進他的皮肉,刀子刺進兩肋之間,他疼的身體發抖,緊緊地咬著牙,他甚至能感覺到刀子鑽進身體,勾住了他的骨頭,那種撕扯的感覺,令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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