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問穎的心才落回了原處,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那就好……你下去吧。我沒有什麽不適,隻是覺得有些累了,給我熬一碗薑湯就行,不用驚動祖母他們。”


    第94章 姑娘可是……和六殿下發生了什麽……?


    後街的吳大夫全名吳想容, 據傳乃沈夏一朝的神醫吳名之後,其父兄皆供職太醫院,本身也坐診醫館,醫術了得, 且因是女子之身而被長安諸家貴女奉為上賓, 尋常難以請得。


    阮家自然不包括在這個尋常裏麵,小滿一拿了府裏的帖子過去, 就被醫館的學徒直接帶去見了本人, 在簡短的兩三句交談後將對方請了過來, 給阮問穎看診。


    望聞問切過後,吳想容給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你們家姑娘是虛寒實發, 不算要緊, 隻消好生將養調理,過段時日便會好全。這些天先且慢慢靜養著, 不要隨意打攪。”


    這會兒, 阮問穎的神思已經清醒了許多,不像先時那般昏昏沉沉了, 聽聞這些言語, 抬眸望了一眼,與對方的目光對上,心裏便霎如雪洞明亮。


    看來,她這回得的是心病,隻有她自己想清楚、走出來了,才能病好。


    吳想容留下了一張方子, 又叮囑了幾聲該注意的事項, 就告辭離開。小滿隨行相送, 順帶去對方的醫館裏抓藥。


    剩下的三名貼身侍女裏, 小暑去往真定大長公主和安平長公主處通稟阮問穎抱恙的消息,白露照著她先前的吩咐去小廚房裏熬煮薑湯,隻留下穀雨一人在房中照看。


    穀雨撥弄了一會兒炭火,讓其燒得更旺,又點了一枚清心安神的香片,就守在一旁的桌案邊,聽候吩咐。


    她一邊守,一邊回想吳想容的診斷和阮問穎之前的詢問,心裏隱隱約約有了一絲猜測。


    猶豫再三,最終起身行至榻邊,悄聲詢問:“姑娘可是……和六殿下發生了什麽……?”


    阮問穎正半靠在軟枕上,望著腕間的簪花手鐲出神,不意對方問出這話,登時便是一怔。


    她本想當作沒聽到,但想了想,還是道:“勿要多言。”算是一個提醒。


    穀雨心中一凜,聽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當即應是。


    等到之後被安平長公主責問,也沒有說多餘的話,恭敬地垂首跪地聽訓。


    其時,阮問穎也在回想著大夫的話,不同的是穀雨為了解惑,而她則是為了自嘲。


    在很長一段時日裏,她在感情一事上,對楊世醒都是帶著稍許俯視的態度的。


    因為楊世醒喜歡她,而她說不上有多麽喜歡他,更多的是一種選擇。如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她自然也會選擇最好的夫君來嫁。


    從這一方麵來講,楊世醒是被她所掌控的,她也正是因此生出了一點輕慢。


    及至後來為他心動,真正喜歡上了他,也不過是把這份輕慢去掉,變成了鄭重。


    哪裏能料想得到今日呢?


    哪裏能想得到,為了感情而失去分寸的人是她,逐漸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並為此病由心生的人,是她呢?


    真是——惹人發笑。


    迷障了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太好笑了。


    也許這就是常言所說的,自作孽,不可活?


    ……


    阮問穎抱恙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府中上下。


    來探望者絡繹不絕,首先就是安平長公主,她雖然在不少方麵對女兒嚴加管教,但一腔愛女之心是真真切切的,聽聞愛女身有不適,當即放下手頭事宜,到漪蕖苑詢問究竟。


    先是對她噓寒問暖:“怎麽樣?還好嗎?身體有哪裏不適?大夫怎麽說?如何忽然病了?”


    又把四名貼身伺候她的侍女叫到跟前,責問訓斥:“你們是怎麽照顧的姑娘?竟讓好端端的一個人病成了這樣!本宮悉心培養你們,讓你們在姑娘跟前伺候,難道是留著你們吃幹飯的嗎?!”


    穀雨帶頭跪了下去,俯首認罪:“奴婢知錯,請殿下責罰。”小暑等人也緊隨其後。


    眼見對方鳳眉蹙起,麵露怒容,似乎真的要發落她們,阮問穎連忙勸解:“母親息怒,她們照顧女兒照顧得十分周到,女兒此番抱病與她們無關,還請母親莫要責怪。”


    安平長公主不信:“你別替她們兜著,若非她們粗心大意讓你受了涼,你怎麽會染上風寒?”


    阮問穎再勸:“生病的事誰說得準呢?倘若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未雨綢繆,又何來醫者?母親就饒過她們這一回吧,就算她們當真有錯,也不妨將功折過,女兒還需要她們來照顧呢。”


    長公主餘怒未消:“這兒裏裏外外這麽多人,換了誰不是一樣照顧你?”


    阮問穎繼續緩言:“可女兒已經習慣了她們來照顧,換了別人來一時恐有不慣。再說,隻為了一場小病就把我的貼身侍女都發作了,讓別人怎麽想?若令信者,當以寬容厚德服人。”


    不知是她話中的道理說動了對方,還是她輕聲乏力的模樣讓安平長公主不願違背她意,最終,對方沒有發落穀雨等人,隻好好斥責了一番,命令她們不得再有下次,就把此事揭過了。


    之後,安平長公主把全部心思放在了阮問穎身上,詢問她狀況如何,又親自拿了吳想容開的藥方過目,端著煎好的藥喂她服下,看她在榻上閉目睡了,才緩緩舒出一口氣,起身離開。


    臨去前還沒忘了對穀雨等人一番敲打:“仔細照顧著姑娘,再有半分不妥,本宮拿你們是問!”


    接著過來的是真定大長公主的公主家令,帶著大長公主關懷的口信並一幹上好的養生藥材隨行,得知阮問穎服藥睡了之後就沒有入內,在外頭和白露了解了一下情況,便回去了。


    然後是世子夫人陳相濡,她在丈夫歸來後似乎病情更加重了,多日不曾出門,聽聞阮問穎生了病,掙紮著過來看望,進到苑裏時臉色蒼白,倒把小暑嚇了一跳,忙忙把她迎入室內。


    彼時阮問穎尚未轉醒,但也沒有睡得多麽沉,模模糊糊聽見外頭的交談聲,睜開有些酸澀的雙眼。


    守在一旁的穀雨見狀,便把陳相濡來訪的消息告訴了她,詢問她是否要見。


    “姑娘,世子夫人過來了,說是聽聞姑娘有恙,過來看一看姑娘,如今正在堂屋裏坐著。姑娘可要請她進來?”


    阮問穎不想見人,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但陳相濡拖著病軀過來看她,她若不見實在說不過去,遂頷首應下,強打精神和其敘話了一番。


    中午用膳時安平長公主再度前來,同行的還有真定大長公主,二人又是一通大同小異的關懷問話。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雙長輩,清靜了不到兩個時辰,她的父親鎮國公領著兩位兄長並一位嫂子下值回府,聽說她身體抱恙,來不及換衣服就趕了過來,讓她感到一陣無奈。


    同時,她也感到一陣溫暖,心裏頭亮堂堂的,像午後的醺陽照進了懷裏。


    沒了楊世醒又如何?她還有這麽多的家人、親人,哪怕她的祖母和母親有別樣的心思,她的父兄長嫂總是真心愛護她的,她不能讓他們擔心。


    阮問穎暗下決心,要讓這場病盡快好起來。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隻有弱者才會沉湎過去,她今後的人生還長著呢,說不定前方有更好的在等著她,何必要為此消沉?


    ……


    鎮國公與安平長公主歸來後,濟襄侯夫人便將管家大權交還,帶著女兒搬回了侯府。


    也因此,阮淑晗直到幾日後才得知阮問穎生病的消息,急急同母親一道過府探望。


    她對此很是自責:“你瞧我,隻顧著在家裏躲懶,竟然連你生病的事情都不知曉,還是母親告訴我,我才知道,真是——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了,隻能請你萬望見諒吧。”


    阮問穎這會兒已經好了大半,額頭不燒了,人也不昏昏沉沉了,隻在手腳之間有些無力,旁人以為她是尚未痊愈,但她心裏清楚這是在榻上躺了太久所致,畢竟她本來就沒什麽病。


    她自然不會因為阮淑晗晚來了幾日就怪罪,當下親昵笑道:“晗姐姐說什麽話?我不過是有個頭疼腦熱,無足輕重,喝了兩副藥就好了,何須你特地過來看望?”


    又和她悄聲低語:“你不來,我倒覺得好些。這些天光是應對他人的問話,我就加倍頭疼了,你要是也來,豈不是給我增添麻煩?我還希望你今日也不要來呢,給我留個清靜。”


    阮淑晗佯裝惱怒:“好啊,我專程過來看你,懷著滿腔的愧疚向你道歉,你反倒怪我不該來?我把這話告訴伯父他們去,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真心被人嫌棄,以後都對你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姐妹倆笑鬧一陣,挨著在榻邊坐下,一邊敘話閑談,一邊品嚐熱茶蒸果。


    阮問穎本是帶病之身,不該用這些衝淡藥性之物,但她自覺已然大好,正巧阮淑晗到了,她有了光明正大的待客理由,便借著這個機會好好舒適了一番。


    阮淑晗阻攔不住,又見她隻是略嚐其味,就也由著她去了。


    隻道:“你還是仔細些吧,別因為貪圖一時的嘴饞把病拖住。陛下才給你和六殿下賜了婚,你就轉眼染了風寒,知道的明白你是不小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有什麽不滿呢。”


    阮問穎動作一頓,緩緩將手中茶杯放下,靜了靜,道:“我能有什麽不滿?這長安城裏,誰不知道我和六殿下……”


    她眨了眨眼,維持著若無其事的聲線,把話繼續下去:“和六殿下情投意合?就等著陛下賜婚了。我能有什麽不滿?”她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阮淑晗沒有絲毫察覺,還以為她是在表示對這番話的不滿,笑道:“你別著急呀,你和六殿下之間的感情我們都看在眼裏,自然知曉其中真意。”


    “可誰讓事情好巧不巧地趕在了一起呢?有些心不明、眼不亮,或許還不懷好意的人,可不就推波助瀾了?”


    阮問穎一愣,詢問道:“趕在了一起?什麽事趕在了一起?”


    阮淑晗奇道:“你不知道嗎?六殿下在前日下令查封了都轉運使一家,長安城裏傳得滿城風雨,我還以為你早就聽聞了此事。”


    第95章 他不關心她,不在乎她了


    阮問穎微微一驚。


    查封官員府邸這樣的事不奇怪, 楊世醒在此之前不是沒有做過,奇怪的是在這個時節。


    馬上就是年底,再過幾日宮中就要封筆,依照慣例, 為了去舊迎新、消殃積福, 一應罰惡之事除卻十惡之罪都會推到年後再定。


    阮淑晗在方才隻說了查封,沒提抄家之類的字眼, 想來對方並沒有犯下什麽頂天的大事, 楊世醒卻選擇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下令, 也難怪被引為奇聞了。


    而且……都轉運使這個官職她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被查封的是哪戶人家?”她詢問道。


    阮淑晗回答:“先寶定侯後人, 張家。”


    見她還是有點迷惑, 就壓低了聲音,附耳道:“貞妃的娘家!”


    阮問穎恍然大悟。


    接著就是震動, 沒想到他居然對貞妃的娘家下了手。


    是因為那天的談話嗎?


    還是——什麽別的——


    阮問穎思緒紛亂。


    那些在這幾日的靜養裏被她假借看破之名、實則強行壓下的回憶又一次浮現, 暖池畔的凝然言語,假山洞裏的漸冷氛圍, 含涼殿中的淡漠警告……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壓抑。


    直到阮淑晗一連呼喚她了幾聲, 才勉強回神,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對方蹙眉發問,“我還想問問你怎麽了呢,喊你半天也不回應……是想起什麽——”她停頓了一下,“……不好對外言道的事了嗎?”


    “哪有,我能知道什麽事情。”阮問穎定定神, “我隻是有些——驚訝而已, 怎麽……他就突然對張家下手了……想不明白。”


    “你也覺得他是在對張家下手?”阮淑晗的神情帶著幾絲談論秘辛的微妙。


    阮問穎立即改口:“我不知道, 我瞎說的。”即使她和楊世醒不複從前, 她也不願意在這種事上拖累對方,哪怕隻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


    不、不對,她這麽做是為她自己,畢竟茲事體大,一旦有任何風聲泄露出去,很容易就能查到她的身上,她這麽做是為了保全自身,不是為了他。


    阮淑晗不知道是看穿了她的前半部分心思,還是看穿了她的後半部分心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含笑絮言:“我知道。你放心,這是我們姐妹倆之間的談話,我不會說給任何人聽的。”


    “我真的不知道。”阮問穎以為她話中有話,竭力誠懇道,“我連他……連他下令查封張家這一件事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別的呢?”


    好在阮淑晗是真心實意,同樣誠懇道:“我相信你。這些朝堂之事本就不是你我二人該談論的,隻是因為事發突然,又與你有著那樣一層關係,所以才渾說一嘴。你聽過便罷,不要多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攻略殿下成功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雙瞳煙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雙瞳煙華並收藏攻略殿下成功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