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不等她對此有什麽發散的想法,安平長公主的笑語就讓她放鬆了下來:“我這侄兒像誰,皇兄還不清楚嗎?他這麵對心儀之人的姑息行止,可是與在座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陛下的回應更是讓她完全安下了心:“好吧,看來是朕沒有給醒兒樹立一個好榜樣,讓他隨了我的性子,慚愧、慚愧。”


    信王也逸出一聲輕笑:“依愚弟拙見,皇兄應該派人去查查阮家,看看他們家到底有何門道,怎麽能讓楊家人如此癡狂,怕不是侄兒與外甥女將來的孩子,也會嫁娶一位阮家人。”


    皇後道:“非是癡狂,隻是恰好所遇淑人,情真意切罷了。”


    陛下笑嗬嗬地接話:“皇後此言甚是。倘若穎丫頭不是阮家的女兒,朕相信醒兒還是會喜歡她的,無關她的出身。”


    安平長公主不認可:“皇兄當這天底下的姑娘誰都能成為穎丫頭?自然是隻有本宮的女兒才會這般,醒兒傾慕穎丫頭是慧眼識珠,可不是什麽恰好。”


    信王還要說話,被楊世醒一聲輕咳打斷:“父皇,兒臣有些餓了,不知何時可以用膳?”


    長輩間的爭論由此停止,陛下像是才想起他們兩個還在場一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了一聲“是父皇疏忽了”,揚聲吩咐傳膳。


    膳食很快如流水般呈了上來,被一一分案擺放。


    宮人來往穿梭間,阮問穎對楊世醒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既感謝他把話題扯了開,也欣喜於他與自己的心有靈犀,一個細微的眼神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倒不是在感到什麽害羞或不好意思,而是害怕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會牽扯出外戚之類的言論。


    如今陛下與阮家感情甚篤,自然是一好百好,無所忌諱,可難保日後不會多想,她又實在把握不準信王的性子,不知道他會吐出什麽話來,不如防患於未然。


    剛才的話雖然她來說也可以,但沒有楊世醒來得自然,所以她還是托付給了他。


    果不其然,他辜負她的期望。


    阮問穎再一次地感受到了心意相通這四個字的美好。


    待得酒水斟滿,陛下揮手屏退宮人,對安平長公主道:“既然小妹也讚成這樁親事,那皇兄改日便帶著醒兒上門提親,你提前做好準備。”


    安平長公主笑逐顏開,一口應了下來:“不知皇兄欲在哪日上門拜訪?”


    “總歸是挑醒兒得空的時候。”陛下道,看向楊世醒詢問,“你的休沐輪值是在什麽時候?”


    楊世醒道:“今日。”


    第143章 不管我到底是誰,都不妨礙我娶你


    阮問穎的心神晃了一晃。


    她垂首低眉地在案後坐著, 眼觀鼻、鼻觀心,打消了動筷的念頭,免得膳食才一入口就又聽聞楊世醒的驚天之語,使自己殿前失儀。


    陛下倒是狠狠咳嗽了一聲, 笑罵:“今日不行!父皇還沒整理好給你提親用的禮單呢, 去什麽去。除非你想兩手空空地上門,那倒是可以如願。”


    皇後徐徐溫婉道:“凡皇子親事自有禮部操辦, 若趕不及, 陛下著了禮部尚書前來便是, 毋需煩惱。”


    陛下大搖其頭:“不行不行,這是醒兒的人生大事, 我身為人父, 勢必要親力親為,怎麽能由他人代勞?”


    他對楊世醒道:“趕緊換個日子, 別心急想吃熱豆腐。”


    楊世醒道:“那就五日後, 是兒臣的下一個休沐期。”


    陛下撚指算了算:“也行吧,趕趕還來得及, 反正是去你外祖家提親, 不需拘太多禮。”


    安平長公主聞言不滿:“皇兄這是什麽話?怎麽就不需拘太多禮了?”


    “妹妹可把話說在前頭,想要娶我們家的穎丫頭,勢必要三媒六聘、三書六禮,少了哪一樣都不行,且排場不說冠絕長安,也絕對不能比其他人小, 讓穎丫頭被人看輕了。”


    阮問穎不覺得陛下親自上門提親有哪裏排場小了, 更確切地說, 這等天大的榮耀是旁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恐怕也隻有她的母親會這般挑刺。


    不過很顯然,對方有資格這麽說,因為陛下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滿,笑道:“妹妹盡管放心,皇兄一定替你做足排場,不比當年求娶你皇嫂的時候差。”


    安平長公主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語:“那妹妹就在這裏謝過皇兄了。”


    倒是信王輕咦一聲,道:“弟弟雖然沒有嫁娶兒女的經驗,但也知道提親是要看吉日的,皇兄怎麽不先去請真人算上一卦,再讓侄兒空出相應的日子?”


    陛下笑容一頓,恍然拍額:“正是!朕怎麽就忘了這茬呢……”


    最終,陛下決定明日一早攜皇後前往三清殿,親自替楊世醒求占吉日。


    午膳在一派和樂融融的氛圍中過去。


    用罷之後,阮問穎本以為要和母親一塊離宮,沒想到安平長公主卻道有事要和皇後相商,讓她先隨楊世醒回含涼殿。


    她忍不住詢問了一聲:“母親有什麽事要和舅母商量?”


    對方笑容款款:“自然是你與你表哥的親事。別看你舅舅方才說的篤定,真要他大包大攬啊,不知道會出多少差錯,連吉日都能忘卜,還能指望他什麽呢?娘可不能讓你的終身大事被搞砸了。”


    阮問穎聽了,沒有再說什麽話,乖巧地頷首應了一聲,同楊世醒一道拜別長輩,出了紫宸殿。


    三月春風和煦,正是萬物蘇生的時節,宮道兩旁綻紅抽綠,點翠出新,景致分外迷人。阮問穎卻沒有一點賞景的心思,一路無話地跟著楊世醒回到了含涼殿。


    才至曲泉閣,讓周圍侍奉的宮人都下去,尚不及坐穩,她就迫不及待地詢問道:“你覺得信王對我們這樁親事是怎麽想的?”


    楊世醒看她一眼,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要問你娘和皇後的事。”


    “她們自然要問,但我還是比較想知道信王。”她道,“我總覺得他的態度很奇怪,太後壽宴那晚,他明顯對陛下等人感到不滿,怎麽今日卻又笑臉相待?他心裏在打什麽算盤?”


    楊世醒在憑案邊坐下,施施然拿過一卷書,翻開垂眸道:“不奇怪。他在那日之後與皇後會過麵,許是得了什麽話,把心結解開了,便有了今日這般的行止。”


    阮問穎吃了一驚:“什麽?他見過皇後?他們——他們是單獨見麵的嗎?”


    他嗯了一聲:“私下會麵。”


    “你怎麽知道?”


    “我查出來的。”


    “那——這件事陛下知道嗎?”


    “我都知道的事,陛下有多少可能不清楚?”


    阮問穎不可置信。


    “……這怎麽可能呢?”她喃喃輕語,“信王我可以理解,可是皇後她——怎麽會——”


    難道皇後對信王餘情未了?


    阮問穎的心底浮現出這麽一個想法。


    她不敢把此宣之於口,小心覷了一眼似是在認真看著書的楊世醒,慢慢走到他身旁坐下,遲疑道:“他二人在相見時談了什麽話,你……清楚嗎?”


    “不清楚。”他淡淡道,“我還沒有那麽神通廣大。”


    聞言,阮問穎不知道是該感到失望還是放鬆。


    倘若他們能知曉那場談話,或許就能知曉當年的真相,但萬一皇後和信王談的是些……不怎麽好的事情,那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的好。


    而且她也拿捏不準身旁人現在的心情,幹脆換了個方向詢問:“那……你覺得,信王和當年的事情有關嗎?”


    信王雖然常年在外漂泊,以至於她長這麽大了才頭一次與對方見麵,但既然她的母親能懷疑楊世醒是否為其之子,就說明皇後懷有身孕那會兒,他是在長安的。


    而這一場偷梁換柱的戲碼能把兩位公主都牽扯進去,那麽再多加一名王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暫時還不清楚。”楊世醒道,“我正在查。”


    “這樣……”阮問穎應了一聲。


    她在心裏默默想著,如果信王真的和這件事有關,那陛下豈不是太過可憐了?被妻子和兄弟聯手蒙在鼓裏……


    曲泉閣裏陷入短暫的寂靜。


    楊世醒打破了這陣沉默:“在想什麽?”


    “在想你的這件事。”她懨懨道,“我總覺得,在關於你的身世上麵,長輩們似乎都有不可對人言的秘密,把整件事搞得撲朔迷離,讓我連被你提親都不敢太過高興……”


    “有什麽好不敢的?”楊世醒終於正眼看了她一回,“我們倆之間的親事和我的身世是兩碼事,不管我到底是誰,都不妨礙我娶你,你盡管高興。”


    她小聲哼唧:“還說我呢,我瞧你也不怎麽高興。紫宸殿裏沒幾回笑臉不說,在這裏竟幹脆捧著一本書看了,你有把我們之間的親事放在心上嗎?”


    “怎麽沒有?”他道,把書卷往她手裏一塞,“你看看這上麵寫的都是什麽?”


    阮問穎有些不情願地低頭看了一眼。


    然後她就發現,這本書為禮書,被他翻到的那一頁上記載了提親一事的相關禮儀,從古至今、官方民間都有,撰寫得格外詳實。


    她的臉有些紅了。


    半是甜蜜、半是羞愧地低聲道:“你看這些做什麽……皇後殿下不是說了嗎,這些自有禮部裁奪,不需要你勞心費神……”


    “陛下也說了,他要親自操辦這門親事。”楊世醒道,“而我和你娘一樣,對陛下不放心,特意命人尋了這本書來,使自己在心中有個數,免得到時候出什麽差錯。”


    阮問穎聽了,沒說什麽,莞爾漾出一抹動人的笑影,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落進書卷中。


    楊世醒把她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也露出一個笑:“怎麽,現在可還覺得我對我們間的親事不上心了?”


    她笑著搖搖頭。


    “對了,”她想起一件事,“娘說要找皇後商量我們之間的親事,但我總覺得這不是她們的真實目的,我……我覺得她們會談你的身世。”


    “所以?”他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你想讓我派人去偷聽她們在講些什麽?”


    阮問穎自然不會那麽天真愚蠢,低聲道:“我隻是有些不明白,在她們心裏,你不過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她們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和陛下那般說笑的?”


    尤其是她的母親,言談舉止毫不客氣,好像真的把楊世醒當成了陛下的孩子,對後者提出堪稱苛刻的要求,她是怎麽能做到的?難道不會覺得心虛嗎?


    “你不是她們,當然不能明白。”楊世醒抽走她手裏的書卷,重新翻看起來,片刻後把它合上,置於一旁的憑案處,不知道是看完了還是沒有了再看下去的心思。


    他道:“之前張家的事我還沒有說完。對於皇後生產當晚的男嬰,貞妃很迷惑,不確定到底是什麽情況,這麽多年一直在派人查探,但都沒有查到什麽。”


    “直到去歲,她才通過服侍過真定大長公主的舊人確定了一件事——在皇後生產那晚,阮家曾派人從宮外抱進來過一名男嬰。”


    “什麽?”阮問穎猛地一驚。


    楊世醒這段話裏的含意之多,讓她幾乎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那名服侍過祖母的舊人是誰?怎麽會被貞妃找到?吐露之事又是真是假?和阮家有什麽牽連?難道參與進這件事裏的,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阮家人嗎?”


    她簡直有些慌亂了。


    “別著急,”楊世醒安撫地握住她的手,“我一件件慢慢和你說。”


    原來,真定大長公主曾有一名心腹犯了過錯,被委以重任將功折罪,而這重任便是尋找與皇後產期相近的產婦,抑或是早產的嬰兒。


    在皇後成功產子後,那名心腹被大長公主賜予千金,衣錦還鄉,不想在回途中遭遇追殺。幸而其早有準備,逃出生天,隱姓埋名地生活在鄉下,最終被張家人尋得,道出了當年所知的實情。


    “那人雖保住了一條命,卻也付出了代價,瞎了一隻眼,沒了半個手掌,臉也毀了,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雖說是張家派人找到了她,但依我看,她是特意找上的張家,為了報當年之仇。”


    “吐露之事即便為假,也定是有相應的證據,不然反會讓大長公主借此翻盤。她既然能從大長公主手底下逃生,想來是個有謀算的。至於阮家,則單純是指真定大長公主,沒有旁人,你且放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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