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好吧?”阮問穎微含羞澀,“我們都已經定親了,在你這裏留待下晚,別人會怎麽想?”


    “別人的想法關你我何事?”他毫不在意,“總之你不許走,等會兒我會給山黎下令,讓她看住你,你若走了,我就罰她。”


    她連忙道:“不,別叫山黎,你、你換個人來,換淡鬆。”她是真的在山黎跟前丟不起這個臉了。


    楊世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臉:“行,聽你的。”


    阮問穎也回過味來,發覺自己在剛才算是變相地答應了這個要求,登時麵色一紅,半嗔半惱地卷睫垂眸,嘟囔:“隨便你,隻要往後我成了紅顏禍水時,你別把我推出去自證清白就行……”


    “放心。”他微笑,“我會自認是昏頭昏腦的混賬,不會讓你當紅顏禍水的。”


    “說得好聽,誰知道旁人會不會覺得你變成混賬都是因為遇到了我這個紅顏禍水,多少稗官野史裏這麽寫著呢,我可不想成為又一個典型。”


    “你再同我拉扯下去,讓我誤了時辰,才是真的紅顏禍水。”


    “……你快去吧!”


    ……


    四月下旬,鎮國公與安平長公主再度離府,啟程前往青州。


    阮問穎分外不舍:“才在家裏待了不到幾個月,怎麽又要離開了?如今邊關太平,沒有大的戰事,爹娘不能留在長安,隻派遣手下將領前去駐守嗎?”


    鎮國公用寬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邊關太平,乃是因我與你娘常年鎮守之故,然則夷狄蠻野,不知進退,縱使我們把它打退了十年,隻要有一點鬆懈,他們就會卷土重來,不可輕忽。”


    安平長公主附和道:“你爹說得沒錯,如果沒有我和你爹,光是每年秋冬時節的進犯就能讓邊民不得安生,我們必須去。”


    阮問穎豈會不知這些道理?可她還是感到難過,道理再有,分別的不舍也是實實在在的:“女兒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安平長公主一口回絕,“你明年就要嫁人了,怎麽能在這時候跟我們跑去邊關?”


    她不甘辯駁:“嫁人後我就更不可能跟你們去了——”


    “爹,”她看向鎮國公,“你不是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看大漠風光的嗎?”


    安平長公主向丈夫一瞪眼:“你怎麽能應下這種事?”


    鎮國公略有驚愕地蹙眉:“爹爹什麽時候許下過這樣的承諾?”


    阮問穎有些心虛地吐出一個數:“約莫在女兒九、十歲的時候……”


    隻不過當時她的父親雖然答應了,但在後來又回絕了,說邊關生活不適合她,而她也傻乎乎地相信了,直到後來聽聞真定大長公主之語,才明白其中蘊藏的深意。


    鎮國公顯然也想起了這事,不禁失笑。


    不過他的臉色也多了幾分動容,轉頭看向妻子,商量:“不如你留下來,我獨自去邊關?穎丫頭明年三月就要嫁人,我們縱是趕在年底前回來,準備她的親事也很匆忙,你留下來會好一點。”


    安平長公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不可。本來我們此行就有些晚了,望兒又要留下來照顧妻子,我若是再不走,你身邊就隻有期兒一人,我安不下心。”


    阮問穎適時流露出失落的模樣:“那娘就安心留下女兒一個人待嫁嗎?這可是女兒的終身大事,若沒有爹爹娘親在身邊,該是多大的遺憾……”


    這話一出,安平長公主明顯動搖起來。


    阮子望見狀,在一旁道:“爹娘放心,兒子會照顧好妹妹的,絕不叫她受丁點委屈。”


    他原本也是準備隨大軍前去的,但前日裏趙筠如被查出懷有身孕,不可跋涉勞頓,夫妻倆就一道留了下來。


    聽了次子這話,安平長公主的動搖之色更加深了。


    她道:“你在家裏安安分分的,少給你妹妹和媳婦惹亂,娘就安心了,如何還能奢求更多?”


    阮子望:“……娘,兒是您的親兒嗎?”


    安平長公主冷笑:“就因為你是我的親兒子,我才知道你有多少斤兩。”


    最終,安平長公主還是和鎮國公一道去往了邊關。


    臨行前夜,陛下於宮裏親自設宴款待。翌日,阮問穎隨阮子望一塊西出長安,十裏相送雙親和兄長,直到最後一個柳道長亭處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望著大批人馬遠去的滾滾塵影,阮子望難得地顯出了幾分惆悵。


    “小時候爹娘離開,我們年歲小,隻在府裏相送,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長大之後我又隨他們一塊離開,走時望著漫漫柳道,揚著獵獵旌旗,隻覺得豪情萬丈,一去千裏衛家國。”


    “直到現在當了送別的人,才發覺這是一件多麽令人難受的事。小妹,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每每望著我們離開,身旁還沒有個兄弟姐妹相伴,這——這也太孤獨了。”


    是啊,孤獨。阮問穎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她就是孤獨,雙親的陪伴不是可以被輕易代替的,哪怕有楊世醒,有阮淑晗,她也仍然感到孤獨。


    旁人羨慕她能夠不受嚴苛管教,隨意出入宮廷,受到帝後照拂,但他們哪裏知曉,她情願用這些榮寵換取和父母一起在邊關的生活呢?


    在得知被留在長安的真相後,她曾經怨懟過真定大長公主,若不是對方想在她身上實現野心,或許她早已見識過大漠風光,仰望著藍天白雲,做了那自由翱翔的蒼鷹。


    但轉念一想,她的這份怨懟又沒了。長安固然禁錮了她,卻也讓她擁有了楊世醒,單隻這一項就足夠平息她全部的不甘。


    而且邊關寒苦,不及長安千百之一的繁華,也許她已經習慣了當一朵嬌柔之花,難以盛開在堅實冷硬的土壤呢?這些都是說不定的。


    ……可她還是好想去一回,去見見那寬廣無垠的土地,遠眺那蜿蜒萬裏的關城。


    第156章 我娘給了我一封密函


    阮問穎道:“二哥, 青州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和長安很不同嗎?”


    阮子望撓了撓下巴,回憶:“自然是有很大的不同,青州人在風情淳樸的同時也很熱烈剽悍,手握一杆長耙, 退可耕地、進可殺敵, 每一個人都是保家衛園的兵。”


    這些話阮問穎在以往的來信中看過,也在書籍裏讀到過, 初初聽聞時很是新鮮, 還被楊世醒講解了一番屯墾戍邊的道理, 並由此生出了不少對兵士們的敬意。


    不過她更想知道別的:“除了這些呢?青州還有什麽和長安不同嗎?人們在那裏都是怎麽過日子的,就隻有種地、開荒嗎?”


    “那倒不是。”阮子望道, “青州地處通衢要道, 往來商貿頗多,每日裏都很熱鬧。不僅大江南北的商人會過去, 附近邊關小國的商人也會前來, 可以得見許多異族風情。”


    “不過騙子也很多。”他皺皺眉,像回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你嫂子第一次過去就被騙了, 氣得她慪了好幾天,恨不得把所有鬈發小胡子逐出青州。”


    這事阮問穎也知道,趙筠如在來信裏寫過,寫得趣味橫生,惹她笑了好幾天,私下裏懷疑她的二嫂會如此慪氣, 原因並不在於胡商, 而在於她二哥那不靠譜的反應。


    “聽起來, 青州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她微含向往地開口, 在初夏的熏風裏轉向兄長,“二哥,如果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是想在長安過日子呢,還是青州?”


    “當然是長安。”阮子望不假思索地回答,驚奇的表情好像她問了一個傻問題。


    “青州那日子隻能叫熱鬧,談不上半分安穩。一個月裏有半個月飛滿黃沙,有夷狄來犯時要出去打夷狄,沒有時要領著人去種地植樹,帶回來一衣兜的沙子。誰想生活在那裏?”


    阮問穎不解,想起他們在書信中描述的情況:“可你們不是說,青州是個水草豐美的邊城嗎?那裏很美。”


    “是很美,但我們總不能一直窩在城裏,外頭的黃沙時刻被風吹著推進,如果不去管,再過個幾十年青州城就會被沙子埋掉,焉能坐視不理?”阮子望道。


    “長安才是真的繁華,錦繡如山,金玉如海,天下無人不想來此。買酒高歌,醉生夢死,賞繁花開落,看雲卷雲舒。小妹,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他感慨。


    “也許吧……”阮問穎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還是不能被輕易說服,“可我總想親自去看一看,看看邊關風光是什麽樣的,我……不想一直待在長安城裏。”像困在金絲籠裏的雀鳥。


    “那你就去看唄。”阮子望應得鬆快,“等你和六殿下成婚之後,你就能跟著他一起出外遊曆了,到時別說青州,就是大江南北你都能看一遍。”


    阮問穎有些驚奇地望向他。


    察覺到她的視線,阮子望有些不解:“怎麽了?這麽看著我。二哥這話有哪裏說錯了嗎?”


    “沒有,你說得很對。”她道,“就是……二哥,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有聰慧的一麵,還以為——你想不到這事。”


    不管陛下對儲君所望表現得有多麽明顯,宮裏宮外對於這一件事仍然比較避諱,隻在私底下悄悄談論,不會放到明麵上。


    阮子望在青州生活多年,回長安後又大多待在軍營,鮮少涉獵朝堂政事,平日裏還不怎麽靠譜,阮問穎一直以為他對形勢不甚了解,沒想到心中竟也有數,不由頗感驚訝。


    阮子望明顯很不喜歡她這份驚訝。


    他皺起一張臉,不滿道:“小妹,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二哥我怎麽就想不到了?還有,我在你們心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是個人就覺得我不靠譜?你是這樣,娘是這樣,你嫂子還是這樣。我——我有那麽差嗎?”


    阮問穎連忙安撫:“二哥保家衛國,主動放棄長安榮華駐守邊疆,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自然不差,要不然二嫂也不會嫁給二哥不是?妹妹不過一時沒有回轉過來,還請二哥見諒。”


    又道,“說起六殿下,我倒是想起來了,我同他說好了,今日要去宮中見他,現下巳時將至,差不多是時候了,妹妹便先行告辭,二哥記得代我向二嫂問一聲好。”


    阮子望一愣:“什麽?你要去宮裏?那你午膳怎麽辦?”


    “自然是在宮裏用,二哥放心,妹妹不會餓著自己的。”


    “不是——你怎麽老要去宮裏?不是昨日才去過?你就算和六殿下定了親,也不必這般頻繁地見麵吧?”


    阮問穎輕挑黛眉:“二哥,這話你也敢對妹妹說?”


    “當年是誰還沒有和二嫂定親,就天天跑去趙府,變著法地同趙家公子交好,想進府一見佳顏的?又是誰托妹妹轉交各種信物,魚傳尺素、雁寄鴻書的?”


    阮子望大力咳嗽一聲:“那什麽……二哥是男子,當然要主動一些,你是姑娘家,要矜持,不能老是往六殿下身上湊,要學會讓他往你身上湊。”


    “二哥的意思,是讓六殿下時常來府裏見妹妹?”她加重了“殿下”二字的音。


    阮子望果然“呃”了一聲,訕訕道:“好像是有些做不到,他是皇子,不能隨意出宮……那——那你就去吧,若晚膳也另有安排,記得提前派人回來說一聲。”


    就這樣,兄妹倆一道離開長亭,往長安內城回返,於永興坊北門處分別,一個騎馬回鎮國公府,一個坐著馬車前往皇宮禁苑。


    含涼殿。


    曲泉閣裏,楊世醒正依憑在內廊下等著,跟前擺著一張桌案,上麵分別置著幾樣茶酒點心。


    見到阮問穎過來,他放下手裏的書卷,朝她揚起一個笑:“你可總算是過來了,我還想著你會不會忘記約定呢。快過來嚐嚐張洪新製的糕點。”


    阮問穎蓮步一頓,緩緩輕移過去,在他的對麵坐下,有些警惕地盯著點心道:“張禦廚還沒有抱得美人歸?”


    “沒有。”


    “那這糕點我就不用了,張禦廚的奇思妙想,我實在無福消受。”


    許是因為情場受挫,張禦廚的性情越發古怪,指定了讓他製膳還好,味道依然是一等一的,但若想讓他搬弄什麽奇巧創新之物,便隻能祈求老天爺開眼,希望不要遇上什麽百年難見之珍奇了。


    倒不是說有多麽難以下咽,而是……口味實在奇特,不同的人品嚐之後可以給出南轅北轍的評價,要麽如玉饌珍饈,要麽如黃連良藥,使人難以捉摸。


    “放心,這些東西我都嚐過了。”楊世醒道,“裏頭沒有放你討厭的料品,你安心嚐試就是。”


    “比如這個,”他拿起一小塊海棠花瓣模樣的糕點,遞至她的唇邊,“就酸酸甜甜的,符合你的口味。”


    阮問穎猶豫一瞬,最終大著膽子選擇信任,張口將這糕點輕輕含下了。


    她的選擇是對的,糕點表皮甜軟,入口即化,內餡混了蜂蜜和果漿,一口咬下流出酸酸甜甜的融心,令人齒頰生香,格外的清爽,咽下後依然回味無窮。


    她綻開一個嫣然的笑:“果真美味,多謝世醒哥哥替我品嚐挑選。”


    楊世醒回以舒朗一笑。


    明媚的陽光穿過周圍的翠竹碧樹,留下點點斑斕照影,屋簷處水流飛懸,無聲飄散開汩汩沁涼之意,顯現出一派夏日靜好的模樣。


    兩人在廊下說了會兒話,阮問穎就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麵。


    “昨天晚上,我娘給了我一封密函,叮囑我好生保藏,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它,我也不能輕易打開來看,要在不得不為之的時候才能這麽做。”


    她一半好奇、一半憂慮地道:“你說,這會是一封什麽樣的密函?又要在什麽樣的時候才算不得不為之?”


    楊世醒沉吟,修長的手指在案上輕點:“那封密函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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