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如此,阮子望的態度也變得平緩起來:“我相信你不會騙我,小妹。可我怎麽知道你所說的沒事和我所想的是不是一回事呢?”


    還很罕見地給她說起了道理:“我在青州時,每次受傷也總會對爹娘說沒事,不是想要瞞著他們,是真的覺得一點小傷無傷大雅,不需要大驚小怪。”


    “可爹娘他們不這麽想,一旦發現之後都會數落我,說我受了傷還不安分,白白教他們多擔一份心。我現在的心情就和爹娘他們一樣,小妹,你能明白嗎?”


    阮問穎怎麽不明白?她收到父母從邊關寄來的家書時,幾乎次次都會先因為信裏所寫的戰報感到欣喜自豪,然後生起一陣憂慮,掛念他們是否受了什麽傷沒告訴她,是否在報喜不報憂。


    而且她還的確對阮子望這麽做了,隱瞞了她被陷害下藥一事。


    一時之間,她進退維穀。


    既想告訴對方真相,不使兄妹之間存在隱瞞,又不想他為此感到憤怒,急火攻心。


    哪怕在所有人的心中,她和楊世醒早已結嬿婉之歡,此番中藥對她而言不算什麽損失,她也依舊能確定,她的二哥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氣得先把含涼殿砸了,再跑去徐家別莊給她報仇。


    這樣一來,不說會不會破壞楊世醒的計劃大局,單是阮淑晗和徐元光這一樁親事就再成不了。


    哪怕徐妙清罪有應得,徐家經此一事後在她心裏從清流之家成了教養出一個瘋子的無德之家,她也不想把她的堂姐牽扯進來,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明白無法和心上人相守的痛苦。


    再則,這話也著實有些難以啟齒,麵對知曉內情的山黎,她尚且能勉強維持表麵的鎮定,麵對什麽都不知情的兄長,她就完全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了。


    如此一番躊躇猶豫,終是道:“我真的沒什麽。是——這件事本來就是一個幌子,是一樁誘敵之計。”


    第198章 看來這位六皇子也不是在什麽地方都冷麵無情嘛


    “幌子?”阮子望愣住了, “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這幾天所見所聞皆是假的,不是真的嗎?”


    “七分真、三分假吧。”阮問穎含著微笑,思忖著合適的說辭,“我的確是在徐家別莊裏遇到了一些事, 但並非沒有任何準備……”


    她眸光流轉, 蓮步輕移著與兄長稍稍錯身,低聲詢問:“二哥, 依你來看, 當今儲位之爭形勢如何?”


    阮子望一怔, 有些驚訝地看向她:“還能如何?六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又資質優秀, 能耐不俗, 陛下十分屬意他,自是大局已定, 沒有別的形勢。”


    “可太子和高密王不這麽想。”她道, “他二人皆懷有勃勃野心,不肯居於人下, 想要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尊位。”


    “他們在暗地裏聯合起來, 欲除六皇子。徐家別莊就是他們計謀中的一環。”


    阮子望的神情從驚訝轉變為緊張:“這——”


    阮問穎繼續把話說下去:“六殿下得知消息,勘破計謀,與我一道演了場戲,將計就計、請君入甕,反把他二人一網打盡。”


    “我之所以會留在含涼殿,也是為了對外有個說法, 在陛下回宮時能更好地應對, 其實我身上什麽都沒發生。”


    “你——這——”阮子望看起來差點忘了該怎麽說話, “此話當真?”


    阮問穎點點頭, 竭力誠懇地看著他。


    他後退一步,思緒陷入混亂:“這——徐家當真有謀反之心?”


    “不是徐家。”她澄清,以免她的兄長把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到徐茂淵頭上,“是徐家的小女兒。她被太子以太子妃之位相誘,無法自持,最終生出險惡之心,鑄成大錯。”


    阮子望的神情終於多了一絲理解:“原來是這樣……難怪在六皇子扣下別莊裏的人之後,徐茂淵連夜入宮請罪也能全身而退,繼續上朝輔政……原來是這麽一個緣故。”


    “不過你確定嗎?”他看向她,“謀反可不是什麽小事,那徐家女不過一介閨閣女流,縱使利欲熏心,也不會傻到孤身一人做這些,定有人和她裏應外合。”


    阮問穎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原來她的二哥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在牽涉到朝堂之爭時還是很有一番判斷力的。


    不過她依然玩笑了一句:“二哥,你這話說得可不好。什麽叫不過一介閨閣女流?難道徐家女變成了徐家子,就能一個人做這些事了?嫂嫂可最討厭聽到這種話,你千萬當心。”


    “這、我的意思是——”阮子望結結巴巴地辯解,“不管是姑娘還是公子,謀逆這種大事總不可能一個人做決定,除非她恨家裏的所有人,才會置整個家族於不顧。就像我如果要——”


    阮問穎輕咳一聲,及時打斷他的話:“二哥慎言。”別說得上頭了就什麽話都往外冒,這是能夠以自身為例來假設的事嗎?她真是怕了他了。


    未免對方再說出什麽驚天泣地之語,她不敢再多玩笑,直言道:“你能想到的,六殿下自然也能想得到,早已派人去細細查探。”


    “可那位徐姑娘就是如此的有能耐,一力扛下了所有事體,除卻身邊心腹,徐家上下竟無一人知曉她的打算,皆被瞞得密不透風。”


    “就連她的心腹,也隻知道她具體要做什麽事,至於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在做下這些事後又準備做什麽,她們都不知曉。”


    阮子望聽得咋舌:“這……你說的都是真的?”


    “六殿下親自查出來的事,還能有假?”


    身旁人又連說了幾聲“這”,看來是找不到合適的言辭評價。


    阮問穎理解他,因為她在一開始聽說的時候,心情也很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


    此刻她依舊有些五味雜陳,回想著徐妙清在暗室裏說的那些話,不由自主地呢喃出聲:“二哥,你說,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是很有本領?”


    阮子望不可思議:“很有本領?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不是在誇獎她,我隻是想說——她能一個人做到這些,很……有能耐,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吧,二哥?”她試圖和他建立起兄妹間的心有靈犀。


    可惜對方的神情表明了他無法建立,有些茫然地緩緩搖頭:“我不知道……我隻覺得她很可怕。”


    “可怕?”


    “因為一己之私而把整個家族拖下水,不顧親人的安危,犯下如此彌天大罪,不是可怕是什麽?”他道,“我要是有這樣一個妹妹,肯定寧願她沒有出生過。”


    阮問穎失笑:“二哥,我都說了不要做這種無謂的假設……”


    停頓了一會兒,她放輕話音,繼續道:“不過,謀逆之罪固然無可赦免,但在確定徐家沒有其餘人牽扯進來的情況下,她身為徐大人唯一的嫡女,你覺得……她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阮子望有點摸不著頭腦:“還能有什麽結局?自然是按律當斬。至於要不要株連親族,則看陛下之意。也許會對徐大人網開一麵,畢竟他不知情,本身也是一位難得的肱股之臣。”


    “你是這樣想的嗎?”她微感驚訝,“難道你不會覺得陛下會反過來因為徐大人的緣故,而放他的女兒一馬?”


    阮子望比她還要驚訝:“怎麽會?這可是謀逆大罪,之前的張家和楚家你忘了?他們兩家犯下的罪行還沒有這麽重呢,就抄斬的抄斬,流放的流放,陛下憑什麽對他徐家網開一麵?”


    “可是徐家有徐大人,張楚兩家沒有。徐大人有經世之才,半朝文官加起來都沒有他一人強,六殿下監國也離不開他的倚仗,陛下舍得處理他嗎?”


    其實阮問穎更想說的是楊世醒舍不舍得,但這樣就顯得他太沒能耐了,居然會被朝臣拿捏,即使那是一名舉重若輕的心腹大臣,就用了陛下作為說法。


    阮子望皺眉,陷入沉思:“你這話說得也有些道理……”


    “不過你在意這些做什麽?”他在苦思無果後一改神情,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般道,“這又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你隻需要安心等著陛下回宮裁決即可,何必操這些心?”


    “還是說,”他難得敏銳起來,“六皇子怕處置了徐家女後會使徐大人與他離心,有心想放過一馬,又怕這麽做會失去威信,便把這難題扔給了你,希望你能幫他想出一個兩全之法?”


    不得不說,他這話猜中了一部分事實的真相,就是這真相不是之於楊世醒的,而是之於她的,是她自己的想法和顧慮。


    阮問穎替心上人澄清:“當然不是。二哥,你把六殿下想得太優柔寡斷了。他行事曆來幹脆利落,鮮少有拖泥帶水、瞻前顧後的時候。”


    “那你想這麽多幹什麽?”阮子望的神情一下子變得不以為然起來,“他既不想這些,此事便與你無關,你不必費神琢磨,就算能琢磨出名堂又有什麽用?你又不是三司,簽不了判決書。”


    “可我想琢磨。”她小聲嘀咕,“我不想放過徐家女,也不想以此給六殿下惹來更多的麻煩……”


    阮子望有些意外地“謔”了一聲:“聽你這話的語氣,是六皇子把對那徐家女的處置權交給了你?”


    還別說,楊世醒當真對她說過差不多的話,雖然她沒有應下,反把“我都聽你的”一言還給了對方。


    但在當前的情境之下,她還是厚著臉皮點頭承認了,大言不慚道:“六殿下的確是這麽一個意思。”


    阮子望來了興致:“那很好啊,你照著自己的心願來做就行。你既然不想放過她,就不要放過她。”


    說到這裏,他終於露出一點頗有精神的笑意,道:“看來這位六皇子也不是在什麽地方都冷麵無情嘛,還知道對你特殊關照。不錯,有點我阮家女婿的模樣。”


    阮問穎無奈地喚了他一聲:“二哥,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插科打諢。我在正經問你話呢。”


    他道:“我不是回話了嗎?讓你按照自己的心願行事。”


    她道:“按照我自己的心願行事固然是好,可我也有顧慮,就是你剛才說的那些婆婆媽媽的話,都不是六殿下想的,是我自己想的。”


    “哦。”阮子望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那個舉棋不定的人是你?”


    阮問穎頗感羞慚地點點頭。


    阮子望緩緩抱起雙臂,搖了搖頭,感到格外不能理解。


    “這有什麽好舉棋不定的?他是皇子,是陛下欽定的繼承人,將來要遇到的事多了去了,要是連這點麻煩都解決不了,以後還怎麽治理江山、掌管群臣?”


    “你盡管放開顧慮就是。若他當真為此苦惱,就代表他本身實力不濟,這樣的人注定走不遠,你萬萬不可托付終身,需得早早離開。”


    說到這裏,他似是被自己這理論給說服了,握拳輕敲手心:“對,就是這樣。你且把這次處置當做試金石,看他對此表現如何。”


    “若是他表現得好,便皆大歡喜,若是他表現得不好,你也可以為自己早做打算,尋找出路。”


    第199章 她與楊世醒雖不是夫妻,卻早已成為一體


    阮問穎訝然:“我怎麽能這麽做?”


    “你怎麽不能這麽做?”阮子望道, “你要是嫁給尋常人也罷了,家裏還可以給你兜底,偏偏你要嫁給皇子,一不小心就會被卷入各種各樣的風波, 危及自身性命, 當然要多加考察他的能力。”


    阮問穎道:“可我相信六殿下,認可他的能力。”


    阮子望道:“那你更該隨心所欲了, 你都相信他有能力了, 還怕給他惹麻煩做什麽?”


    阮問穎:“……”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話。


    她幹巴巴道:“那我也不能依仗著這點就胡亂行事, 就像我相信二哥你領兵作戰的能力,也不能隨意把敵人引過來讓你殺敵一樣。”


    阮子望一愣, 眨了眨眼, 摩挲著下巴思索:“你說得也對……那你大方一點、寬厚一點,饒過那徐家女一回?主動給六皇子和徐茂淵賣個人情, 將來也有好處。”


    阮問穎淺淺抿唇, 不言語。


    看她這副模樣,阮子望笑開, 伸手揉上她的發心:“說到底, 你還是不想放過那個徐家女,是不是?那就別想這麽多,直接按照自己的心願去做。”


    “他既像你說的那般喜歡你又有能力,還把徐家女的處置權交給了你,如何會因為你不夠‘大方寬厚’而不滿?說不定他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給你解氣。”


    “我知道。”她嘟唇,“我又不是傻子, 你說的這些我當然想得到。可我就是很猶豫嘛, 又想狠狠出口惡氣, 又不想給他惹來額外的麻煩……才一直糾結到現在。”


    阮子望鬆開手, 遠離她的發心。


    屈指,毫不客氣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我看你不是猶豫,是拎不清。天底下哪有兩邊好處都占的美事?凡事必得當機立斷,猶猶豫豫隻會錯失良機,你怎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當初就該帶你去青州曆練兩年,讓你見識見識塞外的寒暑,免得被長安的榮華富貴養成一朵晴雨不知的嬌花,害自己也連累他人。”


    阮問穎不服,抿唇爭辯:“又不是我不願去青州的,是你們不肯帶我去。”


    “是爹娘不肯帶你去。”阮子望回答,想要揉回她的發心,被她不滿地拂手避開,還欲伸手,被她一個瞪視逼了回去,才徹底熄了心思。


    “更準確地說是娘不肯帶你去,想把你留在長安,和我們金尊玉貴的六皇子殿下培養感情。現在好了,感情培養出來了,麻煩也培養出來了。”


    “麻煩?什麽麻煩?”她有些心虛,心想她的二哥莫不是察覺了什麽,比如她不想放過徐妙清的原因。“我現在不正在思考怎麽才能避免更多的麻煩嗎?”


    阮子望道:“現在還不夠麻煩嗎?你瞧瞧你這些日子都住在哪裏?你是定了親,不是成親,哪有沒出閣的姑娘家住在未婚夫婿處的道理,還是在宮中,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我都快不敢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攻略殿下成功之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雙瞳煙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雙瞳煙華並收藏攻略殿下成功之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