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太單純了,不夠了解男人,元蒼天尊那樣身高位重又沉肅冷峻的長者,發現自己冤屈傷害了心愛的小夫人,萬分悔恨中,恨不得千萬倍補償她愛憐她還不夠,怎麽可能願意與她斷情,甚至還眼看著她將來領一個新夫君上九重天上來?


    那純屬是小鳥崽想得太美了。


    不過符玉看著神采飛揚哼著小調的珠珠,什麽也沒說。


    符玉想,她這麽可愛,年紀這樣小,又受了這麽天大的冤屈,她當然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非要斬斷紅線,跳天門,不惜吃苦頭也必定要去找個更稱意的新老婆,它勸不動,隻好都隨她了,反正有它在,任是天雷劈下來,也一定保住她的小命。


    隻要小命在,小鳥非要摸爬滾打圖個心裏痛快,它心疼,但也願意縱容她。


    要不然還能怎麽辦,符玉想,隻好都陪她高興了。


    珠珠開始時不時進出瓊犀殿,悠哉悠哉地履行獻血義務。


    珠珠甚至還特地叫阿蚌去一趟吳越,想悄悄谘詢一下離婚再婚事項,阿蚌維持著要被嚇飛的表情,悄悄摸摸地去,滿臉糾結地回來,隻帶給她一節桃花,說:“南樓侯不在,吳越守樓的小童說三生天那邊有事,南樓侯去幫忙了,不知多久才回來,而南樓侯不在,連理枝契是無法解開的。”


    珠珠聽了,也不失望,她已經有準備了,既然婚契無法通過常規方法解開,就讓天雷劈下來解,請天道來為她斬斷這道孽緣。


    反正無論如何,她是必要解除這段婚約的。


    “那位侯爺走之前特地留下這一小節桃花,說如果您派人去問,就把這節桃花給您,還說…”阿蚌在珠珠耳邊小聲說:“…說等您找到新的什麽人,這枝桃花開了,就說明和您有緣。”


    珠珠露出詫異之色。


    “那位南樓侯好神啊,小姐。”阿蚌也不可思議:“他怎麽預料到您要和天尊掰了?”


    珠珠也不知道,她隻能歸結為術業有專攻,人家就是管這些情情愛愛的,看別人的感情一眼就能看出問題。


    把一些雞零狗碎的事都安排好,時間也這麽流水地過去,用了她的血,瓊犀公主的小命終於暫且保住了,聽說一天蘇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一切都在往好發展,中廷的人越來越喜氣洋洋。


    天尊幾次來看珠珠,珠珠都沒給他開門,說自己累了困了虛弱沒力氣,反正亂七八糟理由找一遍,天尊大概看出她不樂意見他,後來就不來了,但薑老仙君也再不肯取她的血了。


    emmm,珠珠覺得這老東西好多管閑事,她不想給血的時候他嚇唬她給,她願意給了,他又在那裏瞎矯情。


    珠珠其實真不介意給瓊犀多喂點血,反正她這具肉身也打算毀了下凡去,而瓊犀可是要被她拎著去搞大事的,瓊犀要是血太薄兩下就被雷劈死了,她的計劃可就不完美了。


    珠珠耐心地掰著指頭數,終於數到東海王被押到天門受刑的日子。


    一大早,珠珠就聽見中廷外麵震天的號角聲,她站在窗邊望去,遠遠望見無數旗幟招展,各地的王侯權貴都應邀而來,見證東海王受刑,當然也免不了要拜服一下中廷帝廷的威風。


    阿蚌再也忍不住,在旁邊悄悄抹眼淚,珠珠說:“有什麽好哭的,你幫我守著北荒,幫我照看青秋,好好等著我回來。”


    阿蚌用力點頭,強忍著淚水笑出來,給珠珠換了身漂亮的紅裙子。


    珠珠換上漂亮的新裙子,神清氣爽,看著窗外哈了一聲,眼瞳逐漸亢奮起來:“走,該去探望我們身嬌肉貴的瓊犀公主了。”


    珠珠走進瓊犀殿,這段時間她時不時過來,門衛已經對她熟悉,都不攔她,讓她大搖大擺走進去。


    珠珠走到殿中,瓊犀公主醒著,虛弱靠在侍女懷中喝藥,敖嬌嬌和幾個小姐妹都在身邊,敖嬌嬌正委屈地拿帕子擦眼淚訴苦,珠珠背著手笑眯眯過去:“呦,這麽巧,大家夥都在啊。”


    幾人一驚,敖嬌嬌一扭頭看見珠珠,神色大變,想都沒想站起來就要尖罵:“你個賤——”


    珠珠抬腿一腳把她踹飛。


    眾人:!!!


    敖嬌嬌被踹飛到門邊,頭一歪屁都沒放一個就昏死過去。


    幾人麵露驚駭,瓊犀臉色發白,不可思議看著珠珠,脫口而出:“…你…你瘋了?”


    蘇珍珠突然這又發什麽瘋,瓊犀這麽想著,歡喜中竟然生出懼怕來,她實在被珠珠那一劍嚇出心理陰影了,連再送到麵前的苦肉計都害怕不敢上手。


    珠珠走到瓊犀床邊,笑眯眯看著她,突然毫無征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像掐隻鴨子把她從床榻提拎起來。


    旁邊人和瓊犀:“??”


    “?!!”


    “小公主,你還是挺機靈的,居然真坑到我了,這可是連你爹娘都沒辦到的事。”珠珠笑嘻嘻:“其實我很佩服有本事的人的,可你說你有這個腦子,還有這個藏得挺深的本事,用在什麽地方不好呢,非來得罪我,你說說,像我這麽睚眥必報小肚雞腸的人,不把你腦漿打出來,那是是對不起我家列祖列宗的。”


    瓊犀被掐得窒息,臉孔迅速漲紅,瞪大的眼睛震駭看著她,眼底終於爬出真正的恐懼,像突然驚覺麵前站著怎樣一個怪物。


    “公主殿下,你以為別人為啥都那麽怕我。”珠珠像知道她在想什麽,好整以暇:“你不會以為隻因為我拳頭硬吧,那當然不是啊,還因為我脾氣暴,因為我受不了憋屈,一受憋屈,跟被戳中的火藥桶似的,是要發大病的。”


    “而我發起大病來…”珠珠對著瓊犀驚恐的眼神揚起眉峰,神態凶劣無雙:“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珠珠提拎著瓊犀轉身,身形如流光衝向一個方向。


    “……”


    “救人啊——”幾個貴女呆滯半響,終於撕聲尖叫:“快救瓊犀救瓊犀!來人啊來人啊!蘇珍珠把瓊犀公主劫走了——”


    天門之前,浩大的平台上,東海王敖廣赤著上身,跪在地上,感受著眾多觀禮的王侯賓客的注視,麵上火辣辣的,心裏恨意滔天。


    都怪蘇珍珠那瘋鳥,要不是蘇珍珠把事情鬧大,他怎麽可能受如此刑罰侮辱?!


    敖廣咬牙切齒恨想,等他傷好,等他來日,他和蘇珍珠和北荒勢不兩立!他非把那賤人——


    少帝魏丘親自拿起打神鞭,迎著日輪灼眼的光輝,一鞭正要抽下去,眼前就劃過一道猩紅的血線。


    腥濃滾熱的血噴了少帝魏丘滿身滿臉。


    “骨碌碌——”


    敖廣的屍體像一具凝固的石雕倒下去,雙目圓瞪的頭顱橫飛到旁邊,咕嚕滾幾下,被踩在一隻赤色華美短靴底下,輕描淡寫地踩下去。


    刹那血肉橫飛四濺。


    少女像拎著一隻死雞漫不經心拎著掙紮恐懼的瓊犀公主,鮮血在她靴底流淌,光輝傾灑在她半邊生出鳳羽的臉頰,是豔絕天下的美色,又分明更是恣意橫流的凶態。


    所有觀禮賓客都呆住。


    直到天後猝然一聲淒厲尖叫:“犀兒!”


    “蘇…蘇少君。”


    “她手裏拎著誰,她拎著瓊犀公主。”


    無數賓客駭然驚呼。


    “!!”


    天尊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天尊驚得說不出話,刹那幾乎要氣厥過去,太上驚站而起震吼:“蘇珍珠!!”


    天尊滔天震怒,他恨不得把這混賬皮毛都扒了,他正要過去抓人,就看見少女扭頭看他,對他咧嘴一笑,然後舉起手臂,高高露出手腕的結香花手鏈,毫不猶豫扯斷。


    “轟。”


    一條那麽細的手鏈被扯斷,是沒有聲音的,可衡道子仿佛分明聽見自己腦子裏轟嗡一聲,心口有什麽東西瞬間崩裂。


    紅線斷了。


    片刻的死寂後,刹那風雲撼動,天高怒嘯。


    違逆天機,天空黑雲浩密,紫光浩浩而起,磅礴的雷霆幾乎是瞬間劈下來,要將整座天門轟得粉碎。


    少女的發簪在巨響中崩裂,她的衣裙在勁風中撐得獵獵作響,她巋然不懼,大笑說:“今天是一個好日子!”


    “晚輩以紅線斷,甘受霆罰,隻請一喚天道。”


    “今特請天罰為證,我蘇珍珠願以北荒起誓,從未有意傷害中廷公主瓊犀,東海之事,乃公主瓊犀惡意害我。”少女猛地提起瓊犀,朗聲喊道:“小公主,你敢不敢以中廷與我對賭證誓,當著這神州諸列王侯、滿廷勳貴,發誓你沒有陷害過我,若違此誓,就叫中廷血脈就此斷絕,帝廷疆域盡數湮滅飛灰。”


    “!!!”


    天帝天後與少帝等人一愣,瞬間駭得目眥欲裂:“不——”


    第三十章


    躍天門。


    敖驍感覺像在一場曠古荒唐的大夢裏。


    視野滿眼都是火, 是漫天咆怒的雷罰,敖驍有生第一次見到天罰,他全身肌肉骨頭都在不可自抑地顫抖,他看見二哥猛地起身, 看見他爹和幾個叔父伯爺麵容爬滿不敢置信。


    他看見姬山主倏然攥緊扶手, 看見林夫人瞬間哭出淚水, 看見長堰公駭驚的神情,看見周圍和對麵數不清的賓客一下站起來, 荒誕又震撼地望著天門廣場中央。


    敖驍滿耳朵都是笑聲。


    那是女孩子的笑聲, 可又不是他聽過任何女孩子能發出的笑聲,敖驍看著蘇珍珠掐住瓊犀公主的脖子, 像剛成年的少鷹凶劣抓著一隻瑟瑟發抖的病雞,少女仰頭大笑, 女孩子嬌靡的尾音盡數化作高亢的鳳鳴, 猖狂的、凶烈的、又唳唳昂揚的, 像要撕裂天空。


    “瓊犀!來與我證誓, 當著這神州諸列王侯勳貴,來與我證誓,說你沒有陷害我,說我的劍不是你自己捅進你的肚子裏,以中廷血脈為誓, 以帝廷萬萬年基業疆山為誓!來啊!來啊——”


    “快來與我共誓!!”


    “快——”


    “來啊!!!”


    “—————————”


    “啊啊啊啊——”


    瓊犀公主發出幾乎撕破喉嚨的尖叫, 眼淚瞬間噴濺而出,在勁風中糊滿她的臉。


    “瘋子!!你個瘋子!!”瓊犀瘋狂掙紮拍打珠珠掐住她脖子的手, 撕心裂肺哭:“救我!父帝母後!快救我救我!師叔父——”


    珠珠鳳眸睜長, 鳳凰亮澈瞳孔倒映著漫天逐漸成型雷光。


    她笑眯眯說:“看來小公主的嘴還是很硬啊。”


    “挺好的, 我最欽佩像小公主這樣堅強的人。”


    她大笑著, 手臂細細經脈倏然像毛羽掙開,少女掐著瓊犀公主脖子將她高高舉起:“——那就讓天罰來定!看這一道天雷劈下,我們倆,誰死誰能生。”


    瓊犀滿臉凝固,恐懼瞬間爬滿眼底。


    天罰之下,天道顯目,任何人不可言一句假,妄言者必承天怒魂飛魄散而死。


    “犀兒!!”天後淒尖,從來慈眉善目的天帝刹那間臉色大變幾乎麵目全非。


    “蘇家你個賤人!”


    少帝魏丘嚇得肝膽俱裂:“你敢——你敢!!”


    天蒼天尊腦子轟然嗡嗡。


    從剛才珠珠突然現身一劍殺了東海王,到她提著瓊犀,再到她一把扯崩手鏈、斬斷紅線。


    手鏈崩裂,結香花焚燒成灰燼,大紅的紅線第一次像根真正的繩子出現,斷裂的那端輕靈甩在半空中,化作無數細碎流光虛無著消散。


    那流光拂過天尊的鬢角、鼻頰,在太上至尊眼睜睜的眼簾下,輕盈跳躍著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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