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仙魔大戰後,九重中廷敗退,伊水全境就徹底被吞並為魔界的勢力,伊水以北被封作魔界大王八頭陰的封地,因為伊水變濁,汙穢之氣日漸沿河往岸邊腐蝕蔓延,那八頭陰魔王不肯耗費自己的兵將去守河,也貪婪不願意放棄被侵蝕的地界,就生生把各藩國的大量子民驅趕至伊水邊界,強迫百姓定居,用生靈肉身吸收延緩汙穢之氣往內陸腐蝕的速度,以致周圍數十小國百姓苦不堪言,這些年伊河邊界家家戶戶掛白幡悲哭。


    “那小姐把沿途的魔兵魔將全趕走了。”老臣說著,眼神充滿驚喜和感激,可說著說著,卻忍不住打了個顫栗:“…但…有個藩據要塞的守將不肯退去,剛拿出武器,那位小姐一句話沒說,把整個據點幾千人全殺了。”


    容寧暗驚。


    老臣難掩恐瑟,忍不住小聲:“…世子,那伊水如今早化為至穢之地,便是八大王那等魔界豪強大王也是不敢隨意靠近,那位小姐,卻竟從水中而出,如出入無人之地,行事又如此隨心所欲…”


    容寧啞然半響,搖頭道:“無論如何,她救了我等性命,是我與妹妹的恩人,我霞丘國必當敬她為上賓,不可妄自揣測。”


    容寧安撫了老臣們,到伊水邊,終於找見了少女。


    這原本是魔界的一處要塞,此刻全空了,到處都是被叫來搬運屍體清理血跡的百姓,最中心的大帳篷半掩著,他走進去,就見少女躺在榻上,小妹坐在榻邊,像個大布娃娃被她擺弄頭發。


    她半倒半躺著,還是那身打扮,雪白的小腿就懶洋洋搭在一起,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在昏暗的帳篷裏,像泛著一層柔釉般的暖光。


    容寧猝不及防看一眼,幾乎心跳如擂,他慌忙低下頭,走進去,幼妹看見他立刻高興,怯怯喊:“哥哥!”


    容寧提著的心在看見小妹的時候放下來,小妹身上沒有傷,臉蛋也紅潤有光澤,這比他預想的已經好太多了。


    容寧走過去,摸了摸小妹的頭,才終於看向少女,低聲說:“小姐…”


    珠珠剛殺完人,還處於快樂的餘韻中,哼著歌給小朋友紮頭發,小蘿卜頭憋著小嘴要哭不敢哭的樣子太好玩了,珠珠當作沒看見,閉著眼一直抓著人不放,給她紮了一頭頂的小啾啾,然後還壞心眼把鏡子舉給她看。


    “……”小蘿卜頭呆呆看著鏡子裏頂著一頭炸毛啾啾的小醜八怪,瞬間嘴巴一癟,仰頭就要大哭。


    容寧忙捂住小妹的嘴巴,默默覷一眼珠珠,把小妹摟進懷裏。


    呦。


    “我讓你動了嘛。”珠珠眼睛都沒睜,似笑非笑說:“你膽子倒不小。”


    這年輕世子臉色微微蒼白,卻鼓起勇氣,低聲說:“小姐救了我們兄妹性命,是善心人,我幼妹年紀小,不懂事,我怕她擾了小姐的興致。”


    珠珠鼻哼一聲。


    少女的聲音懶洋洋,辨不出喜怒,帶著鼻音,仿佛像快睡了。


    容寧頓了頓,才啞聲說:“小姐把魔兵魔將趕走,可是想奪取伊水?伊水雖然變濁,如今又成了魔界大王的封地,但曾經也是富庶繁華的地方,我等藩國地小民弱,日夜渴盼著救世英主,若能得明主庇佑,必定為小姐朝貢納賦,歌功頌德,不敢有半點不敬。”


    珠珠這才睜開眼,看向他:“你還知道的不少。”


    “你知道我是誰?”


    容寧一聽,頓時把小妹拉起來,牽著小妹在榻前跪下:“小姐不言,寧不敢妄自揣測…但伊水那樣活者難渡的地方,小姐能破水而出,必為當世霸主…此行能遇見小姐,是寧的幸事,寧雖螻蟻之力,也必盡心盡力為小姐驅使,隻求小姐來日大業成事,寬恕寧的父母族人,我霞丘國闔國願為小姐供奉生祠。”


    珠珠笑起來,側過身來,抬手撐著自己臉頰看他:“還是個聰明人呢。”


    “但我可不稀罕什麽生祠。”她漫不經心:“地盤可不是越大越好,地盤大的地方就要派兵去守,要費心去管,那可太麻煩了,有那功夫,我還不如去吃喝玩樂…”


    容寧眼神泛起惶然,但他強撐著沒有低下頭去,繼續承受她的注視。


    這霞丘國的青年世子相貌頗美,半邊臉的鱗片被她之前摳掉了,此刻留下一片血疤,看著猙獰,但又橫生出一種淒豔的美感。


    珠珠本來像逗弄寵物一樣隨便嚇唬他,但目光不自覺又落在那片血疤上,挪不開了。


    容寧察覺到她的目光定在自己臉上,才突然想起自己臉上有傷,已毀了容貌。


    他心中頓時驚惶,下意識想側過臉去遮擋,但隨即突然發現少女眼中沒有厭惡和嫌棄,反而一眨不眨地凝望著。


    “……”


    容寧一愣,瞬間心中升起說不出的滋味。


    他有點羞恥,耳後發燙,幼妹在旁邊還睜著大眼睛天真茫然望著他們,容寧突然後悔應該之前就把幼妹推出去。


    他輕輕把幼妹調轉個方向,叫這孩子背過身去,看幼妹乖乖捂住自己耳朵,他心裏才略好受些。


    他回過頭來,忍著羞恥,慢慢膝行向前,膝行到榻邊。


    少女側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臉,她的眼睛狹圓而明亮,有一種獸類的殘忍和冷酷味道,他靠近了她,她身上那種特殊的侵略性的香氣就一同籠在他身上。


    容寧突然生出一種錯覺,自己仿佛變成一個被野獸盯上的獵物。


    他從沒說過這樣的話,他感到緊張、羞愧、還有一種前所未有因為強烈恐懼而生出的屈服和興奮。


    手心不停地泌出汗液,他根本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略垂著眼簾,啞聲說:“…小姐救寧與幼妹性命,寧無以報答,若小姐不嫌,願…侍奉小姐左右。”


    沒有任何回答,少女仍然出神盯著他的臉,半響抬起手,像想要摸一摸他的臉。


    容寧心尖一跳。


    她的手指伸到他麵前,碰觸他的傷口,他感覺她指尖的涼意,像無盡的寒冰,冰冷地沒有一絲熱氣。


    他的傷口都被那涼意刺痛,全身漫上生物本能的恐懼,容寧不自覺打了個顫。


    “——”


    那隻手猝然停在那裏。


    容寧看見少女仿佛終於反應過來,微微睜大的瞳孔複原,眼底爬上的有些亢奮的血色逐漸消失,才像重新清醒冷靜過來。


    “日!靠!他祖宗的!”


    她捂著頭罵罵咧咧了幾句什麽,煩躁從榻上爬起來,赤著腳跳到地上,說:“起來,給我帶路,去找那個什麽八大王。”


    她輕描淡寫無甚感情說了這一句話,就輕盈繞過他跳走了。


    “……”


    容寧怔怔跪在原地。


    直到幼妹撲到膝頭,喊著“哥哥哥哥”,他才終於回過神。


    容寧摟著幼妹安撫,肩膀鬆懈下來,全身如釋重負,心中又喜又乏,頭暈氣虛,可同時,又慢慢生出些說不出的滋味。


    …北荒的大君,原來竟是,這樣一個人。


    第六十六章


    這又要鬧出什麽樣滔天的禍亂。


    去熔崖城的路上, 珠珠是一路吃過去的。


    她想殺人,但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人給她殺,沒有人殺的時候手會癢、牙會癢,嘴巴會流口水。


    她眼睛都是花的, 人在她麵前走過, 她都能聽見這些脆弱如螻蟻的小玩意身體裏血管泊泊流淌的聲音、髒腑跳動的聲音。


    啊, 這未免太考驗鳥的人性了。


    ——笑死,鳥根本沒有人性。


    但珠珠也實在不想哪天起床發現滿嘴的血, 她削出一根木棍, 塞到嘴裏叼著。


    那個叫蘋蘋的小蘿卜頭很怕她,但不知道為什麽又有點黏她, 哪怕珠珠天天給她紮衝天辮也沒跑,還吭哧吭哧跑過來卷著手指頭, 小聲問她:“大王, 您為什麽吃木棍, 您是餓了嗎?”


    珠珠像咬棒棒糖一樣滾著嘴裏的木棍, 懶洋洋說:“滾啊,要不然把你吃掉。”


    小蘿卜頭的小包子臉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遲疑半響,要哭不哭舉起短短的左手:“可以…隻吃一根胳膊嗎?”


    嘎!


    珠珠被逗樂了,彎腰掐她的胖臉蛋子, 惡劣說:“不行, 我很餓,最愛吃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東西, 要全吃掉才行。”


    小蘿卜頭嚇哭著跑走了。


    下午, 小蘿卜頭的漂亮哥哥就端著一碗新做的羹湯小心翼翼來請她吃飯。


    珠珠:“……”


    珠珠看著容寧帶著血疤的漂亮臉蛋, 對符玉納悶:“他怎麽能這麽找死, 做人怎麽能這麽沒有一點眼力見?”


    符玉隻想笑。


    要什麽眼力見呢,有眼力見的男人到頭來也全被漂亮小鳥甩了,還不如厚著臉皮上,賭一賭能不能搏到小鳥的憐愛。


    小鳥沒有憐愛,小鳥當場把世子的湯碗踢飛,冷酷無情叫他滾。


    年輕的世子默默滾了,第二天,又默默端了碗熱騰騰的新湯來。


    珠珠每天踢,這家夥就每天送。


    呦


    還有點意思了。


    珠珠其實挺喜歡有韌勁有頭腦的人,珠珠後來倒有些欣賞了……而且湯也很香。


    終於有一次珠珠沒有踢人,把湯端起來紆尊降貴喝了一口。


    湯不知道是怎麽做的,有股甜甜的果露香氣,珠珠本來是可有可無地嚐了一口,味道居然比她想象得還好。


    珠珠當天把整鍋湯都喝幹淨。


    她的身體裏像永遠燃燒著一團火,原本是滔天的殺欲,但肚子填住東西之後,那股嗜血的衝動居然降下去不少。


    珠珠於是開始熱衷於吃東西,霞丘國的世子長得很賢惠,手藝也很賢惠,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他都會做,還能做出花樣來,珠珠挺滿意,心裏已經決定幫他把他那些族人救出來。


    然後她就更肆無忌憚使喚人,這麽一路吃到八頭陰的王都。


    容寧給她講這些年發生的事,魔界大舉入侵後,魔君燕煜霸占了原來九重中廷的輔都,在一片廢墟上建立起新幽都魘帝城,立地稱帝。


    幾次仙魔大戰後,神州死傷慘重,仙魔兩方不得不進入對峙階段、各自休養生息。魔帝性情可怕,但出手十分闊綽,論功行賞,將手下十二大將封王,封地八方,這頭八頭陰就封在伊水之北,王都叫熔崖城,因為它原型據說是條長著八顆腦袋的衝天熔岩鱷。


    珠珠對此很感興趣,她隻聽說過長九顆腦袋的蛇,還沒見過八個腦袋的鱷魚,這不得砍下來好好欣賞一下。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到熔崖城底下的時候,遠遠就見城門大開,許多散發著衝天魔氣的車架進進出出。


    霞丘國眾人都吃了一驚。


    等進了城,在霞丘國早年置辦的一座宅院暫且落腳,容寧立刻派人去探察,那老臣回來,滿臉悲憤絕望,伏倒在地就是大哭:“世子,完了!全完了!那八頭陰搜刮了諸藩國的寶物,尤其用咱們霞丘國的錦緞造了件奇珍,得意之下,邀請來魔界其他大王做客,如今城中有數位魔王,原先計劃…怕是不成了…”


    珠珠坐在旁邊啃甜蔗,眼看著容寧修長身形瞬間搖搖欲墜,霞丘國一眾人臉色慘白、如喪考妣。


    “……”容寧閉眼緊緊扶著桌角,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才嘶啞道:“去探一探,父王母妃和族人可安好。”


    那老臣再探消息回來,又是老淚縱橫,道王爺王妃和族人們都被關在熔崖城的監牢裏,王爺王妃時常被八頭陰王拉出來關在籠子裏作為奇珍異獸給賓客們觀賞,更有族中不知多少年輕美貌的子弟被賞給魔族兵將□□褻玩。


    容寧牙關咬得嘎嘣作響,小蘿卜頭蘋蘋本在旁邊茫然聽著,聽著聽著,這才聽明白是爹娘族人受辱,手裏的甜蔗塊刹那時掉在地上,忍不住嗚咽大哭出來。


    “哥哥—哥哥——”


    容寧心都碎了,強忍住悲痛抱著幼妹安撫半響,把幼妹托付給老臣哄睡去,才轉身看向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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