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瞬間,桑玨收起下巴,別過臉去,嘴裏嘟囔了一句“綠茶biao”。


    她說的聲音不大,但是通過她的口型,江憬清楚地辨認出了末尾那個“biao”字,不能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桑玨望著他迅速陰沉下來的臉,不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醫生在一旁漫不經心地提醒道:“要教育孩子先出去,後麵還有下一位病人呢。”


    江憬對著醫生道了聲謝,領著姐妹倆去隔壁觀察室了。


    觀察室旁邊就是醫生說的免費早餐點,江憬忙前忙後伺候姐妹倆各吃了一枚雞蛋,喝了一杯原磨豆漿。


    桑玨一直心神不寧地看著江憬的一舉一動,見江憬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結果她剛把空掉的一次性紙杯放回桌上,就聽江憬對她說:“桑玨,你跟我出來一下。”


    桑玨仰頭呆若木雞地望著他肅冷的麵孔,心“咯噔”一沉,旋即提到了嗓子眼。


    江憬叫的可是她的全名啊。


    桑逾經過剛才那波治療,消耗了太多元氣,本就沒有力氣再管其他事,加之著實被桑玨那聲“綠茶biao”傷到了,想勸江憬不要為難妹妹,話到嘴邊又心情低落地咽了回去。


    桑玨算是徹底喪失了依靠,提心吊膽地跟在江憬身後來到了觀察室外麵。


    江憬沉穩地在觀察室外的公椅上坐下,桑玨心虛得很,像小尾巴一樣魂不守舍地跟著他,見他坐下便也準備在他身旁坐下。


    誰知道她的屁股還沒挨到凳子,江憬就麵無表情地說:“你站著。”


    桑玨立刻就直起了身子,站得比在鋼琴老師麵前還要板正。


    江憬語氣如常,但看得出氣壓很低,非常生氣。


    他問桑玨:“今天是怎麽回事?為了不讓你覺得桑逾‘惡人先告狀’,我先聽聽你的版本。前因後果說說看。”


    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是在說,問完她還會去問桑逾,如果兩個人說的不一樣,不會信她的一麵之詞,而她也沒有機會威脅桑逾跟她串供。


    這跟以往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以往會有桑黎川和桑逾回護她,大家也習慣於偏聽偏信,畢竟她才是那個總是先告狀的惡人。


    眼下江憬把她的台詞全搶了,她也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第一反應還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要糊弄江憬,扯著江憬的袖角撒嬌賣萌:“江哥哥,你要相信我啊,真的和我沒有關係。”


    這招在桑黎川那裏一向管用,可到了江憬這裏無濟於事。


    江憬麵不改色地抽走自己的手,袖角自然從她手中脫離。


    他“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看來讓你一下就說出整件事的始末對於你來說有點困難。這樣吧,我問,你答。”


    桑玨聽了心裏頓時打起鼓來,手指不由收緊,緊張地攥成了拳。


    江憬首先拋出了第一個問題:“我走之前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不會到處亂跑對嗎?為什麽後來會跑到宿舍那邊去?”


    桑玨下意識把鍋甩給桑逾:“是姐姐……”


    “嗯?”江憬打斷道,“想清楚再說。”


    桑玨被他的氣場嚇到,見無法蒙混過關就一如既往地開始耍賴,在公共場合大哭大鬧。


    江憬敞開雙腿,將她拉到腿間,又握住她的胳膊鉗製住她,麵露威嚴道:“桑玨,你再不說實話,就要挨打了。這裏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不想被我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屁股吧?”


    桑玨瞬間噤若寒蟬,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了。


    可過了一會兒,她緩過神來,又理直氣壯地說:“你不能打我!你打我就是在欺負小孩!他們不會不管的!而且也是犯法的!你打我,我就去公安局讓警察叔叔抓你!”


    江憬忽然笑了一下:“好啊,那就看看有沒有人幫你。既然給你機會你不珍惜,那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說著他就一把將桑玨按在腿上,作勢欲打。


    桑玨嚇得魂飛魄散,嗚嗚哭起來,將手伸到身後護住屁股,哼哼唧唧地說:“江哥哥,我錯了,你別打……我說!我說……嚶嚶嚶嚶。”


    她的蠻橫是浮在表麵上的,慫才是刻在骨子裏的。


    因為膽小怕事,所以虛張聲勢。


    江憬將她從腿上拽起來,沒有再說一句話,靜靜地等著她把氣理順,停止抽噎。


    桑玨抽抽嗒嗒,像是永不止歇,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在借機拖延時間,但是江憬耐性好,一言不發地等著她。


    過了許久,久到桑玨自己都拖不下去了,才老老實實將整件事地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坦白。


    江憬聽了以後沉默了很久,半晌平靜地對桑玨說:“所以你其實知道你姐姐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那你為什麽恩將仇報,說那麽難聽的話羞辱她呢?”


    桑玨不承認自己做得過分:“我沒有羞辱她。”


    “沒有?”江憬擰著眉問,“那你剛才叫她什麽?”


    桑玨不吭聲了。


    江憬幫她說:“綠茶biao是嗎?”


    桑玨為自己辯解:“我不知道這是羞辱人的話。”


    江憬又問:“不知道就隨便亂說?”


    桑玨啞口無言。


    江憬擲地有聲地說:“女孩子可以虛榮,可以嫉妒,這都是很正常的情緒,但是不能惡毒地傷害別人,更何況她還是你的姐姐。”


    桑玨沒想到一向溫和儒雅的江憬竟然有這麽威嚴的一麵,她突然就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很大的錯,哭腔顫顫地說:“那江哥哥,現在怎麽辦?我……我不想做惡毒的女人嗚嗚……”


    江憬籲了口氣,冷靜地說:“先進去跟你姐姐道歉,你的懲罰還在後麵。”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來天欲雪、……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6章 微光(八) “阿逾,你先聽桑玨給你道歉。”


    大概是哭過的緣故,桑逾很困,險些在觀察室裏睡著。桑玨突然被江憬帶進來跟她道歉,一下就驅散了她的困意。


    她正襟危坐,不知所措地聽著桑玨跟她說“對不起”,不禁一頭霧水,茫然地看向江憬。


    今天的江憬和平時不大一樣,最明顯的不同在於他臉上失去了笑容。


    桑逾抬頭望著他說:“哥哥,阿逾說過,希望你開心。”


    換做平時,江憬聽她這麽說,肯定是會寵溺得笑出來的,但是他說話做事素來分場合,在現在這個氛圍下,哪怕是拿指頭在他的癢穴上戳他也笑不出來。


    江憬平靜地說:“阿逾,你先聽桑玨給你道歉。”


    他都這樣發話了,桑逾自然洗耳恭聽。


    不論是被逼迫的,還是發自肺腑的,桑玨的認錯態度都十分誠懇。她放低姿態,畢恭畢敬地說:“對不起姐姐,我不該不識好歹,辜負你的好心,更不該是非不分地辱罵你。都是我不好,擅自亂跑,不顧你的勸阻,帶頭玩那扇很危險的門,害得你為了保護我受了這麽重的傷。”


    桑逾接受了桑玨的道歉,溫柔地笑著說:“沒關係啊阿玨,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知錯就改就好了呀。”


    說著她扭頭看向江憬,告訴他,“哥哥,我原諒她了。”


    江憬“嗯”了一聲,低頭問桑玨:“你會改嗎?”


    這個問題把桑玨問懵了,訥訥點了點頭。


    江憬的神色沒有什麽改變,依舊嚴肅得嚇人:“那好,你聽著。涉及到人身傷害沒有小事,你的行為已經觸犯到了校紀校規,並且全程被宿舍樓道裏安裝的監控拍到,當時也有許多目擊者在場。雖然你還沒有正式入學,年紀也尚小,但對學校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這所學校已經不歡迎你了,接下來就看你父母怎麽努力給你尋找下一所學校了。”


    這就是江憬剛才提到卻沒有說出來的懲罰。


    連桑逾都沒想到這件事會產生這麽嚴重的後果。


    以前桑玨也經常在家裏跟她小打小鬧,也不是沒有害她受傷,但都沒像這次這樣,獲得相應的懲罰。


    結果這次一下就這麽重了。


    桑玨嚇得花容失色:“嗚嗚江哥哥,能不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媽媽?”


    江憬反問:“你覺得桑逾傷成這樣,他們能不知情嗎?”


    曾幾何時,桑逾也對江憬提過相似的請求,當時江憬笑著對她說“哪有那麽嚴重,她嚇唬你呢”,現在會不會也是江憬在嚇唬桑玨呢?


    桑逾心急如焚地說:“哥哥,你別嚇唬她,她不是剛才都保證了會改的,為什麽還會這樣?”


    桑玨第一次跟她統一想法,達成共識,底氣又足了起來,對著江憬質疑道:“要是真的有錄像,你剛才為什麽要問我前因後果,你去調監控不就什麽都知道了嗎?你分明是在詐我。”


    江憬微微一笑,問桑逾:“你看她像是誠心要悔改嗎?也許是的吧,但恐怕隻有短短的一秒,兩秒,或者是三秒。她需要一點教訓來幫助她長記性。”


    說著他又轉向桑玨,讓她死個明白:“因為如果你剛才主動交代的話,算是自首,性質不一樣,我做個擔保人向校長說明情況,興許還能有轉機。但鑒於你剛才的表現,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了。”


    桑玨害怕了,抱著他的兩條大腿痛哭流淚:“哇——啊——啊——啊——為什麽沒有這個必要了?江哥哥,我錯了,我改,我肯定改,我再也不欺負姐姐了,求求你不要告訴媽媽!”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可惜對於賞罰分明的江憬壓根沒有用,他溫柔地替桑玨擦掉眼角的眼淚,又恢複了慈祥和藹的模樣,微笑著說道:“別哭了,再哭也沒有用了,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是也知道你爸爸媽媽很厲害嗎?他們幫你找一找,總能再幫你物色到一所願意收你的學校的。隻不過如果你還是這麽調皮,長大也還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幫不了你了。”


    桑玨聽著他的語氣覺得是安慰,但總感覺哪裏不大對勁。


    最終還是沉溺在他柔和的語氣裏,慢慢停止了哭泣。


    麵臨即將到來的懲罰,桑玨自然是害怕的,可是在恐懼的盡頭好像能看見一點希望,她不得不珍惜唯一的光明,否則就會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


    中午江憬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考慮到桑逾受了傷,有諸多忌口,帶她們去一家粵菜館吃了幾樣精致的養生菜,然後才將姐妹倆送回了家。


    桑逾剛才在衛生站是關心則亂,在回家的路上冷靜了一下,恍然領悟了:江憬的處理方式才是在解決桑玨的事上唯一的正解。


    仔細想一想,雖然是嚴厲冷酷、不近人情了一些,卻贈了喪心病狂的桑玨一劑苦口的良藥。


    桑玨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懸崖邊上,他是那個替她勒馬的人。


    她自己則因為過於優柔寡斷,被桑玨的情緒影響,竟然和這個加害者共情了。


    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其實她到家時差不多都想通了,卻還是在趙毓芳痛罵桑玨的間隙被江憬單獨教訓了。


    他的語氣相當溫和,甚至還帶著一絲無奈,但是桑逾還是聽出了他話裏的責怪之意。


    “小桑逾,人應該善良,但不能愚昧。家庭霸淩和校園霸淩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雖然你是當事人,有權決定是否原諒她,但是你縱容了她這麽久,也是在變相助長她的氣焰。就算是能夠忍受,且未必能還手,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失去反抗的勇氣,你明白嗎?”


    桑逾乖巧而聰穎地說:“我明白的,哥哥。”


    江憬眼含笑意,像長輩一樣揉了揉她的腦袋:“乖阿逾。我們兩家人現在走得這麽近,你如果遇到困難了,隨時可以給我寫信,我看到了都會回複的。”


    “好。”


    一提到寫信,桑逾就想起之前給他寫的那封控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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