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情溫軟,承受苦難的能力超出一般人能夠忍耐的範疇。


    如果不是當初向江憬借了勇氣,就算有了今天這樣一個當著這麽多人說話的機會,她也隻會像完成任務一樣得過且過。


    青春的激情與她毫無關聯。


    她也不會有機會看到這麽多雙明亮的眼睛,不會匯聚這麽多希望。


    桑逾從台上下來後,坐在她旁邊的女生對她直豎大拇指:“我本來已經被成堆的作業壓得什麽想法都沒有了,聽了你的演講瞬間覺得自己又可以了!話說我剛才都被你說哭了。你真是好樣的,語速適當,語調柔和又不失力量,真給我們女生長臉!我還以為百日誓師隻是走個過場,現在看來,老師選你來演講,真沒有選錯!”


    桑逾聞言心神蕩漾,不由自主地彎起唇角。


    女生無法克製自己激動的心情,猛然抱住她:“太棒了!桑逾你真的太棒了!啊啊啊啊!”


    桑逾被誇得不好意思,害羞起來,謙虛地說:“謝謝,是大家的反應給力,不然要是冷場了,我站在上麵也很尷尬。”


    女生不管不顧地誇:“那也是你帶動了大家的情緒,點燃了大家的愛國熱情啊。”


    桑逾連忙說:“不不不,是大家都有一顆愛國之心罷了,真的不是我的功勞。滿腔熱血的年紀,怎麽可能沒有熱情呢?”


    女生突然叉腰:“你再謙虛我要生氣了。”


    桑逾笑起來:“好吧,那就讓我們一起為祖國盡綿薄之力吧。”


    女生笑逐顏開地挽住她的胳膊:“這還差不多。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翻山路上,閃閃發光的啟明星。就剩一百天啦!”


    桑逾微笑著說:“是啊,就剩一百天了。”


    距離徹底撇清早戀的罪名就剩一百天了。


    第36章 含苞(二) 疼她還來不及。


    誓師大會結束後, 是學校為高三學子籌辦的成人禮。


    比誓師大會還要隆重盛大。


    大家首先要跨過教學樓下的“成人門”,從年級主任手裏接過一朵精心包好的向日葵,脖子上掛上紅圍巾, 走過有全年級老師夾道歡迎的紅毯, 在紅毯的盡頭拍照留念,然後由班長帶隊回到禮堂, 觀看名為《我的十八歲》的紀錄片。


    活動結束已近黃昏。


    學校估摸著學生們也沒心思上晚自習了,就給全體高三生放了一晚假, 主打的就是一個勞逸結合。


    來給桑逾送飯的桑黎川聽聞桑逾他們的晚自習不用上後,腦筋一轉, 讓桑逾帶路,一起去看望被趙毓芳送走的桑玨。


    江憬今年剛讀完研,在空天科技研究所工作,立了業卻沒有成家,因此目前跟著父母住,桑逾沒想到這麽快就又可以見到江憬了, 不禁暗自竊喜。


    他那兒離桑逾他們家沒有多遠的距離。


    在桑逾的印象裏,上了立交橋,再從立交橋上下來, 差不多就快到了。


    桑逾平時的表達欲並不強烈,就連今天的演講稿的內容,也是她斟酌了很久,才決定要當著全年級師生的麵說出來的。


    可是她真的有好多話想對江憬說。


    她想把自己一天的所見所聞所感統統告訴他, 把她的快樂與自豪分享給他。


    他們還沒上路,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了。


    江憬他們一家人住在遠近聞名的高檔小區, 物業服務相當到位, 客人一到小區門口, 主人就知道了。


    但是桑逾感覺江家不太歡迎他們,保安電話通知時跟那端聊了很久,起碼有五分鍾。


    桑逾低頭盯著學校發給她的向日葵,有些失落地想:也許對於江家來說,他們家的人,都是會給他們添麻煩的不速之客吧。


    從那年來北京起到現在,他們家就承蒙江家照顧,就像遠道而來投奔他們的窮親戚。


    不,連親戚都算不上,非親非故的,說是討飯的還差不多。


    隻有桑黎川一廂情願地管這叫禮尚往來,實際上每回還的人情和物件都不值一提,而□□他們的次次都是得令他們感恩戴德的大忙。


    中肯地說,江家是沒義務幫他們的。


    時代更迭,江家雖然不像九零年代那般風頭無兩,但也算得上風光無限,江憬的爺爺至今受著黨和國家的優待,以及億萬人的敬仰,德高望重,功勳卓著。


    她小時候不懂事,未將江憬的家世當回事,長大了才知道這一家子成員都是何等人物。


    簡直像做夢一樣。


    現在大人們之間的氣氛這麽微妙,也不知道這微妙的氣氛會不會蔓延到她和江憬身上來。


    桑逾懷著忐忑的心情跟隨桑黎川登門拜訪,所有的憂愁都在江憬家的門打開的瞬間消散了。


    是桑玨給他們開的門,手上戴著濕漉漉的橡膠手套,腰間係著圍裙,顯然在給他們開門前竟然在洗碗。


    桑逾瞠目結舌,半晌磕磕巴巴地說:“這朵向日葵送你。”


    桑玨不愧是“玨姐”,高傲又驕矜地說:“你先隨便放哪兒吧,我現在沒空搭理你。”


    桑黎川依然擺出一副慈父的樣子,和藹地說:“幾月不見,我的阿玨變得這麽能幹了,真是爸爸的乖女兒。”


    桑玨長大後察覺到他對她母親的冷淡,再也不像小時候那麽黏他了,見狀反倒冷漠地後退一步,不耐煩地說:“你們到底進不進來,我八點就要交家政作業了,急著去幹活呢。”


    桑黎川愣了愣,沒想到桑玨見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這讓享受從被需要中獲得的優越感的他感到無所適從。


    桑逾率先反應過來,彎腰換鞋,扯了扯桑黎川的袖子,對他說:“我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桑黎川回過神來,臉“唰”地黑了下來。


    姐妹二人剛才沒一個叫他“爸爸”。


    這是一套適合三世同堂的複式空中墅,雙臥雙客的四居室,客廳、餐廳和廚房在一樓,書房和茶室在二樓,雙麵陽台配上全景采光落地窗,視野非常開闊。


    江海平和孫茹婷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新聞聯播》,饒是知道他們來了,也等到見到麵了才起身相迎。


    或許是聽到熱鬧的人聲了,江憬也從房間裏出來,向桑黎川問好。


    直到江憬出來,總算是有個人捧著他了,桑黎川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


    桑黎川此番前來是帶著目的來的,為的就是借著昔日的“交情”,看能不能從江海平這裏撈到點好處。


    江海平畢竟是從過政的,才疏學淺是他自謙的說法,再怎麽不精謀略,也是有幾分城府在的,跟桑黎川打了幾輪太極,去書房繼續過招了。


    孫茹婷被桑玨催著幫她提交家政作業,管孩子去了。


    客廳裏隻剩下桑逾和江憬。


    桑逾抬頭和江憬對視一眼,鬼使神差地將手上的向日葵遞給江憬,問江憬:“哥哥,我不會養花,你會養嗎?這花你養著吧。”


    江憬其實不會養花。


    侍弄花草這種事情,他爸和他爺爺都擅長,也就用不著他學了。


    不過桑逾既然問他了,他還是找了個能當花瓶用的器皿裝上水,把花插了進去。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無事可做,唯有麵麵相覷。


    江憬靜默兩秒,跟桑逾介紹道:“家裏一共四間房,我爸媽住一間,桑玨住一間,我住一間,還有一間是空房。我和我爸媽住樓上,桑玨一個人住樓下。她不怕黑,也不怕打雷,從來沒上樓找過我們。”


    桑逾順口說:“除了你,她什麽都不怕。”


    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


    桑逾自知失言,忙不迭說:“我還是給哥哥講講白天的經曆吧。”


    江憬笑起來,從燒水壺裏倒了杯失去熱度的溫白開給桑逾:“好啊。”


    桑逾自然而然地接過杯子,對著江憬道了聲謝。


    兩個人坐下說話。


    桑逾先給江憬講了自己參加了誓師大會後的感受。


    “不管在學習上受到了多大挫折,大家的心態好像都是積極向上的。即便是有一點消極情緒,談一談淩雲壯誌,談一談民族存亡,眼裏頓時就有光了。大環境總是在唱衰,八零後要完了,九零後不行了,零零後躺平了。但是隻需要一個契機,熱情是立刻就能被喚醒的。”


    桑逾告訴江憬:“因為老師留給我的準備時間實在是太少了,我從台上下來的時候真的很遺憾自己的措辭不夠慷慨激昂。我隻恨自己沒有講得再大聲一點,情緒沒有再澎湃一點。但是到接下來的誓師環節,我發現我在演講時說了什麽不重要。當所有人起立,大聲說出自己想考什麽大學,一起為自己、為同伴加油的時候,場麵太震撼了,想不哭都難。”


    桑逾感慨道:“那一刻我才深切體會到,一個人的力量真的是渺小的,但是當一個人的努力變成一群人的團結的時候,就不容小覷了。我有幸生在人口基數這樣大的國家,感受到了民族的信仰,不僅僅是為我的祖國驕傲,更為我的同胞自豪。”


    說著她叫了江憬一聲:“你知道嗎哥哥。”


    江憬耐心地“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自從上次他意識到桑逾長大了,就迅速從教誨者的身份轉變成了聆聽者。


    他很喜歡聽桑逾發表見解,雖然並不獨到,但是與他的三觀完美契合。


    桑逾接著說:“大家都很優秀,我們也很幸運,學校對我們的全麵發展很支持。聽說我們最後看的那部叫做《我的十八歲》紀錄片是我們學校的同學自導自演的。學校知道了以後,不但沒有怪他們在高三不務正業,還征用了,拿到成人禮上播了出來。”


    她越說越激動,稍微調整坐姿,坐得更直了些:“他們在成績上雖然沒有體現出優勢,但他們的導演才華十分出眾。這部短片的基調平淡而不壓抑,有一種在平凡樸素中迸發出的力量。讓人感到的不是努力了卻達不到預期的挫敗,而是永不言敗的拚搏精神。靠真實來打動人心。特別是開頭他們說‘我是誰誰誰’,與結尾的‘這就是我的十八歲,我無悔的青春’遙相呼應,點題明旨,每個人的靈魂都從屏幕裏溢了出來。”


    桑逾給江憬描述了一下現場的反應:“一開始他們出場的時候,認識他們的同學都調侃式地起哄,到最後,大家一個一個呼喚他們的姓名,喊著‘你最棒’、‘你值得’,給他們鼓勵。我在現場看得太感動了。”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囁嚅:“我才發現不止我一個人的青春裏,沒有流行歌曲,沒有電視劇和電影,沒有聽過一場演唱會,沒有看過一場比賽,參加的所有活動都是在學校的組織和老師的安排下進行的。”


    江憬正想答應桑逾,暑假陪她把想做卻沒做過的事都做一遍,桑玨洗完碗從廚房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旋即義憤填膺地喊道:“你怎麽把我姐給弄哭了!”


    江憬失笑。


    怪不得大家不願與情感充沛的小哭包親近,這可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江憬不想解釋,隻是說:“我疼她還來不及,欺負她做什麽?”


    桑逾聞言一怔,心口迎來了一陣如山呼海嘯般的悸動。


    作者有話說:


    大家五一快樂~


    第37章 含苞(三) 變故。


    江憬將桑逾帶來的花養了起來。


    從花店買來的向日葵削了根, 隻能水培。


    他悉心將花的莖稈斜剪了一截,在網購的營養液到前,滴了些許雪碧, 想著應該能幫著這朵向日葵撐一段時日, 結果當他收到營養液的快遞,打算給向日葵續命的時候, 發現插在醒酒器裏的向日葵不見了。


    他滿屋找了一圈,終於在桑玨房間的垃圾桶裏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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