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倘若正義消亡,國際關係經營得再好,隻要國內民不聊生,她夢寐以求的理想將變得毫無意義。


    桑逾馬不停蹄地趕到醫院,卻在病房門口吃了個閉門羹。


    桑黎川的律師團隊已經按照他的吩咐準備起訴了,換了兩個像門神一樣的保鏢來。


    保鏢告訴她,他們老板正在休息,誰都不見。


    桑逾自報家門:“哥哥,我是他女兒,也不能進去嗎?”


    保鏢麵孔嚴肅地再次申明:“是的,小姐,誰都不見。”


    桑逾歎了口氣,有些後悔自己為了參加八校聯考離開了桑黎川身邊,錯失了跟桑黎川麵對麵對話的良機。


    沒關係,她等。


    桑逾守在桑黎川的病房門外,等一個他出來活動的時機。


    哪怕從昨天到今天,睡眠時間不到一小時,她也倔強地等候著。


    將近夜晚十一點的時候,桑黎川終於要人進去伺候他上廁所了。


    保鏢打心眼裏不願意做這種又髒又沒有尊嚴的苦差事,猶豫的兩秒,桑逾趁勢溜了進去,貼心地說道:“這種事就讓我來吧。”


    桑逾說著拿起泛著酸臭味的痰盂向桑黎川走去。


    她向來細心周到,將桑黎川服侍得妥妥貼貼。


    桑黎川對她孝心滿滿的舉動很是滿意,本是寬慰地笑著的,一聽桑逾提到昨晚打傷她的工人,馬上拉下臉來,問她:“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你站哪邊的?”


    桑逾大著膽子說:“我是爸爸的女兒,但是這件事就是爸爸做錯了啊。爸爸,你把他們的血汗錢還給他們好不好?今後我們本本分分賺該賺的錢,不要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了。阿逾希望您能做個好人啊。”


    她說的這些話裏,很是有幾個字眼碰到了桑黎川的雷區,他不禁臉色大變,索性裝都不裝了,一怒之下舉起病床旁的不鏽鋼開水瓶就往桑逾身上砸去。


    “傷什麽天害什麽理!我什麽時候成惡人了!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連親疏遠近都分不清!”


    腎上腺激素飆升致使他一時間失去了痛覺,胸口起起伏伏,怒目圓瞪。


    幸虧那不鏽鋼開水瓶裏麵是空的。


    桑黎川嫌醫院裏公用的物品不幹淨,壓根沒有用過。


    如若不然,桑逾即便是不被砸傷,也會被燙傷。


    不鏽鋼開水瓶砸到了她的大腿根,嬌嫩脆弱的肌膚與鈍器接觸,產生了強烈的痛感。


    桑逾狠狠“嘶”了一口涼氣。


    桑黎川也不管剛才砸傷她沒有,對著門口的兩個保鏢罵道:“你們兩個是瞎了嗎?把她給我轟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再放她進來!”


    說著又衝桑逾吼道,“吃裏扒外的東西,我桑黎川有你這種女兒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給我滾!”


    兩個保鏢趕緊進來把桑逾架出去了。


    直到病房的門嚴絲合縫地關緊,桑逾才從突如其來的轟攆中回過神來,一臉不可思議。


    她不得不接受桑黎川根本沒有喜歡過她的事實,也難以相信她盼著這麽久的父親、桑逾攀了這麽久的父親,竟然是一副這樣醜惡的嘴臉。


    桑黎川遠比她了解和以為的更加無恥。


    她就不該寄希望於自己能夠讓他改邪歸正。


    他遲早會遭報應的。


    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毛毛雨。


    桑逾還以為沒有下雨,淋著雨在路上走。


    半路上,她下意識環著雙臂抱住自己,忽然發現兩側的衣袖被雨水打濕了。


    再一看,不隻是袖子濕了,渾身都是粘膩的雨水。


    她心裏難受得連軀體上的難受都感知不到了。


    家本是遮風擋雨的地方,可那個冰冷的家她一點兒也不想回。


    一想到昨晚遭遇的圍堵她就心神不寧。


    桑逾仰頭望了望漆黑的夜幕中被路燈照亮的雨絲,六神無主地想:小媽,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家裏的頂梁柱不在了,房子都快要塌了。


    桑逾無家可歸,打算在學校附近的肯德基對付一夜。


    在角落裏趴了一會兒,就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以為是她什麽都沒點,所以店員來趕她走了。


    沒想到一抬頭,在肯德基打工的大學生姐姐給了她一遝紙巾,提醒她:“你渾身上下都濕透了,不擦幹淨就這樣睡會感冒的。”


    桑逾連忙說:“謝謝姐姐。”


    “沒事兒,我也因為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過。”女大學生店員衝她眨了眨眼,“明早我下班前送你一碗粥,就衝著這份同仇敵愾的緣分。”


    桑逾下午沒吃飯,聞言摸了一下肚子,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嚕”叫了一聲。


    她尷尬地看向女大學生店員,女大學生店員也尷尬地看向她。


    “好吧。”女大學生店員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還是現在就兌現吧。”


    三分鍾後,女大學生店員端給她一份帕尼尼、一對奧爾良烤翅和一杯冰可樂,慷慨地說:“吃吧,我請你的。”


    然後就回後廚忙活了。


    淩晨的肯德基依然人滿為患,收留了許多和她一樣無處落腳的人。


    天涯共此時。


    江憬也還沒有睡。


    他們今天去爺爺家給昔日的老首長賀八十大壽。


    江鶴雨的父母依然因為遠在尼泊爾沒能趕回來,派了江鶴雨作為他們家的代表去恭賀老爺子的生辰。


    老首長人老了懷舊,常回憶過去,拉著承歡膝下的兒孫,將改革開放時期的奮鬥故事翻來覆去講了八遍。


    直到把自己講困了才放他們走。


    江鶴雨說明天早上要參加聯考,沒車送怕遲到,就借住在了江憬家。


    江鶴雨去浴室洗澡,江憬就拿出藏在櫃子裏的被褥將家裏的最後一間空房的床鋪好,準備讓江鶴雨睡。


    結果江鶴雨洗完澡一出來就爽朗地說:“哥,我今晚跟你睡。”


    江憬不習慣跟別人睡一張床,為難地說:“你是有什麽非和我睡不可的理由嗎?”


    江鶴雨說:“我明天要接著參加聯考,考英語和理綜,這倆都是我的一生之敵,薄弱得不能再薄弱了,你能給我傳授點經驗嗎?不然到時候成績一公布,我跟桑逾之間的距離差得一麵牆都容不下,那多丟臉啊。”


    江憬心念驀然一動:“桑逾也要參加?”


    江鶴雨說:“對啊,八校聯考嘛,我們學校和他們學校都在這八所學校裏。她現在肯定高枕無憂,但我現在焦慮得根本睡不著。”


    江憬笑起來:“要是真有普適的經驗,你這三年豈不是都白學了?你就養精蓄銳,以不變應萬變吧。睡吧,桑逾現在肯定也睡了,說不定還做著美夢呢。”


    第40章 含苞(六) 收留。


    聯考第二天, 考英語和理綜。


    英語對於桑逾來說難度為零。


    她一個小時就把卷子做完了,剩下的時間也是都用來睡覺的。


    監考老師換了,按理說應該沒人再管她是否在考場上睡覺了, 可有人覬覦著她卷子上的答案, 用橡皮擦砸她。


    桑逾吃痛轉身。


    那個昨天想抄她選擇題沒抄成的男生衝她擠眉弄眼,示意她把卷子給他看。


    英語這門科目的試卷上幾乎全是選擇題, 抄起來相當方便。


    可兩張桌子之間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如果不是擁有千裏眼, 應該很難看清。


    桑逾知道,她如果不把自己的答案給這個男生看, 很有可能會惹事上身,而且就算她給他看了,對方也不一定能看得清。


    可是不作弊和不縱容作弊是她的原則,直到收卷她都沒有把自己的答案給那個男生看一眼。


    考試結束後,那個男生果然威脅她:“最後一門了,也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如果你再不給抄,那咱們就走著瞧。”


    桑逾不知道他是怎麽在做得不對的情況下有底氣說出這些話的。


    一般人的話,被別人拒絕一次就會懂得收斂, 並且會害怕對方把這件事廣而告之。


    可對方似乎把百折不撓的精神用錯地兒了,竟然衝她蠻橫地衝她耀武揚威。


    於是下午開考前,桑逾就借口卷子印錯了,把這件事告訴了監考老師。


    沒多久這個男生就被學校裏的保安帶出了考場。


    桑逾鬆了個口氣, 將掛在脖子上的校園卡翻了個麵。


    塑料隔膜裏,校園卡的背麵是和江憬重逢時他給她的名片。


    從前她不愁考不好, 就覺得大家求神拜佛沾好運多此一舉。可輪到她對成績有所求, 頓時就需要這樣一份安定心神的玄學力量了。


    她閉眼祈願江憬能保佑她能考出理想的成績後, 安心完成了最後一場考試。


    考試結束,桑逾因不知道去哪兒而在學校裏逗留了一會兒。


    兩天沒有洗澡了。雖然春天沒有夏天那麽容易出汗,但淋過雨後她莫名覺得身上臭烘烘的。


    猶豫了許久,桑逾還是決定回家洗個澡,換件衣裳。


    回家的路上,她總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


    可一回頭,卻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她懷疑自己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精神狀況不佳,產生了幻覺。


    不過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一路上都盡量走的人多的大道。


    可惜快到家的時候,還是要途經一條不得不走的窄巷。


    每每經過這條窄巷,她都會感到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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