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甜蜜香醇的味道漸漸散開,透著一股清香的花香,入口即化,但這般甜滋滋的東西怎會是周始口中的毒藥,她才不信呢。


    楚慕瞪他半響無果,隻能低著頭,自個小聲嘟嘟囔囔說:“阿始騙子。”


    臭阿始,又想騙她,明明是糖。


    ——很好吃的梨花糖。


    月色越發澄亮,天已越發晚了,他獨自靠著欄台上,“楚慕,明日天亮,我們便起程離開常州吧。”


    “好。”楚慕自然沒意見,她恨不得早點回到鄞州呢,沒有人會不想回家,她想,周始應也是想的吧。


    他又如之前般問她:“怕嗎?”


    她亦如之前那般回答,“不怕的,阿始,有我在,你也不用怕。”


    若可以,她也想幫他,照顧他,無論這一路會有多麽艱辛,那麽不容易。隻是,她明明說的那麽認真,周始卻還在笑她傻。


    遙遙欄台上,對影成雙,張子澄見一人笑得彎腰捂肚,一人氣得雙手插腰,不免揺著扇子擋住眼睛,直呼:辣眼睛!飽了!


    後來回屋裏歇息時,周始將整包梨花糖全留給了她,他說他不喜歡吃這些甜的東西,還叫她夜裏不要貪吃,少吃,否則壞牙了他可不管了。


    …………


    天剛拂曉,濃霧蒙蒙,城門剛開一輛馬車飛快駛出常州城,往南邊去了,不多時張子澄騎著馬領著手府下的人也出了城,與周始他們的方向截然相反。


    一路向北,一行人剛進郊外林中,張子澄便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緊拉韁繩,迫使馬兒停了下來,身後幾人也紛紛停了下來。


    有人喚道:“門主。”


    張子澄卻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他不緊不慢地拿出一袋錢,伸手往裏一抓,數十個大小相同的銅板飛快擲出,分別往不同方向發去,他先發製人,一瞬間,五六道黑影陡然從樹上顯出原身。


    可當他看清領頭之人後,心卻猛然不安了起來。張子澄蹙起雙眉,“劉承易?你不是去邊境了嗎?”


    “你怎會來此?!”


    劉承易看著衣袖上被劃出的口子,冷笑一聲道:“張子澄,我若真去了邊境,是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張子澄露出略微嚴肅的表情,“說清楚。”


    天色清明起來,劉承易笑容清晰,他輕歎一聲,語調略顯懷念,“這打小啊,在樓裏就屬你們倆關係最好,我知道他救過你的命,你向著他,幫他挺他這些我都知道,可你真當我有那麽蠢,會信你的話?”


    “周始他,現在應該還在常州那邊吧?早上剛出的城,我猜人還沒走遠呢。”


    此話一出,張子澄算是什麽都明白了,他神色微變,抿緊雙唇:“你派人跟蹤我,還是說我身邊有你的人。”


    劉承易擺手一笑,“子澄,大家都是十方樓的人,這話談不上。不過還是多虧你,不然這小子可難尋了。”


    張子澄聞言冷哼一聲,“你找他有何用?不如回你的四門去,把四門管好了。”隻憑劉承易一人,他倒不怎麽擔心周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周始的能耐,隻需攔住他們,不出一日,周始的蹤跡便難尋了。


    “回四門?”劉承易眉頭一挑,“我義父人都死了,我回去又有何用?”


    他手裏的長劍吞吐著光芒,明晃晃的宛如一條毒蛇,“是他殺了我義父吧,十方樓的規矩是取而代之,他把上一任門主弄死了,我若想做門主,我就要弄死他。”


    張子澄眼中掠過一抹嘲諷,“看來你還是為了門主之位。”


    “那又如何。”劉承易不以為然,笑道:“反正周始,我是一定要殺的。”


    張子澄亦是一笑,他搖搖頭,語氣顯得有些無奈,“他要死要活,我管不住。可今日我不會讓你過去,何況單憑你,也殺不了他。”


    十方樓高手如雲,數不勝數,可在已知的門主中周始排行雖小,武功路子卻不遜色於任何一人,在樓裏也算佼佼者。


    一個劉承易,還不足以令他畏懼。


    劉承易自然也知自己不敵周始,所以這些天在常州,他一直按兵不動,也不急迫,因為他在等一個人。


    “我是殺不了他,可大樓主不是傻子。在你出樓不久後,她便派了有龍護法過來。”他輕撫劍身,手指輕輕一彈,頓時,一聲清脆的錚鳴聲響起,“就在一個時辰前,我把周始的消息悄悄送了過去,你說他們倆對上,應該會很精彩吧,可惜咯看不到了。”


    張子澄盯著他一言不發,劉承易又自顧自地說:“我們的六門主對上十方樓第一護法,強強對決,你說到底誰更勝一籌呢?”


    有龍是大樓主一手培養出來的心腹,忠心耿耿,平日極少出手,他刀法奇特,不是個好招惹的人。


    周始若是對上了他,怕也吃不了好。


    張子澄聞言頓時怒瞪,他的名字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字一句:“劉承易!我看你是活膩了!”


    劉承易卻還是笑著,他忽然想起什麽,臉上笑容更盛,“哦,聽說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姑娘,是不是啊?”


    張子澄雙眼一眯,撥出劍來:“你還真是在找死啊。”


    話落,兩撥人一觸即發。


    而另一邊的山道上到底十分靜謐,除了呼呼風聲,便是馬蹄落下的聲音了。


    周始坐在馬車外趕車,車簾晃動,楚慕從車內探出半邊身子,她手裏拿著湯婆子,放在周始身旁問,“阿始,你冷不冷?”


    這天雖在漸漸回暖,可總在車外吹風怕是會受寒,楚慕歪著腦袋看他,眼底掠過一抹憂色。


    “不冷。”少年慢悠悠地趕著車,馬車正平穩而又緩慢駛著,十分愜意,他偏頭睨楚慕一眼,語調懶洋洋的,“從常州到晉陽,一路要經過大大小小十幾個鎮子,路途遙遠,這一路上恐怕有的受了,咱們不妨走慢一些,路上吃好喝好玩好,慢慢的走,如何?”


    說著他又補了句,“反正一年之內,準能送你到鄞州去。”


    楚慕盤早就算過了,這一路不管怎麽走都需花上一年時間。從玉陽關到常州,連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沒走上,等到了晉陽,之後還要過商都、江州,最後才到鄞州。


    這一路還遠著呢。


    她將湯婆子放到周始懷裏,“好,我聽你的阿始,天冷,你記得捂捂。”


    懷裏一片暖意,周始垂眸,細密的睫毛在眼瞼下篆著小片陰影,他低低一笑,一隻手撫在湯婆子上,對楚慕說:“今兒起的早,你進去眯會吧。”


    今兒天還沒亮,兩人便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常州城。楚慕確實有些困倦,她昨夜躺在床上根本沒睡著,今早倒是想睡的厲害。


    小姑娘軟軟應聲,又重新回了車裏。


    馬車緩緩行駛,這天卻逐漸暗沉下來,天邊烏雲壓境,將光亮點點吞噬,四處悶的厲害像是要下雨了。


    楚慕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模模糊糊醒過來時發現馬車停了。她揉著眼起來,外頭靜悄悄的,唯有雨聲滴答不停。


    雷聲轟轟,楚慕嚇了一跳,她悄悄掀開窗紗一角,外麵雨絲如線,來勢洶洶,似是將他們困在了此地。


    她放下窗紗,車內不見周始身影,外頭下著這般大雨,他不會還在外麵吧?


    楚慕立即找出一把油紙傘,掀開車簾往外瞧去,車外不見周始身影,楚慕正想呼喚,眼眸微抬,到了嘴邊的話卻遲遲沒有喊出聲,她握緊手裏的油紙傘,心緊緊一縮。


    馬車停在林中,雨勢頗大,馬車不遠處圍著一排黑衣人,這些人個個頭戴鬥笠,一身黑色勁衣,手執長刀長劍,叫人看不清麵容。


    可楚慕心裏卻知,這些是十方樓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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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風雨阻


    ◎周始,你給我撐住了!◎


    遠山霧靄,雨聲沙沙,暗沉的天隨著這些人的出現越發壓抑,烏雲密布,由淡及濃,這雨是愈下愈大了。


    十方樓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此,楚慕想不明白,她正不知所措著,倏忽一道黑影從車頂跳下映入楚慕眼簾,那人擋在她麵前,也將她的視線遮掩。


    一身黑衣,甚是搶眼。


    周始急急側過身,看向楚慕,他一身都被雨打濕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瞧著略顯幾分狼狽,少年白淨雋秀臉上全是雨水,順著弧度緩緩淌下,楚慕見狀連忙迎上。


    “阿始,你有沒有事!”


    她急著要出來,周始按住她的肩,將她推回馬車裏,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別出來,快進去。”


    楚慕緊緊咬著嘴唇,“可、可這些人?”


    馬車四周都被黑衣人圍住了,現在是想走也走不了。十方樓突然派出這麽多人,定是衝著周始來的,他一個人,又在深山老林裏,這麽大的雨他們怕是連跑都不好跑,這該如何是好啊。


    周始神色始終很淡,他揉了揉楚慕微顫的手,他的手很涼,少年輕聲安撫道:“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在車裏不要出來。”


    “那……你要小心。”楚慕微微頷首。


    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幫不上忙,一不小心恐怕還會添亂,現下隻能在車裏,乖乖等周始回來找她了。


    隻求周始平安無事,化險為夷。


    周始遞給她一把匕首,還是上回那把,他說:“你自己也小心點,乖乖等我回來。”


    “嗯。”


    楚慕接過匕首,還想說些什麽,車外的木門已被周始一把關上,車簾微微晃動,連外頭的雨聲都變輕了,什麽都聽不清楚。


    驚雷陡起,雨簾連連,周始冷眼睨著這些黑衣人,一把抽出腰間軟劍,泛著寒意的劍身在雨中微打了個彎,錚錚作響,他望著中間那道高大身影,冷冷一笑:“有龍護法,真是許久不見了。”


    有龍體形魁梧,身高八尺,一件寬袍掛在身上鬆鬆垮垮,手裏拎著把大刀,如鏡般的刀身明晃晃十分刺目,他這人最不喜廢話,把刀往前一舉,便道:“六門主,大樓主有令,著你速速回樓,我等是來接六門主回樓的。”


    “還請六門主與我等回去。”


    他字字清晰,聲音裏透著一絲強硬。


    周始卻輕嗤一聲,悠悠道:“請我回去卻來這麽多人,護法您還真是費心了啊。”


    話峰一轉,周始勾起唇笑道:“但若是我執意不回,護法想如何?”


    他道:“直接把我抓回去嗎?”


    有龍眸色一深,抓緊了手中的刀,他早知周始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六門主,請不要讓我們難辦,如今四門主下落不明,你理應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劉成死了,與我何幹?”


    周始聞言雙眼微微眯起,周身頓時生出陣陣殺意,有龍神色不改,聲音極冷:“他可是你義父!”


    他話音剛落,陡然靜了下來,在這一刻周遭的空氣瞬間變得陰冷幾分,氣氛顯得有些劍拔弩張。


    而周始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仰起頭大笑了起來,黑衣人們麵麵相覷,不動聲色地拔出刀劍,對準周始,下一刻,他的笑聲戛然而止,“有龍,我不回十方樓。”


    他說著抬起手中劍,目光冷冽:“有本事便親手把我擒回去,不然就把命留下吧。”


    “六門主,這可由不得你了!”有龍用力握住刀柄,眼裏戰意已起,隨即冷喝一聲,“我要活的!”


    言畢,黑衣人如潮水般湧來,腳下泥水水花四濺,漫天大雨輕盈落下,落在眉眼,流進衣襟,處處透著一絲清涼。


    周始已經不記得第一次殺人,是種什麽感覺了,似乎是滾燙的血如火星般濺在臉上,怎麽洗都洗不幹淨,灼著那塊肌膚,每到夜深人靜時便隱隱泛起痛感。


    又像是這雨,落在臉上冰冰涼涼,偶爾打個寒顫,便再尋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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