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笑道:“你上次來雲棲橋時我不知,不然定然邀你同都督來我家坐坐。你以前常來我家玩,有時候能待一整天,我常跟別人說,你就像我親生女兒一般……不過我也不會為此打攪你,貴人事忙嘛,我是想起你喜歡吃豌豆黃,特意做了些送來。”


    宋春汐謝過:“您的手藝確實好,豌豆黃做得比外麵的鋪子都可口,我記得陳公子也愛吃,”頓一頓,“我記得他二十了吧,可曾定親?我跟妹妹都把他當兄長,那天見到妹妹時還提起呢,說希望陳公子早日娶個賢妻。”


    起先聽到她提兒子,陳夫人暗自欣喜,誰料她話鋒一轉,竟冒出那番話來。


    意思再明顯不過,陳夫人不由焦急。


    宋家兩個女兒容色出眾,但宋老爺性子執拗,常得罪人,她原先也沒有結親之意,直到宋春汐嫁入霍家,宋老爺成了霍雲的嶽丈,她才動了心思。


    幸好兒子與宋春菲是青梅竹馬,要接近不難,宋仁章夫婦與他們家也有交情,她以為這樁親事是板上釘釘,然而這幾日兒子去宋家,宋春菲竟閉門不見,回回都不露臉,關係一下便生疏了。她同徐鳳娘說起兩個孩子的終身大事,徐鳳娘卻說不急,說宋春汐舍不得妹妹。


    也許與這位都督夫人有關,陳夫人此次上門是為試探。


    哪曉得她還沒開始,宋春汐直接就將她的口堵住。


    陳夫人捂著嘴咳嗽幾聲,掩飾慌張:“慶霄的性子你也知,往常隻愛在家念書,說什麽賢妻,他這幾年就隻與你,還有春菲最親。”


    “文昇要是像他就好了,文昇一點兒都坐不住。”她沒搭陳夫人的話,轉而提弟弟。


    陳夫人一時有點無措。


    這姑娘年少時就有點傲氣,而今做了一品都督夫人,背靠永嘉侯府,她們這些四品官夫人又算什麽呢?哪怕是相熟的長輩,她也不敢胡亂說話。


    霍夫人瞧著氣氛不對,便勸陳夫人喝茶:“我看你嗓子不好,快潤潤喉吧。”


    陳夫人長得瘦削,臉上無肉,此時低頭喝茶看著有些可憐,宋春汐道:“教陳公子的還是那位張夫子吧?我看你不如換一位……我父親有位朋友姓朱,他教過的學生多數都中舉了,改日我回去與父親說一聲。”


    陳夫人一怔,而後弱聲道:“姓朱,我竟沒聽過,是不是也無甚名聲……”


    宋春汐不由動怒。


    此時霍夫人道:“我倒是認識幾位宿儒,看看哪位合適,到時你家公子可去那邊的書院念書。”她娘家是江州望族,楊氏一門曾培育出三代名臣,她父親便是其中之一,而今雖去世,楊家仍是人才輩出,她的兩位弟弟在欽州,揚州都擔任要職,自然人脈廣博。


    陳夫人忙不迭道謝。


    等陳夫人走後,宋春汐抱歉道:“可能母親您看出來了,這陳夫人想要春菲做兒媳,我不肯,為還以前的人情,才想幫他家換個夫子,誰想竟要您出手相幫。” 不過陳慶霄如今有宿儒指點,他們兩家互不相欠了,她的娘親也無話可說。陳家以後若敢出什麽幺蛾子,別怪她不念舊情。


    霍夫人笑了:“傻孩子,你嫁給阿雲就是我們家的人,你的事情可不就是我的事情?往後千萬別客氣,霍家擁有的一切,你想用便用。”


    宋春汐大為感動:“母親,我真不知如何報答您。”


    霍夫人搖搖頭:“談什麽報答,隻要你跟阿雲能夫妻恩愛,我就滿足了。”


    若能恩愛,她也不至於之前想要和離。


    如今是為大局考慮,沒辦法,隻不過她沒想到,霍雲現在的態度比以前還不如,宋春汐無奈道:“兒媳定會盡力,就是夫君,恐怕他嫌棄我……”


    霍夫人麵露詫異之色:“這怎麽可能呢?阿雲隻是不夠體貼,不會哄人,他何時嫌棄過你?不然當初……春汐,你聽我說,你們這樁姻緣是我向先帝求的,阿雲他也願意,不然憑他的脾氣,就算先帝賜婚他也會拒絕。”


    “何況,他從沒沾花惹草,他心裏是有你的啊,春汐,阿雲是喜歡你的。”她向兒媳保證。


    “……”


    一時感慨,不想婆母會這樣認真解釋,不過她第一次知,賜婚原是婆母所求,難怪如此細心體貼。但婆母說霍雲喜歡她,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信,但並沒有反駁。


    卻說陳夫人回去的途中,反複思量宋春汐的舉動。


    她在宋春菲的終身大事上表了態,不肯與陳家結親,但卻願意幫兒子換夫子,顯然是想助他中舉,步入仕途,可見宋春汐對陳家仍有情誼。


    她不免又振奮起來。


    宋春汐不是討厭他們陳家,討厭她的兒子,她是說宋春菲把兒子當兄長。


    可春菲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未必了解自己的心思,隻要再想想辦法,讓兒子跟宋春菲再親近些,她肯定就願意了,畢竟有七年的情分在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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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這回是真疼。


    望江樓位於聚賢街,此街是京城最熱鬧之處。


    宋春汐最後一次來這酒樓是在一年多前。


    那時她才嫁給霍雲不久,薑蓮約著出來玩,她就在望江樓定了五樓的雅間,隻是並沒有看到徐鈍,聽夥計說他出城去會見哪位客商了。


    她的這位表哥雖然有趣,但卻是鑽在錢眼裏的,她成親那日,徐鈍都忙於生意不曾露麵,隻送了份厚禮。


    見宋春汐錦羅玉衣,容色絕豔,像是哪家的富貴小姐,夥計們殷勤招待。


    但酒樓的管事認識她,親自過來詢問:“見過都督夫人,小人記得您來過,您那時對一道‘八寶海參’讚不絕口,可想再品嚐品嚐?”


    這管事有心了,宋春汐點點頭:“好,”又問他,“我表哥在不在,你把他請來。”


    “在的,小人稍後就去。”管事又推薦了幾樣菜肴,而後急忙下樓。


    徐鈍十分意外。


    他跟宋春汐許久不見,沒想到她會來望江樓。


    他整一整袍衫,對著鏡子又看了一會方才出去。


    “春汐!”他嗓門十分清亮,“怎麽不提前說一聲,不然我定然要在門口迎你,你可是都督夫人,你能來我們酒樓,蓬蓽生輝啊!”


    麵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白淨的臉龐上一雙鳳眼狹長明亮,神采奕奕。


    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宋春汐道:“表哥還是老樣子。”


    徐鈍摸了把臉:“我是老樣子,但你也是……總是襯得我自慚形穢。”


    宋春汐噗嗤一笑:“果然是一點沒變。”


    她揶揄他。


    可徐鈍並不覺得自己油嘴滑舌,在他心裏,宋春汐就是貌若天仙,不然先帝為何要把她許給霍雲?不就是覺得隻有她才能配得上霍雲。


    但這先帝實在是有點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他一撩衣袍坐下:“說吧,怎麽突然來找我?”


    宋春汐調皮地道:“我沒事就不能來嗎?”


    徐鈍幽幽道:“難道我說錯?你要是真惦記我,豈會這麽久才露麵?我雖是你表哥,也不好去霍家找你吧,隻能等著你找我啊。”


    “……”


    聽著挺委屈,但宋春汐知道他愛說笑,也不放心裏,正色道:“我聽說你現在可了不得了,在京城是大人物,我確實有事找你幫忙。”


    “你怎麽還騙我了?”徐鈍皺一皺眉,拿起茶壺倒茶,“我一個開酒樓,開錢莊的算什麽大人物?我若算大人物,那你夫婿算什麽?神仙嗎?也對,跟你正好是神仙眷侶,兩個人都是天界下凡的……我說,你來看我,我心裏高興,可也不要拿我尋開心嘛,你霍家有什麽事是需要我幫忙的?”


    真是個話多的,她隻是說一句,他能說一串。


    宋春汐道:“霍家的事我當然不找你,我是為娘家的事。”


    徐鈍的神色終於變得嚴肅起來:“姑父怎麽了?惹禍了?”


    父親的清名百姓都知,但為清名付出什麽,就隻有身邊的人才明白了,宋春汐道:“我知道有個人可能會對付父親,想請你去查一下他。”


    “誰啊?你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不能告訴你,他叫魏立民,寧州知府。”


    “……請我幫忙,這麽遮遮掩掩?”他有些不滿。


    宋春汐無奈道:“表哥,我有苦衷,你就當我是客人麽,此等生意隻要貨銀兩訖,向來不問緣由的。”


    做了都督夫人竟還有苦衷?徐鈍想追問,可瞧她水盈盈的眸子裏滿是期盼,一時倒不忍讓她失望:“行行行,你開口我能拒絕?我等會就派人去查,給你查得清清楚楚。”


    宋春汐笑了,從袖中取出銀票:“辛苦表哥。”


    “你要給我這個,我還不幫你查了!”徐鈍臉色一沉,“你真把我當表哥就收回去。”


    其實每逢過節從他送來的厚禮就知,徐鈍十分感念當年母親的支助,看樣子是確實不會收了,宋春汐道:“不要算了,省我銀子呢。”以後補一份禮就是。


    他哈的笑了。


    夥計端了一些菜過來,二人吃著飯,看看遠處隱約可見的澄江,又說些年少往事。


    臨走時,宋春汐問:“你為何到現在還未娶妻?”


    “娶誰啊?你給我找一個?”


    二十四歲對男子來說也實在不小了吧?但看他很不在意,宋春汐勸道:“……母親擔心你,怕你孤寂沒人相陪,你還是快些成親吧。”


    “好,再等我掙上黃金萬兩,到時必請姑母替我擇妻。”


    “……”


    黃金萬兩可是天大的數目,宋春汐聽出來他是在找借口便不提了。


    徐鈍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走到門口,他忽然頓住:“不對啊,照理說,魏立民不應該與姑父為敵才是。”


    “此話怎講?”


    “我剛才想起件事,我手下一個管事曾為錢莊的事去過寧州,這寧州離京城不遠,中間就隔了一個津州,他是去收賬的……我記得他提過當時寧州知府抓捕了蘄國公的次子,百姓都說他是清官。”


    一個清官,竟然會誣陷父親?宋春汐頗為驚訝,此事越來越不簡單了。


    “恐怕不好查呢,真的勞煩表哥。”


    “無事,你常來看我就好。”


    兩人說著往樓下走。


    宋春汐琢磨起魏立民這個人。


    這魏立民跟父親沒有來往,又重聲譽,這樣的官員,為何要對付父親?貽誤軍機,本是重罪,何況那時燕國被外敵圍攻,焦頭爛額,連失五城,正缺一個替罪羊。雖然她隻夢到父親被定罪,可父親的下場如何,她不忍去想。


    魏立民到底與父親有何深仇大怨,如此狠毒?


    還是,他不過一枚棋子,受人指使?如果是的話,那背後之人可是參與了設計霍雲與天子一事?


    宋春汐有太多的疑問。


    分神間,腳下踏錯一步,整個人朝右側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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