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叢瀾滿意地點頭:“好。”


    餘笙讓開路,手腕一緊,她這才緩過神來,她跟陸衍的手一直牽在一塊。她仰頭對上他的眼神,很微妙的眼神,複雜得她看不太懂。


    “沒事的。”她安撫道,在她眼裏,他現在就是被母親嚇傻的大兒子。


    陸衍被他母親這一番騷操作差點給整懵,就怕她對餘笙說些不該說的,“我在外頭等你?”


    餘笙不明白他的緊張:“不要緊。”


    沈叢瀾瞧他們黏黏糊糊的樣,“嘖”了一聲。餘笙趕緊掙脫開,給她帶路。


    一樓有給客人用的洗手間,在樓梯轉角的盡頭。餘笙走在沈叢瀾邊上,一句話沒敢說。多說多錯,她不能給陸衍添麻煩。


    到洗手間,她先開了門,等沈叢瀾進去,她正要關門,對方說:“不用,我就洗個手。”


    餘笙聽懂了,果然是有話要說,她做足了準備。


    沈叢瀾打開水龍頭沾濕手,擠了盥洗台上的泡沫洗手液,等衝洗完泡沫擦幹水,她才轉過身笑著對餘笙說:“餘笙,我這人說話直,不會拐彎抹角,你聽過就算過。”


    餘笙腦子裏想的是她一位大學同學。校園戀愛畢分族,對方家裏從政,看不上她小地方出來的同學,哪怕她同學在自己老家其實也是數一數二的家族。他們分手那天,同學喝醉了酒,跟她們哭訴前男友的母親全程溫柔細語,笑著跟她分析利弊,權衡兩人的未來,但比起疾言厲色,軟刀子才更傷人。


    “您說。”餘笙沒想過跟陸衍走到最後,對他母親是尊重,其他的她不強求。


    沈叢瀾對她的波瀾不驚還算滿意,出口的話卻沒那麽客氣,“老實說,你配不上我的孩子。”


    在餘家夫婦麵前,她用“我家的小子”來說陸衍,在餘笙麵前又不是,“放心,我不是惡婆婆,對做惡人沒什麽興趣。”


    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喜不喜歡又是另一回事。她兒子喜歡餘笙,選擇了餘笙,她就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餘笙的事情。


    她每揮出去一刀,最終隻會落在她兒子頭上,這點她明白。


    沈叢瀾說清楚:“我不為難你,為難你就是為難我的孩子。可是,餘笙,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人與人之間的親緣很淡,我和你未必能親如母女,我也不敢保證你跟我的孩子能走到哪一天為止。所以,作為母親,我不要求你孝順我,理解我,我隻希望你能多為陸衍考慮,為你們的關係多想一步。”


    餘笙品了品,乍一聽很拗口,意思其實簡單,就是:我不為難你純粹是為了我兒子,希望你也將心比心,別為難我兒子。


    她品出了言下之意,反而鬆了口氣。


    “我知道的,您放心。”這也是真心話。


    天然優越的生活環境造就了沈叢瀾骨子裏的高高在上,餘笙並不反感,反而覺得敞亮。就像她說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說斷就能斷,能相處就處,不能就是沒有緣分。今天她可以是她婆婆,明天也可以不是,最關鍵的是她和陸衍能走多遠。


    沈叢瀾隨手關上門,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切的微笑,這一笑多了兩分柔和,“陸氏的風波與你無關,這是陸衍作為男人自己該處理好的。聲明怎麽說看你跟陸衍,你們商量著來,我和他爸爸不會插手。”


    說實話,這讓餘笙意外。黃金公關時間,從她和陸衍的關係被曝光,陸氏放棄了最優的澄清機會,官方不表態不甩鍋,反而是等她來決定如何聲明。這一來一回,陸氏的損失不可估量。


    餘笙不可否認的感動,這一路上胸口壓著的石頭落地。


    “好,我明白了。”她不會花言巧語,隻保證自己能做到的。


    沈叢瀾也不再多說,兩人回餐廳。


    *


    微博因為陸衍掀起軒然大波,陸氏偏偏不曾官方出麵表態,網友摩拳擦掌,越說越離譜。


    這事從出來到現在不到兩小時,源頭被幾方人馬查得幹幹淨淨。


    薑聞禮看著老老實實坐在客廳的薑聞樂,氣得不想說話,“說實話,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陸衍有多寶貝餘笙,他最是清楚。多驕傲一個人竟能心甘情願為了餘笙折腰,放低姿態處處遷就,餘笙的份量不言而喻。


    他怕的是這次真傷了餘笙,自己即便豁出多年情分,也保不住薑聞樂。


    薑聞樂一聽就炸了:“關我什麽事?沒看到我也被罵慘了嗎?”


    微博一開始隻是單純爆出陸太太的身份,說餘笙配不上陸衍。後來,風向不可控起來,陸衍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連帶薑聞樂也挨了罵。


    “肖雨陽呢?”薑聞禮拿著調查結果,結果顯示是肖雨陽的表弟放出的風聲。


    當時他跟陸衍報備過,說怕妹妹胡鬧,將餘笙是陸太太的身份告知。陸衍鬧離婚出來喝酒,他們在場,薑聞樂後來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肖雨陽,他能想到的隻有薑聞樂。


    薑聞樂私信都快炸了,就差發誓,“真不是!”她得知餘笙是陸太太的時候就懷疑人生了,哪來的功夫去動人,她又不是惡毒女配,“我雖然挺怨陸衍搶我嫂子的,可……”


    “等等!”薑聞禮太陽穴直跳,“餘笙什麽時候是你嫂子了?”


    薑聞樂忿忿不平:“怎麽不是了,你難得動個心,還被人給搶了。”


    薑聞禮:“……”


    他氣得肝疼,正欲發作,發現話題被她扯遠了,“繼續。”


    薑聞樂委屈巴巴:“我也忘了我想說什麽了。”她也慌了,明明不是她做的,全世界都在攀扯她,“我又不是那麽是非不分的人,她好好做她的陸太太,跟我有什麽關係?!”


    “哥,在你眼裏我就這麽三觀不正,毫無底線?別說陸衍已婚,我壓根沒有撬牆角的意思,就算真要拉低我底線,我會蠢到幹這麽損人不利己的事兒?用腳趾頭想也不能啊。”她見多了這種彎彎繞繞的算計,又身處娛樂圈,輿論的壓力她懂。她再怎麽樣都會顧及著兩家交情,顧著自己薑家千金的身份,沒道理給有心人去遞攻擊兩家的刀子。


    她這樣,薑聞禮的氣稍稍順了,“那到底怎麽回事?”


    薑聞樂:“你要不信,我打電話給雨陽。”


    她微信電話直接搖過去,對方居然秒接,她怕哥哥不信,索性打開免提,“雨陽。”


    肖雨陽直接搶話:“聞樂,怎麽樣?還滿意嗎?”


    薑聞樂:????


    薑聞禮怒目圓睜。


    薑聞樂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微博那事真是你?”


    “不是你讓我想辦法的嗎?”肖雨陽不答反問。


    “我什麽時候讓你想辦法了?”她急得將手機放耳邊,在薑聞禮結了冰的目光下,繼續外放。


    肖雨陽理直氣壯:“過去每一次你跟我抱怨,不都是要我想辦法的意思?”她遠沒有語氣裏的平靜,她壓根沒想到,為什麽最後被罵最慘的居然是陸衍。她也想不通,媒體營銷號怎麽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徹底失了控。


    她說:“反正隻要你最後能跟陸總在一塊就行了。”


    薑聞樂:“……”她竟然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薑聞禮卻若有所思。


    *


    午餐後,方儷書準備了下午茶,餘知雋因為女兒和陸衍結婚又離婚收到不少問候,他都沒有理會。兩家人剛坐下來喝茶,他電話響了,來電的是他公司的一位董事,為他最近打算投的一個項目。


    他看看對麵的陸緯丞,有點尷尬。


    沈叢瀾見狀,桌子底下踢踢丈夫,他立馬說:“陸衍,跟我去拿你行李箱。”


    陸衍說“好”,餘知雋這才放心去接電話。


    從後備箱裏取出行李箱,父子倆留在餘家花園。陸緯丞熟練從外套內口袋掏出包煙,抽出一支。


    陸衍似笑非笑:“爸,您這是背著我媽玩火。”


    父親前兩年進過一次icu,母親就明令禁止他再碰煙。


    陸緯丞隻得從少得可憐的煙盒裏勻了一根給兒子:“保密費。”


    陸衍接過,從口袋取出打火機,先給父親點上火,再給自己,他問父親:“今天媽是故意的?”


    他能猜到母親是為了他才整了這麽一出,但他並不想給餘笙任何壓力。


    陸緯丞吐出煙圈,他手指夾著煙,半伸著手臂,盡量讓煙離自己遠遠的,“陸衍,你知道的,在咱們家工作上我做主,在家裏你媽是絕對拿主意的人。”


    他本來也不是為了抽根煙,主要是想跟兒子談談心。


    “兒子啊,你媽雖然強勢,但都是為你考慮。”陸緯丞替妻子解釋她所謂的“強勢”,還有他猜妻子私下必然也會對餘笙“放話”,“你媽嘴硬心軟,作為過來人,她在感情裏的經驗比你和餘笙都多。”


    他對兒子和對女兒的教育不同,他對女兒是縱容寵溺,對妻子是遷就包容,所以,他也這麽要求兒子,“我們的經驗未必適用你們,不過,多看看多聽聽總歸沒有錯。”


    陸緯丞眼看兒子這兩年為了餘笙放低了姿態,甚至在他們領證的第二年,漸漸將重心全轉移到上海,反而跟他們聚少離多。他說不心疼是假的,但他也的確不曾遷怒過餘笙。


    他兒子什麽脾氣他了解,他信任孩子的眼光,也相信陸衍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陸緯丞回頭,正好看到落地窗裏沈叢瀾和方儷書言笑晏晏的畫麵,他給兒子支招:“你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路也給你鋪好了。”他下巴點了點邊上的行李箱,“接下來能不能追到老婆就看你臉皮夠不夠厚了。”


    陸衍意動,然而,還是心有顧慮。比起自己,他考慮更多的是餘笙。


    風起,煙往陸緯丞身上飄,他揮手擋了擋,“兒子,在外你可以要麵子,在老婆麵前,你的下限不妨再低點兒。你不用想太多,就當給你和餘笙一個機會。”他明白兒子的顧慮,盡力去打消,“我跟你媽不會拖你後腿,陸氏更不會,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話落,他拍拍陸衍的肩膀。然後,他將隻抽了一口解饞,還剩大半支的煙給滅了。


    陸衍笑了笑:“您這叫鋪張浪費。”父親的煙都不便宜,就來了這麽一口,真叫浪費。


    陸緯丞瞪他:“你媽鼻子靈,我冒著被沒收的風險,還不是為了你!”


    陸衍知道母親早發現父親有藏貨了,隻要父親不過火,她都睜隻眼閉隻眼,父親也心知肚明,沒有說破而已,“是,謝謝您咧。”


    陸緯丞讓他也別抽了:“你別這麽看我,以後餘笙也得這麽管著你,咱們都一樣。”


    父子倆會心一笑。


    下午陸衍父母離開,方儷書來問餘笙怎麽給陸衍安排房間。說是女婿,對他,他們更多的是拘謹。


    餘笙想了想,她還做不到跟他住一間房,“讓陸衍住客房吧。”


    方儷書欲言又止,在顧子奕的事情上他們還能插插手,對陸家他們不知道怎麽說。躊躇半天,她問女兒:“你跟陸衍到底怎麽回事?”


    別說怎麽回事,連餘笙自己都不明白。


    方儷書以為是她不願意說:“你們鬧到要離婚的地步,總歸有你們的理由。媽還是那句話,你跟子奕更合適些,兩家知根知底,哪怕受委屈了,我和你爸也能替你出頭。但是,陸家……”


    陸家家大業大,他們同陸家家世懸殊。下午不少人來恭喜他們,說餘笙一步登天,一腳踏入了頂級圈,完全是完成了階級式跨越,以後餘家也能跟著沾光。這話方儷書聽著格外刺耳,如果可以有選擇的機會,她並不願意同陸家結親。


    餘笙明白母親未說完的話,隻寬慰道:“陸衍他對我挺好的。”其他的她不多說。


    方儷書點點頭:“你帶陸衍回房間放行李,你是女孩子,別讓自己吃虧就是了。”至於餘知雋下午查證的兩年前陸衍名下的創業公司曾注資餘氏教育的事,她壓根不敢問,怕女兒真如網上所說是為了這個才嫁給陸衍的。


    她想不通的是,與陸家門當戶對的名媛這麽多,陸衍為何偏偏選擇女兒。她最怕陸衍真的有隱疾,找了女兒是因為餘家好拿捏。


    餘笙從父親那裏叫走陸衍,兩人折騰大半天終於獨處,總覺得比上午更尷尬。


    他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她走在他前邊帶路。到客房,她反手關上門。


    “你要怎麽澄清,我配合。”她主動提出來。


    陸衍脫了西裝外套,順便解開襯衫袖扣,餘笙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的還是她送的那一對。


    然後,她就看到他裹了紗布的胳膊。


    餘笙原本平穩跳動的心髒失了規律,她收回視線,目光看向別處。


    “餘笙,抱歉。”陸衍覺得今天這一出他多少對不起她,“如果你不願意看到我,我盡量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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