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江別情溫習完功課準備就寢時,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煞車聲,她趕忙走到落地窗前探頭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微微顛仆地走進屋裏。


    是鴻飛哥哥!遲疑了會,她隨即轉身下樓,隻因覺得他走路的樣子有些奇怪。


    剛下樓,便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於是腳步轉而移向廚房。昏暗中,她看到一團黑影頹坐在地上,忙打開燈,瞬間,眼前的景象讓她不由得驚駭得倒抽了一口氣。


    隻見關鴻飛微微低垂著頭,身上的製服破了好幾處,上頭還沾著塵土和斑斑血跡。她心神一顫,不假思索地奔向前,蹲下身察看他時又駭了一跳,鼻青臉腫的他顯然在外頭跟人打了架,全身上下幾乎都掛了彩。


    「鴻飛哥哥?」她輕輕扯了下他的手臂,試著喚醒有些昏沉的他。他身上的傷口必須趕緊清洗消毒和包紮,以免惡化發炎。


    關鴻飛紅腫的眼勉強撐開一條縫,一看見是她,臉色隨即一沉,並抬起手揮開她。這個動作顯然扯痛了他手上的傷口,飛揚的濃眉頓時蹙攏,還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你……你別亂動,我扶你上樓。」江別情移身至他的另一側,小心地撐起他沒受傷的左臂。


    「走開!」他毫不領情地推開她。「我的事不用-管!」說著,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腳步一個不穩,又要往旁摔去,幸好江別情及時扶住了他。


    「鴻飛哥哥,你受傷了,別這樣好不好!」她難過又心急地說。


    「不關-的事!」他又想甩開她,卻猛地一吃痛,整個人反而傾向她,重心全壓在她那纖弱的肩膀上。


    「小心!」江別情輕呼了聲,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撐住他,再也不理會他的抗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上了樓梯。


    許是太過疲憊,加上身上有傷,這一回關鴻飛沒再有什麽動作,任由她撐扶著自己回到他的房間。


    將他輕輕地放倒在床上後,她很快地為他除去鞋子,然後進浴室裝了一盆溫水、拿了一條毛巾後,趕緊回到床邊,擰幹毛巾為他擦拭臉上和身上的傷口。


    她的手勁溫柔,輕觸著他一臉的鼻青臉腫,毛巾滑過他緊閉的眼臉時,他忽地睜開眼,直直地瞪視著她,一隻手也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動作。


    「誰要-雞婆來著!我不是叫-別在我麵前出現嗎!」語氣是不善的,但因身上有傷而顯得有些虛弱,氣勢不若之前來得凶惡,也就沒那麽嚇人了。


    「鴻飛哥哥,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放下你不管。」她回視他充滿敵意的眼,溫和的神情有著絕對的堅持。「你也不想我去吵醒王嫂吧?」


    關鴻飛-眼看了她好一會,終於放開手,安靜地躺著。


    江別情對他微微一笑,繼續為他擦拭身上其它的傷口。當她看到他右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刀傷和半幹的血跡時,臉色霎時褪白。


    「一定很痛吧……」她不自覺喃喃低語著,擦拭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他無所謂地撇唇。「不過是被刀子劃了一道而已,少大驚小怪了。」


    她輕輕歎息了聲,沒再多說什麽。當她的目光移向他胸前被刀鋒劃破而泛著血絲的上身時,突地一愣!如果要幫他清潔傷口並消毒上藥的話,就必須先為他解開衣服,隻是……


    察覺到她突然停止不動,關鴻飛垂眸望向她。看到她蹙著眉,有些為難地望著他胸前的模樣,他隨即明白她停手的原因;於是,唇角緩緩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眸底也浮上絲絲惡質促狹的光芒。


    「怎麽?不是說要幫我清理傷口嗎?沒有膽量動手了呀?」挑眉勾睇著她,他譏笑道:「-該不會還來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吧,少蠢了。」


    江別情微微臉紅,她隻是覺得這麽做有些尷尬。隨即又想,他受傷了,情況特殊,自己實在不該顧慮那麽多,於是伸手替他解開所剩無幾的扣子。


    「你……能不能把手舉起來?」她小聲要求他配合,否則她實在很難替他把衣服換下來。


    他的反應是聳起一眉,涼涼道:「恐怕不行,我現在全身都痛得要命,沒力氣。」其實,這點痛對他來說隻是小case,他是存心為難她、欺負她。


    江別情別無它法,隻好硬著頭皮抬高他的手,將袖子拉下。然而,最困難的部分來了,她還得想辦法把被他壓在身下的衣服抽出來。原本這也沒什麽難的,隻要他肯配合地稍微抬起身子就行了,偏偏他動也不動,一臉懶洋洋地看著她,擺明了愛莫能助。


    迫不得已,她隻好一手伸進他身體下,使力推高了些許,另一手趕緊用力扯出有些破爛髒汙的製服。


    這個吃力的動作讓她不得不靠近他,沒束好的長發就這麽溜垂至他的肩頸之間,搔癢著他的知覺,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同時漫上他的鼻端。


    他登時愣住了一會,隨即蹙眉撥開那撩人意緒的發絲。


    「好了!」終於,江別情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白皙的臉蛋因過度使力而泛上一層淡紅,卻還是一臉溫和地對他笑。「擦幹淨之後,就可以開始上藥了。」


    看著她氣喘籲籲的模樣,關鴻飛想借機欺負她、讓她難看的興致倏然間消逸無蹤,眉間微微一蹙,他撇開眼不再看她,突起的煩躁讓他忍不住惡聲惡氣地說:「-的動作能不能快一點c:像隻烏龜一樣,活人也被-搞成死人了!」


    「對不起……」她瑟縮了下,而後趕緊起身回房裏拿出醫藥箱,又匆匆奔回他身邊。


    「鴻飛哥哥,這會有點痛,你稍微忍一下。」她好心地預告,隨即夾著沾上消毒藥水的棉花開始擦拭破皮流血的地方。


    她的動作非常輕柔小心,神情更是專注,沒漏掉任何一道傷口。一邊上著藥,她一邊蹙起眉,他的眼角和嘴角都被打破了,紅腫瘀血的模樣教人怵目驚心。


    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樣的感覺,應該是難過心痛吧。她忍不住想,這不會是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掛彩,在這之前,有人幫他清理上藥嗎?看著他胸前被刀子劃開的赤紅傷痕,她無法克製地為他感到憂心。不知道哪一天,刀子將不隻是劃過他的皮膚,而是足以致命的一刺!


    為什麽他這麽不懂得愛惜自己?是因為沒有人在乎他嗎?


    晚餐時王嫂所說的話,此刻不經意地又在她腦海裏回響著,讓她難過得幾乎要紅了眼眶。


    「鴻飛哥哥,下次……別再跟人打架了,好不好?」關心的話語不自禁地溜出她唇瓣,烏黑的眸專注地瞅著他,溢著滿滿的關懷與擔憂。


    「不關-的事……」他揚眸給了一記狠瞪,正想再口出惡言給她苦頭吃時,卻不意銜上她幽幽柔柔的眸光,那裏麵有著他渴求已久的溫暖與關懷,傷人的話就這麽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吐不出。


    極不甘願地撇過臉,他暗自懊惱自己是哪裏不對勁了。一邊又想著,她是不是腦子不正常啊,明明沒給她好臉色看,她竟然一點也不以為意,還這麽的……關心他。


    「伯父就你這麽一個兒子,如果你出事了,他一定會很傷心的。」江別情柔柔地接著說,一邊仔細地在他右手臂上的刀傷抹上藥,細致的眉隨著手上塗抹的動作緊蹙了起來,彷佛也感受到他的疼痛般。


    聞言,關鴻飛冷笑了聲。「他會傷心?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語氣充滿嘲諷。對於父親的愛與關懷,他早已不稀罕了,他甚至認為自己早就沒有了父親。


    「鴻飛哥哥,你怎麽會這麽想?」停住手邊抹藥的動作,她皺眉關切地注視著他。「伯父他……也許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表現對你的愛,我想,他心裏是很關心你的。」


    「-給我閉上嘴少-嗦了!」他沒好氣地吼她一句。「-以為-是誰?有什麽資格對我說這些話!」他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還不是拜她……的母親所賜!什麽人都可以說他勸他,就隻有她不可以!


    許是吼得太用力了,扯痛了瘀腫的嘴角,他隨即蹙眉呻吟了聲。


    見他這模樣,江別情隻得放棄和他溝通的機會,不忍他過於激動又弄痛了自己。為他上完藥,收拾好東西後,她盤腿坐在床邊看著他,仍不放心地問:


    「你還有沒有什麽地方覺得不舒服?」他身上青紫多處,胸前還有一片瘀青,她擔心他會不會有內傷。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沒事,-可以滾了!」幹渴的喉嚨讓他說起話來有些困難,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她仍然盯著他看,而後突然起身離開。


    關鴻飛愣了瞬,沒想到她真的一趕就走,心裏莫名地有些不快。


    整個房間突然沉寂下來,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寂寞感隨即靠攏過來,他嗤笑了聲。對嘛!這才是屬於他該有的感覺及生活,他已經習慣了不是嗎?然而,一抹黯然卻無法掩飾地浮現他眸底。


    全身隱隱作痛著,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別想好好睡了。口幹舌燥的他,渴望水的滋潤,而眼下他卻是一點下床的力氣都沒有,忍不住低咒了聲。


    就在這時候,江別情端著一杯水走進他房間。「鴻飛哥哥,起來喝杯水吧,你需要補充一些水分。」


    關鴻飛愣愣地看著她,一時無法開口回應。原來……她是下樓幫他倒水去了,他還以為……


    隨即,他回神過來,為自己方才的呆愣覺得有些兒惱,不自在地輕點了下頭,趕緊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鴻飛哥哥,你有辦法自己坐起來嗎?」隨著話聲響起,她人已坐在床邊,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再次占領他的嗅覺。


    「-看我這副樣子,行嗎?」他的嘴巴搶在他的腦子運作前做出了回應,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他,是存心撒賴,擺明要她扶他,可那並非為了要整她,而是……在一股莫名的衝動下,就這麽做了。


    「也對。」江別情回以柔柔一笑。「我扶你。」說著,將水杯放在一旁,使盡力氣抬起他的肩膀,小心地不弄痛他。因為無法一手撐著他、一手喂他喝水,她隻得讓他靠著她的肩,才取過水杯送到他嘴邊,讓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從來沒被人這麽溫柔地對待過,關鴻飛有半晌的失神。自她一住進關家,他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看,還口出惡言;而她非但一點也不記恨,還願意幫他,甚至對他一點防範心都沒有,該說她是善良還是愚蠢?


    心裏忽地又起了一陣莫名的煩躁,他很快地將整杯水一飲而盡,不待她伸手幫他,徑自往旁邊一躺,背對著她粗魯地揮了揮手,彷佛趕蒼蠅似,口氣惡劣地說:「-趕快滾吧!」


    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壞脾氣和壞口氣,江別情不以為意地溫溫一笑。「那,我回去睡了,明天早上再來看你。」


    說完,拿著水杯轉身退出他的房間,並輕輕地為他關上房門。


    待她走了好一會後,關鴻飛才轉過身來。望著合上的門板,年輕的臉龐有著複雜與混亂的表情,而後喃喃地自語著:「這並不能改變什麽……不能改變什麽……」


    他依舊是他,那個不需要、也不稀罕任何人關懷的關鴻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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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他是被一陣香味給喚醒的。


    睜開眼,本能地循著香味的來源望去,床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大碗的清粥、一盤綜合小菜,和一杯鮮奶。


    嗅覺的刺激,加上昨晚體力過度的流失,他頓感饑腸轆轆,忍著痛爬起身,顧不得還沒刷牙,便開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這才想到會是誰把早餐端進他房裏的。忽地,一張白色的便條紙映入他眼簾,就貼在他的台燈上。伸手扯下一看,上頭娟秀的字跡雖是陌生的,但他已知道寫字條的人是誰。


    鴻飛哥哥,看你睡得那麽熟,我不忍叫醒你,我想你今天應該是沒辦法上學了,所以自作主張幫你向學校請了假。還有,早餐我放在書桌上,你一定要記得吃。現在我得去上學了,放學後我再來看你。


    看完字條的內容,他氣惱地將之揉成一團並擲向房間角落的垃圾桶。她幹嘛那麽愛多管閑事?!他不喜歡欠人家,尤其是她。


    眼前的早餐是怎麽也吃不下去了,索性又窩回床上,一肚子莫名的鬱悶之氣不知道該向誰發泄。


    這時候,房門讓人輕輕打了開來,王嫂圓胖的身子悄悄地定進房間裏,深怕一個不小心吵醒了房裏的人。


    感覺敏銳的他,立即轉頭望去,犀利的眼眸正好迎上王嫂倏然驚呆的目光。


    「少……少爺,你醒了啊?」王嫂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嘖嘖嘖,夭壽喔!一張英俊的臉被人揍成這副德行,讓人看了真心疼。


    走近床邊,忍不住叨念:「少爺,你怎麽又和人打架了!要是讓老板知道了,又要發一頓好大的脾氣。」邊搖頭歎氣,一邊幫他取出幹淨的衣服換上。


    關鴻飛從鼻孔輕哼了聲。老頭發脾氣對他而言已經司空見慣了,有什麽好怕的;況且,他擔心的隻是他的麵子,幹他屁事!


    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王嫂,哪會不明白他那一聲哼代表什麽意思。「唉,少爺,不是王嫂要嘮叨你,你都這麽大了,也該懂點事,別再跟老板鬥氣了。」


    「鬥氣?誰跟他鬥氣了。」關鴻飛冷笑了聲。「他懶得理我,我也懶得理他。」


    看他依然倔強叛逆的模樣,王嫂也隻能搖搖頭。幫他收拾整理了下房間,轉過身瞥見書桌上吃了一半的清粥,即皺眉道:


    「少爺,你早餐怎麽沒吃完?那粥是情小姐特地為你另外煮的呢。」


    聞言,英挺的濃眉倏然擰緊。「粥是她煮的?」


    「是呀,情小姐今天好早就起床了呢。她說你跟人打架,嘴巴都腫起來了,隻能吃軟一點的東西,所以就在廚房裏幫你煮了一碗粥。」王嫂說著,福氣的圓臉露出一抹讚賞的笑容。「情小姐她真是一個貼心又懂事的好女孩。」


    關鴻飛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不領情地嗤哼了聲。「誰要她雞婆來著,別想我會感激她!」


    他的態度讓王嫂收了笑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唉!枉費人家一番好意……算了,待會我再來幫你收早餐。」說著,拎著一堆自他房裏收拾待清洗的衣物緩緩走出房外。


    王嫂走後,他隨即坐了起來,-眼瞪視著書桌上他吃了一半的早餐。好一會後,又走回書桌前,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地扒著,將剩餘的半碗粥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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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放學回到關家,江別情先奔往關鴻飛的房間探視他。


    敲了好幾下門都沒有回應,於是輕輕扭開門把,探頭一望,房間裏沒有半個人影。她皺了皺眉,忙又奔下樓找王嫂。


    「少爺他啊,唉!上午我去他房裏收早餐時,就沒看到他人了。」王嫂邊張羅著晚餐,邊歎氣地說著。「都被打成那樣了,還不乖乖地待在家裏休息,真拿他沒辦法。」


    王嫂的話,讓她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滿身是傷,還到處亂跑,實在教人擔心。


    正當她準備回房間換下製服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她以為是關鴻飛,忙開口喊道:「王嫂,我去幫-開門!」說著,人已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前院。


    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而非關鴻飛。


    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應有的禮貌。「請問……你找誰?」


    男子看著她的眼光有一絲驚訝,而後微微一笑。「王嫂不在嗎?」


    「在。你找她有什麽事嗎?」她有些戒慎地問,不知道該不該讓這個男人進屋子裏,雖然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


    男子正要開口回答,重型機車刺耳的引擎聲忽地咆哮而至,跟著「吱」一聲煞停在男子身旁。


    「鴻飛哥哥。」江別情輕喊了聲,看著關鴻飛下車、摘除安全帽,而後一臉興奮地轉向男子,露出她住進關家以來從不曾見過的燦爛笑容。


    「叔叔!」充滿歡喜的呼喚說明了男子的身分,更顯示出叔侄兩人深厚的感情。「好久不見了!你是回來休假的嗎?這次打算停留多久?」


    男子一看見他臉上的青腫瘀傷,眉間淡不可見地微蹙了下,而後笑開臉來,伸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臭小子,要不是你開口喊我,我還真認不出眼前頂著一顆豬頭的人是你!」溫暖低沉的嗓音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服,連笑聲都彷佛會震蕩人心,在胸腔引起共鳴。明明是拐著彎罵人,溫馨關懷的語氣卻讓人打從心底暖了起來。


    江別情忍不住跟著笑了,她喜歡眼前這個被關鴻飛稱作叔叔的男人。


    看著關鴻飛有些心虛、不好意思地搔著頭,她更加確定這個「叔叔」在他心裏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對他意義非凡。


    似是察覺了她的注視,男子抬眼望向她,同樣給了個溫暖的笑容。


    「鴻飛,這位可愛的小姐是誰?你是不是該向我介縉一下?」


    關鴻飛看了她一眼,笑臉沉了些許,似是不大樂意為兩人介紹,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他的態度讓她有些難過,但她仍是柔柔地漾著淺笑。「鴻飛哥哥,還有這位叔叔,你們先進來吧,外麵天氣冷,會著涼的。」


    話剛說完,身後即傳來王嫂的聲音。「小姐,-在跟誰說話呀?是少爺回來了嗎?」隨著腳步聲的接近,人已走到她身旁,自然也瞧見了關鴻飛和那名中年男子。


    「哎呀!這不是關二先生嗎?」一聲欣喜的驚呼脫口而出,王嫂隨即綻開圓圓笑臉。「難得回來,怎麽站在外麵說話呢!趕快進來吧,我剛準備好晚餐,小姐和少爺正好和你一起吃個飯。」


    「王嫂,-還是跟以前一樣硬朗。」男子爽朗笑著。「說到晚餐,我還真懷念-作的菜呢,等會兒一定要好好飽餐一頓。」


    話畢,提起行李輕摟著慈祥和氣的王嫂走進屋裏。


    身後,開鴻飛緊緊跟隨,走過江別情身邊時,停頓了下,繃著一張臉,略微不自在地說:「粥……是-自己要煮給我吃的,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領-的情。」


    說完,看也沒看她一眼,趕緊匆匆走進屋裏。


    江別情愣了好一會。她一點也不奇怪他會說這種話,隻是不明白他的臉為什麽有些紅紅的。


    等她回神過來走進飯廳,王嫂已經開始忙著為大家盛飯,一邊笑著說:「難得今天這麽熱鬧,可惜老板還在公司裏忙著。」


    關禹能微微一笑。「大哥就是這樣,公司就像是他的第二生命,他畢生的心血都投注在裏麵。」


    「是呀!」為他們添好了飯,王嫂也在餐桌旁坐下,同他繼續聊著。「關二先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情小姐是老板朋友的孩子,因為家裏發生了一些變故,又沒什麽親人可依靠,所以老板收養了她。」


    「你好。關叔叔,我叫江別情,你叫我小情就好。」江別情微笑地自我介紹。


    「江別情,好特別的名字。」關禹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彷佛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長得很像一個人,不知道令尊令堂如何稱呼?」


    清麗的臉蛋黯淡了些許,但她仍微笑地回答:「我爸爸是江柏原,媽媽韓若薇,人家都說我長得像媽媽。關叔叔,你也認識他們嗎?」


    韓若薇?原來如此!關禹能溫和地點了下頭,心下卻暗自歎了一口氣。


    大哥他……也太癡心了!二十多年來心裏隻容得下一個女人,即使人已過世,猶念念不忘。將這女孩留在身邊雖是慰藉,卻也是一種折磨啊。


    收斂起心緒,充滿智慧與練達的雙眸改而望向關鴻飛,以幽默的口吻說:


    「鴻飛,你長小情兩歲,可別欺負人家喲。都十八歲了,要學著讓自己成熟一點。」雖是輕鬆的語氣,話中其實別有深意。對於這唯一的侄子,他不隻心疼,也為他擔憂。大人之間的愛怨情仇,不該由孩子來承擔。


    關鴻飛看了江別情一眼,訥訥地點了下頭。接下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叔叔身上,滔滔不絕地問著他許多工作上的事。他的笑容燦爛、眼神炯亮,整個人顯得活潑且精神煥發,和平時陰沉冷漠的模樣截然不同。


    江別情又驚訝又開心地觀察著他。原來,鴻飛哥哥也有這麽可親可愛的一麵。他那充滿光采的神情,讓她幾乎移不開視線;而他的快樂彷佛也感染了她,讓她的心情跟著輕盈飛揚。


    一直到晚餐結束,她臉上淡柔的笑始終沒變過,目光也始終不曾自關鴻飛臉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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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飯吃下來,江別情知道了不少關於關禹能的事。


    他是一名專業的旅遊攝影師,為國內一家有名的地理雜誌社到世界各地拍攝照片;也因此,可以說是經年在外漂泊、流浪,待在國內的時間並不長。


    這或許也是關鴻飛這麽高興見到他的原因吧。幾乎是一吃完飯,他便纏著關禹能回自己的房間繼續他們叔侄之間的情感交流。


    「關叔叔真是一個特別又有趣的人。」一邊幫忙王嫂收拾飯廳,江別情一邊忍不住語帶崇拜地說。聽他說了那麽多旅程中的奇聞軼事,讓她也不由得心向往之;而他那瀟灑迷人的笑容,溫馨逗趣的言談,更是輕易地就讓她為之拜倒。


    「是呀。」王嫂同意地點頭。「關二先生為人幽默風趣,是個很容易讓人親近喜歡的人,他可是少爺唯一崇拜信服的人呢。」


    「看得出來鴻飛哥哥非常喜歡他。」她微笑地回應了句。


    「少爺何隻是喜歡他!」王嫂忍不住又打開了話匣子。「他和關二先生叔侄倆的感情簡直比父子還要親。老板這個做爸爸的,在他心中的地位還比不上關二先生呢。」說著,突地皺起眉。「不過,這也怪不得少爺。老實說,比起老板,關二先生更像是少爺的父親。他沒結婚,真心把少爺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差別的隻是他無法時時刻刻陪在少爺身邊罷了。在這個家呀,關二先生可以說是唯一關心少爺、疼愛少爺的人,連老板和過世的太太都沒他對少爺來得用心呢。」


    「這樣啊……」王嫂的話,讓她不禁覺得困惑,卻也更加喜歡關禹能了。他真是一個好叔叔。


    「唉!」王嫂突然歎了一口氣。「現在能治得了少爺叛逆性子的人,也隻有關二先生了。隻可惜他一年到頭在國外跑,沒能長時間陪在少爺身邊教導他。」


    江別情忽然間心有所感。鴻飛哥哥之所以那麽喜愛關叔叔,是因為從他那裏可以真正得到愛與關心吧。換句話說,隻要她一樣對他不斷地付出愛與關懷,是不是就能改變他、拉近兩人的距離,並且讓他快樂起來?


    一直到上床就寢了,她腦子裏還在思索這件事情,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躺了好一會,覺得口幹舌燥,索性從床上爬起來?決定下樓喝杯水。


    小心地踮著腳尖走路,她輕步走下樓梯,怕吵醒屋裏其他的人。才走到一半,便聽到樓下客廳傳來低低的談話聲。她即時停住步伐,稍稍探頭一望,昏黃的夜燈下,隱約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人,不由得傾身細細留神。這麽晚了,還有誰不睡,在半夜裏聊天說話?


    夜裏空靈的寂靜,讓她不難聽清楚談話的內容--


    「大哥,今天我見到了那女孩……她長得跟她母親真像。」


    江別情微微睜大了眼。這聲音她認得,是今晚才認識的關叔叔。那麽,被他稱作大哥的人,不就是……關伯父?


    隨後,一道熟悉的嗓音證實了她的猜測。「是啊,小情確實長得跟她母親很像,就連那溫柔的好脾性都像。」語氣充滿了疼愛與讀賞。


    關禹能同意地點頭。「她的確是一個善良懂事的好女孩,也難怪你會這麽喜歡她。雖說是故人之托,但我想,你其實已經將她當成是自己的女兒了吧。」


    「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關舜賢淺淺一笑。「她是若薇的女兒,也就像是我的女兒,照顧她是我現在唯一能為若薇做的事。」說著,語氣微微感傷起來。


    「那鴻飛呢?你不會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吧?」關禹能忍不住提醒他。


    聽出了他言外之意,關舜賢微微蹙眉。「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關禹能也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說,你還要忽視鴻飛到什麽時候?雖然你不愛大嫂,但畢竟你還是跟她結了婚、生下了鴻飛;他是你兒子,你難道不該對他多付出些愛和關懷?」


    關舜賢的臉色瞬即黯沉下來。「你是在怪我沒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


    關禹能搖搖頭。「我隻是希望你能多關心他、多愛他一些。」


    「我還不夠關心他嗎?!」低抑的嗓音隱隱透著一絲怒氣。「那小子三天兩頭就在外頭給我惹事,書也不好好念,說他幾句還頂嘴,他有把我這個做父親的放在眼裏嗎?!怎麽他就不能懂事些,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別老是惹我生氣?!」


    「那是因為你不曾真正用心去愛他,所以他隻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的不滿和抗議。」關禹能淡淡地指出事情的症結。「你和大嫂的婚姻是一項錯誤,加上你對舊情人念念不忘,又要忙著自己的事業,如何還有心思去關注他?你對他的忽略由來已久,他會有今天這樣的行為,你也必須負一些責任。」平淡的語氣,卻是一針見血的批判。


    這之後,是一陣冗長的靜默,在黑夜裏更顯凝窒沉重。


    江別情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心髒在胸口裏眺得又響又快,她……好像在無意間探觸到了什麽秘密。


    終於,關舜賢開口了。「也許……你說的都對吧。」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不是沒想過要改善與兒子之間的關係,隻是,每次的關心到最後總是變成對峙與怒罵。他不是今天才當爸爸,卻不知道該如何與自己的兒子相處。歸根結蒂,或許真是他忽略鴻飛太久了。


    「說這些話,隻是想再一次提醒你。」關禹能伸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肩膀。「大嫂已經為你們錯誤的婚姻付出了代價,而韓若薇也不在這人世間了。現在是你該回頭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好好檢視你們父子倆關係的時候了。」他語意深長地接著說:「況且,小情是個敏感的女孩,你也不想她因此而受到任何不好的影響吧。」


    話說到這裏,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許久之後,才傳來關舜賢歎氣的聲音。「我會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停頓了一會,話題轉移至胞弟身上。「你這次回來打算停留多久……」


    江別情沒再仔細聽下去,也打消了下樓喝水的念頭。今晚聽到的事,她必須好好思索一下。為什麽關叔叔會提到母親的名字?關伯父念念不忘的舊情人又是誰?這個人是導致關伯父關伯母感情不睦的原因嗎?


    懷著滿腔的疑問悄悄轉身,卻不意迎上關鴻飛黑沉的眼瞳。她愕然地睜大了眼,反射性地就要張口驚呼,卻教他一隻大掌給-住了嘴。


    他、他、他……是什麽時候來到她身後的?為什麽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那那那……關叔叔和關伯父剛才說的那些話,他是不是也全聽見了?


    圓瞠著眼注視著他,在微弱的光線下,她彷佛看到一抹脆弱與憂傷,還有一絲隱隱的敵意,自他深邃如夜星的眸底流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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