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睡下時, 寧丞以為他晚上會醒,但他在謝秋山床邊守到半夜, 謝秋山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如果不是對方還有呼吸起伏,寧丞幾乎要懷疑謝秋山昏死過去了。


    謝秋山醒來時,寧丞正頂著一雙熊貓眼坐在他床頭。


    “你醒啦,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寧丞舉起手機給他看時間,“快十七個小時,我差點打120了。”


    謝秋山揉揉腦袋,昨天喝得不多,沒有頭疼的感覺, 經過超長的睡眠之後,腦子反而清醒了許多, 就像是把這些天積攢的疲憊都排空了。


    “才十幾個小時而已,平時都睡六七個小時, 今天多睡會兒怎麽了?”


    謝秋山起身,發現身上穿著一套沒見過的睡衣, 有些許的鬆垮。


    寧丞道:“昨天你發瘋把你睡衣弄髒了, 我沒敢翻你的衣櫃, 所以回家拿了我的。”


    昨天的回憶湧進腦海, 謝秋山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都喝成那樣了, 為什麽不讓他直接斷片?!


    “看來沒忘啊。”寧丞的尾音有著愉悅的上揚, “昨晚謝總很主動呢。既然你記得, 要給我打個分嗎?”


    不愧是做遊戲的,時刻不忘他的用戶調研。


    謝秋山掀開被子,用力將它甩飛,蓋在寧丞的腦袋上:“打你大爺,我忘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我大爺早死了。”寧丞雙手把被子扒拉下來,就這幾秒的功夫謝秋山已經穿好了褲子,正手忙腳亂地穿上衣,寧丞眨眨眼,目不轉睛地盯著謝秋山的背部,“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謝秋山轉過身,把換好的睡衣甩他身上,“你之前不是看別人果體就長針眼嗎,現在瞪著眼睛看什麽啊?”


    寧丞把被子疊好後,又把睡衣整齊地碼在被子上,辯解道:“都是男人怎麽了!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


    謝秋山無話可說。


    他牽上小橙子出去遛彎,寧丞跟著他出去買早飯,走到一半謝秋山才想起來,他昨天不僅主動了,還把什麽事情都跟寧丞說了,包括和他當炮.友的原因。


    完全暴露了!


    謝秋山心裏亂作一團,滲出一身的冷汗,他僵硬地轉頭看向寧丞,問:“昨天我都跟你說了什麽?”


    寧丞咬著包子,語調隨意地說:“你說這世界是一本小說,顧千諭和楚堯是主角。”


    “還有呢?”


    “還有,你說我是反派!”寧丞的眉峰凝起,指著自己的臉,問,“你真的不是酒後胡言亂語嗎,我這麽帥的臉,是反派?!我怎麽看都比顧千諭更像主角好吧?!”


    他誇張的反應逗笑了謝秋山,他道:“如果是大男主爽文的話,你肯定是主角,但這是本甜寵戀愛文。”


    寧丞哦了一聲:“那確實顧千諭更適合做主角。那我的結局是什麽?”


    謝秋山:“和顧家合作,成為顧千諭的夥伴。”


    寧丞評價道:“很典型的反派洗白套路。”


    如果兩人的對話被外人聽去,多半會以為是病友在交流病情,但寧丞不僅相信了,還能語氣自然地和他討論劇情。


    謝秋山心底有一絲異樣的感覺,昨晚因寧丞的表白而發芽的種子並沒有銷聲匿跡,反而留在了他心裏,每當看見寧丞的臉,心底就吹過一陣風,葉子發出沙沙輕響。


    寧丞問了很多劇情上的細節,但閉口不提謝秋山利用他來恢複記憶的事情,這更讓謝秋山內心慌亂。


    他該找個時間好好捋一捋和寧丞的關係。


    可能喜歡寧丞這件事情讓他感到慌張,“戀人”是他未曾擁有過的親密關係,一旦邁出了那條界線,之後的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戀愛不僅意味著更加親密的距離,也會有爭吵和分手,而且以謝秋山的性格,他從來不會去挽回一個決裂的朋友,更不會修複一段破碎的感情。


    一想到正式戀愛後將要麵對的種種後果,謝秋山的腦袋就一團亂。


    這事兒困擾了他一整天,工作之餘他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滿心的憂愁都寫在臉上,不光蘭瀾看出來了,出入辦公室的職員都發覺了他的異常。


    這天下班,謝秋山剛走出辦公室就被蘭瀾攔住了,蘭瀾一臉緊張地問他:“謝總,晚上要和我們一起聚餐嗎?馬上就要放年假了,行政部和公關部的同事們要一起吃個飯,讓我來邀請您。”


    “不了,我……”謝秋山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想到寧丞剛發給他的信息,他把話咽了回去,點頭道,“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一起。”


    “當然不介意!就在最近新開的那家湘菜館,我把地址發給您!”


    謝秋山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你沒開車吧,我帶著你一去過去,我車上可以坐三個人左右,你問問還有沒有要一起的。”


    蘭瀾驚喜地捂住嘴,笑道:“那可能要坐不下了。”


    最終,謝秋山載著蘭瀾在內的三女一男上了路,第一次坐謝總的車,四個人除了蘭瀾都很拘謹,但又隱隱有些興奮。


    其中一人看到謝秋山車上的擺件,道:“謝總你也會買這麽可愛的小東西呀。”


    謝秋山看了眼晃悠悠的小花盆,道:“是我朋友送的。”


    後排的三人齊聲低呼,眼裏露出八卦的光:“是女朋友嗎?”


    “不是。”謝秋山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羞澀,“隻是個關係不錯的朋友。”


    “說起來謝總這麽優秀,居然連女朋友都沒有嗎?”


    麵對下屬們好奇地提問,謝秋山猶豫片刻,說:“沒有,但是有個還在相處的對象。”


    “哇嗚——”


    “哇靠——”


    “嗚~~~”


    後座猿啼不止,謝秋山無奈地笑道:“以前都沒發現你們這麽八卦。”


    “上班是上班,現在是下班時間嘛,而且這可是謝總主動告訴我們的。”


    共事了半年,千語的職員也摸清了謝秋山的性格,雖然對待工作十分嚴肅,但公私分明,私下就是個人很好的上司,不會逼著他們加班,也不會在他們麵前擺架子,喜歡給他們發獎金發福利,偶爾還會蹦出一兩句冷幽默來,所以他們才敢在謝秋山麵前問這些。


    在得知謝秋山也有了戀愛的心事之後,幾人都很好奇,但又不能當著麵問謝秋山,便在聚餐時悄悄去問蘭瀾:“你是接觸謝總最多的人,難道就沒有點別的發現?”


    蘭瀾想起了寧丞,她不確定兩人的關係,但是寧丞百分百是喜歡她們謝總的,所以謝總是在為寧丞煩心嗎?


    幾人見她沉思,以為挖到了大瓜,激動地豎起耳朵。


    而蘭瀾隻是搖搖頭:“不清楚。謝總從來不在公司說私事。”


    眾人失望地散去:


    “唉,沒勁。”


    “這種吃不到熱乎瓜的感覺怪讓人難受的。”


    “等著吧,謝總正結婚了,肯定會給我們發喜糖的。”


    “失戀了失戀了,我哭。”


    謝秋山坐在兩位部長的中間,這兩位是公司裏酒量最好的,曾經在某位部長的婚禮上喝倒了全場的賓客,被稱為酒桌上的雌雄雙煞。


    謝秋山並不知道這一茬,隻覺得兩人的勸酒功力實屬了得,一左一右輪番勸他,謝秋山一直在推杯婉拒,死死抱著他的果汁。


    “沒想到謝總還是不沾酒的性格。”行政部虞部長長得慈眉善目,平時也是溫聲細語的姐姐類型,此時當著謝秋山的麵豪飲一瓶啤酒,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謝秋山用果汁和她碰杯:“我還要開車回去的。”


    “找代駕就好了。”另一位張部長也和他碰杯,“謝總酒量不好吧?”


    “是不太好。”


    在謝秋山的嚴防死守下,兩人不逼著他喝酒了,和他聊起了家常。


    兩人都是當父母的年紀,家裏都有孩子,像很多這個年紀的父親母親一樣,首先關注的都是謝秋山的婚姻問題。


    “謝總年少有為,還沒結婚嗎?”


    “沒有。”


    “三十的人了,不能隻關注事業啊。”


    “是,隻是最近有些忙。”


    謝秋山是為了逃避處理寧丞的事情才來參加聚會的,可偏偏所有人都在問他這方麵的事情,每句話都帶著寧丞的影子,謝秋山萬般無奈卻又無可奈何,嘴上敷衍了幾句。


    等兩人去了其他桌喝,謝秋山掏出手機來,寧丞半小時前給他打了通電話,也給他發了不少消息。


    【寧丞:在哪兒聚餐,需要我去接你嗎?】


    【寧丞:少喝點酒,你要是當著下屬的麵耍酒瘋,你明天就不會想上班了。】


    【寧丞:還沒結束?】


    每一條都很俗套,但又處處透著關心,像是尋常的情侶一樣。


    謝秋山的心口在發燙,他發現他一點也不排斥寧丞“過度”的關心,甚至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態。


    但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在你心裏埋下一顆種子,日日澆灌照射,將它從幼苗培育成大樹,根係與枝葉覆蓋滿心房,如果某天想要戒掉習慣,就要把這棵樹連根拔起,留下一生都無法愈合的瘡痍。


    【謝秋山:快結束了,不用你接我,我自己開車回去,沒喝酒。】


    【寧丞:好,我帶小橙子來遛彎了,參加了小區的狗狗派對[照片]】


    【謝秋山:玩得開心。】


    【寧丞:你也是,親親-3-】


    謝秋山笑了一下,但笑容轉瞬即逝,他抬頭看了眼玩的忘我的同事們,有些喝得滿臉通紅,有些埋頭幹飯,有些湊在一起講八卦,在這熱鬧的氛圍裏,那種無法擺脫的孤獨感再次將他包圍。


    謝秋山起身,跟兩位部長說了一聲,便離開了宴席,見到他離開的同事們與他揮手告別,謝秋山笑著和他們揮揮手,走出飯店的門後卻覺得悵然若失。


    他不是特別喜歡這種熱鬧的環境,大家都和自己親近的朋友聊天的時候,孤身一人的他顯得如此不合群。


    謝秋山正打算去開車,背後有人叫他。


    “謝總!謝總您是要回家嗎,能不能載我一程?我們順路。”蘭瀾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手裏還拿著圍巾和大衣。


    謝秋山疑惑地問:“你要去哪兒,你家和我家可是相反的方向。”


    或許是因為酒氣,蘭瀾的臉頰染上紅暈:“我要去找我男朋友,順便把我的狗接回來。”


    她說了個寵物醫院的名字,謝秋山恍然大悟:“是之前給狗狗做手術認識的嗎?”


    “對。”蘭瀾渾身都冒著粉紅泡泡,帶著女孩子戀愛時的羞澀感,“我家狗手術後有點不良反應,他就帶過去觀察了。”


    “上車吧。”謝秋山說。


    蘭瀾坐上後座,係好安全帶,目光落在車前的小花盆擺件上,忍不住撇了下嘴角。


    如果這真是寧總選的,那他還挺有少女心的。


    路上,蘭瀾男朋友的電話打了過來,蘭瀾認真地告訴他:“我搭了謝總的順風車,大概二十分鍾就到了,嗯嗯,就是我們公司的謝總。”


    她的語氣很平常,完全沒有一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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