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一過,酷熱難耐的夏季便正式到來了,接連一個多月,一滴雨不下,連塊雲彩都難得看見。可即便這樣熱的天氣,街頭上的人卻多了起來。


    “都是滿臉大胡子的瓦剌人,這邊,那邊……”阿薔指給溫鸞看,“怎麽一下子多了這麽多瓦剌人?”


    溫鸞掀開車簾一角,那些瓦剌人又黑又壯,小山似的來回亂竄,遇到平頭正臉的小媳婦大姑娘就死盯看,沒的讓人作嘔。


    溫鸞急忙放下車簾,“朝廷要和瓦剌和談了,這些大概是瓦剌的使臣吧。”


    阿薔恍然大悟,“哦,怪不得這陣子都看不到大人的身影,應該在忙和談的事。小姐,我瞧著那些人心裏不老安生的,要不今天就別去大佛寺了。”


    “怕什麽,我現在可是高晟的女人,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招惹我?”溫鸞自嘲一笑。


    每隔半月,她便和宋南一聯係一次,今天正好到日子了,不去不行。


    這次的和談,是康王、太皇太後聯合在京的宗室皇親,還有江南士族共同推動的。想必宋南一也出力不少,聽說在康王和葉家的保舉下,他得了吏部給事中的職位,官不大,權力不小,總算是正式步入仕途了。


    本應是高興的事,溫鸞卻憋悶得有點喘不上氣,幹脆把車簾撩上去,雖然風也是熱的,好歹舒服了點。


    不經意間,她看到街旁有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又哭又喊的,抱著一個瓦剌人的腿不放,桃子、李子散落一地,被踩得稀巴爛。


    那瓦剌人“呸”的吐出嘴裏的核兒,一腳把老頭踢出去老遠。


    老頭艱難爬起來,跪在地上連連作揖,“大爺行行好,我們全家就靠這點果子過活,不能不給錢啊。”


    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漢語,還是覺得老頭這樣特別可笑,那群瓦剌人指著狼狽的老頭哈哈大笑。


    溫鸞看得心裏難受,看一眼駕車的羅鷹,嚅動兩下,想說什麽又忍下去了,隻悄悄與阿薔道:“等瓦剌人走了,你拿點銀子給那老人家。”


    正亂著,巷子口跑出來一個小姑娘,十二三歲,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短衫短褲,赤著腳,一邊哭著喊“爹爹”,一邊使勁往上拉那老頭。


    瓦剌人停住笑聲,慢慢圍了過去。


    溫鸞隻覺不好,可又想,光天化日之下,那小姑娘還是個孩子,不至於吧。


    驀地,小姑娘猛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雙手雙腳被瓦剌人懸空抓起,身上的衣服已是撕得粉粉碎。


    “羅鷹!”溫鸞尖叫。


    羅鷹猛地勒住馬,閃電般衝了出去。


    與之同時,溫鸞抱起自己的備用衣裳,想要沒想也跳下馬車。


    等她趕到的時候,羅鷹已把小姑娘從瓦剌人手裏奪了回來,他好像也受了傷,握著繡春刀的手不停往下淌血。


    溫鸞急急忙忙用衣服裹住小姑娘,正要和阿薔合力把人抬到馬車上,不想有個瓦剌人跳了出來,眼神熱切,指著她大叫,“是你,是你!”


    作者有話說:


    說到又沒做到,還有一更,晚上12點吧


    第29章


    ◎冷靜的瘋一下◎


    是青樓的那個瓦剌人!


    好像是叫馬哈木, 上次高晟就是和他談判來著。


    仍是讓人極不舒服的目光,溫鸞下意識後退一步。


    羅鷹也瞧出不對勁了,跨前一步擋住溫鸞, 拿出錦衣衛的腰牌一亮,“爾等街頭行凶, 目無大周王法,還不速速退下!”


    然而這塊牌子對瓦剌人並不好使, 馬哈木和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嘰裏咕嚕一通話後,斜眼看著羅鷹道:“大周的律法管不到瓦剌人的頭上。”


    羅鷹大怒,一想這些人是瓦剌使臣, 目前兩國正在和談,如果鬧大了,對大人, 對皇上都不是好事,反正人也救下來了, 算了。


    他收起繡春刀, 回身道:“夫人,你們先回馬車,我去找個郎中給……”


    “背後!”溫鸞大叫。


    然而已經晚了,白光閃過, 正中羅鷹後背,鮮血迸出, 巨大的衝力讓他猛地向前撲倒,連同前麵的溫鸞,兩人狠狠摔在地上。


    這一下相當重, 溫鸞差點暈過去, 羅鷹勉力撐著胳膊想站起來, “夫人,對不起。”


    卻是噗的噴出口血,盡數落在溫鸞的頸窩裏。


    羅鷹暈暈乎乎去給她擦,手碰到她的肌膚才反應過來,身子一僵,但馬上咬牙忍著劇痛站起身來。


    “刺殺朝廷命官,該當何罪?”他冷冷看著那群瓦剌人,竭盡全力站得筆直,“爾等跟我去衙門走一趟吧。”


    瓦剌人頭目滿不在乎甩掉刀片上的血跡,眼睛已經瞄上了溫鸞。


    馬哈木會意,“這是我們尊貴的王子殿下,要抓人,讓你們的皇帝下命令吧,如果不怕我們的鐵騎彎刀的話。”


    “你們背後傷人,好不要臉!”阿薔扶起溫鸞,忍不住“死蠻子”“禽獸不如”的破口大罵。


    馬哈木哈哈笑道:“都說中原女人溫順得像小羊羔一樣,原來也有潑辣的野馬啊,這位錦衣衛大人,讓我們把這兩個女人帶走,就不追究你衝撞我們的責任。”


    繡春刀在剛才的襲擊中掉了,羅鷹捏緊了拳頭,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溫鸞緊緊盯著他的後背,從左肩到右腰,長長一道傷痕,皮肉都翻了出來,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後背,順著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淌。


    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溫鸞深深吸了口氣,不顧遠遠聚齊起的人群,大聲說道:“我是高晟的女人,馬哈木,你應當知道他是誰!”


    聲音傳到街角,拚命往她這裏跑的宋南一腳步一頓,臉上的血色登時褪得一幹二淨。


    她說她是……高晟的女人?


    宋南一茫然地看著那道熟的身影,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一句話讓圍觀的人群炸了鍋。


    “她說的是錦衣衛指揮使高晟?她竟然是高晟的妻子,那可了不得嘍!”


    “沒聽說高晟成過親,可能是侍妾吧。”


    “別管是什麽名分,都是高晟的人,這幫瓦剌人算是碰到硬茬子了。”


    “不見得不見得,那人也是錦衣衛,還不是一樣被打得爬不起來?別忘了太上皇可在人手裏,得罪不起。”


    ……


    他們議論的聲音大一分,宋南一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你不能過去!”葉向晚氣喘籲籲走到他身邊,語氣很是惱火,“今天是什麽日子?康王世子待會兒就到,你居然扔下一屋子客人跑了!說什麽腹中絞痛,原來是看見了她!你眼裏還有我嗎,還有我們葉家嗎?”


    又恨恨道:“怎麽哪裏都能碰到她,也太巧了!”


    根本不是巧合,宋南一知道今天她必會去大佛寺,所以才把宴請的地點定在了她必經之路。


    他想見她,想得不得了。


    宋南一抬腿就向溫鸞走去。


    “站住!”葉向晚攔在他身前,“她有錦衣衛護著不會出事,但你去了,就破壞我們下一步的計劃。別忘了,真正要與瓦剌和談的人是我們。”


    宋南一繞過她,繼續向前。


    葉向晚冷笑,“她說她是高晟的女人,你過去算怎麽回事?如果她喊著‘南一’,哭著撲進你懷裏,你又要如何,難道要和別人解釋說,她是死而複生的定國公世子夫人?那更好了,如果用她能討瓦剌人歡心,換回來太上皇,不止你母親,恐怕康王、幾大世家會立刻把她送到瓦剌人的帳篷裏,你有能力拒絕他們嗎?


    宋南一身子晃了晃,終是沒繼續向前。


    葉向晚鬆了口氣,輕輕挽住他的手,“相信我,現在你置之不理是最好的處理方法,讓高晟和瓦剌人鬥,他們鬥得越厲害,瓦剌越傾向和我們談。隻要迎回太上皇,別說把人再搶回來,就是殺了高晟也不是難事。”


    可能是冥冥中某種感應在,恰在此時,溫鸞望了過來。


    她看到了他,看到了站在人群前觀望的他們!


    溫鸞怔怔望著那抹身影,一瞬間心如死灰。


    “不對,不對!”馬哈木笑道,“我在百花苑見過你,你是個妓子,不是和高晟睡一晚,就是他的女人。陪誰睡不是睡?我們王子可比高晟強壯得多,保你快活得要死掉。”


    “放肆!”羅鷹怒吼一聲,當即撲過去,一拳正中馬哈木鼻梁,當即鼻血橫流,疼得馬哈木捂住鼻子吱哇慘叫。


    其他瓦剌人如惡狼般,呼地圍過來


    羅鷹武功雖高,但傷勢很重,勉強對付一個還可以,麵對七八個彪悍的瓦剌武士根本沒有勝算,沒幾個回合就像破布袋似的被砸在地上,爬了幾次都沒爬起來。


    瓦剌王子狂笑著,說著溫鸞聽不懂的話,朝她的肩膀抓來。


    “小姐快跑!”阿薔拚命推開溫鸞,嗷嗚一聲,使勁一蹦,雙手對著那人的臉一通亂抓亂撓,登時給他來了個滿臉菊花開。


    那王子氣急,抓住阿薔的腰一拽一擰,竟單手把阿薔舉過頭頂,哈的一聲大喝,阿薔小小的身子便衝著高牆直直飛過去。


    “阿薔——”


    勁風掠過,快得溫鸞隻覺眼前一花,火焰般的紅裹住了阿薔,穩穩落地。


    高晟提溜著暈頭轉向的阿薔,往她身旁一墩,微微笑道:“給你撐腰的人來了,高不高興?”


    溫鸞傻呆呆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大人,”羅鷹艱難地站起來,又單膝跪地,“卑職沒用,瓦剌人背後偷襲,我……不敵他們。”


    高晟從他身旁走過,聲音發冷,“瞻前顧後,輕視敵人,是你致命的弱點,下一次,可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他幾不可察地瞥了眼街角的方向,宋南一孤零零的站在街道中間,顯見是想衝過來救人。


    但慢了一步。


    高晟收回目光,視線落在瓦剌人身上,“誰給我解釋解釋?”


    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冷,冷得陽光都失去了溫度,風都停了下來,樹葉一動不動。


    馬哈木不由打了個寒噤,莫名覺得好像置身草原冷寂的冬夜,無數嗜血的狼隱匿在黑暗中,眼睛放著碧幽幽的綠光,盯著他,悄悄接近他。


    他幾乎能看到閃著寒光的獠牙了!


    他不自覺倒退,倒退,再倒退,突然撞在同伴的身上,這時他才驚覺到,同伴們已是一片沉寂。


    高晟看向他,“說。”


    馬哈木咽了口唾沫,“誤會,誤會……那是我們的王子,大周的貴客,隻是想和她交個朋友,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高晟下巴朝那個小姑娘抬了抬,“這又是怎麽回事?”


    “額……這是我們草原上表達友好的方式。”馬哈木勉強擠出個笑,“把人拋起來,再接住,遊戲,遊戲。”


    “撕碎衣服也是友好?”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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