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鸞望著高晟遠去的背影,也不禁茫茫然了。


    一聲鑼響,雙方開始入場,彩棚頓時沸騰不已,口哨聲,尖叫聲,還有敲鼓聲,幾乎把棚頂掀翻嘍。


    與大周的紅色勁裝不同,瓦剌人是黑衣黑褲,坐騎也是一水兒的黑馬,遠遠望去,就像一團團烏雲侵入場地。


    他們個個身材魁梧,看上去比街頭遇到的瓦剌人更為強壯,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一出現,溫鸞就覺得十分不舒服,心髒急促地跳動著,竟憑空生出幾分懼意。


    不但是她,阿薔也有這種感覺,捂著心口道:“我想轉身就跑怎麽回事?”


    場上,一個黑熊似的瓦剌人猛地發出聲狼一樣的嘶吼,震得眾人一靜。


    他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吼出一連串瓦剌話。


    “我,納塔,瓦剌第一勇士。”瓦剌的通譯立刻用最大的嗓門喊道,“於南征中,屠城三座,殺敵一百三十人,總兵一個!”


    瓦剌口中的南征,就是大周說的南侵。


    殺敵,自然就是殺的大周將士!


    看台一片沉默。


    瓦剌人還在繼續,“殺敵七十八人,活捉指揮使一名。”


    “殺五十六人,屠城兩座。”


    “殺……”


    空寂的球場上回蕩著殺、殺的聲音,初夏的陽光下,瓦剌人手裏的球杖閃著寒凜凜的光,好像拿的是一把把鋒利的寶刀。


    溫鸞終於明白為何看到他們會覺得心悸,這群人不是普通的瓦剌武士,是真正上過戰場,屠殺無數的惡魔。


    他們身上,是充滿血腥味的殺氣。


    她不由攥緊了阿薔的手。


    阿薔也很害怕,手指冰涼,渾身發抖。


    四周靜得可怕,人們這時才驚詫地發現,京城雖保住了,瓦剌人帶給他們的,那種城門隨時可破,隨時可能被殺死的恐懼,卻沒有消散。


    死一般的寂靜中,高晟催馬上前一步,不疾不徐道:“錦衣衛指揮使高晟,殺敵三百餘人,生擒瓦剌王子三個,砍大將五個……可能七個?記不清了。”


    張大虎一聲虎嘯,“錦衣衛百戶張大虎,殺敵二百五十人!”


    張小花脆生生道:“錦衣衛張小花,殺敵八十二人!”


    “錦衣衛……”


    方才還沉寂的彩棚漸漸變得熱烈,他們怎麽忘了,大周也有不輸瓦剌的強悍軍隊!


    人們總是說高晟如何陰狠毒辣,如何殘害異己,可別忘了,他曾率百人於瓦剌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硬是打通遼東要道,為當今搶得先機,這才有了後麵的京城保衛戰。


    咚咚,鼓聲敲響,有人竭盡全力大喊:“高大人,再殺他們個屁滾尿流!”


    又是那個小書生!


    一句話如同一點水落進滾燙的油鍋,人群炸開了,連平日裏驕矜的小姑娘們都忍不住一起呼喊。


    衝,衝!


    球賽開始了。


    瓦剌人率先發球,那個黑熊第一勇士一杆子下去,馬球急速轉動,竟是衝著高晟的頭!


    高晟一個後仰,堪堪躲過,馬球擊在場邊的欄杆上,一聲巨響,手臂粗細的木樁子竟攔腰折斷。


    驚人的臂力,驚人的準頭。


    若是擊中高晟……


    溫鸞倒吸口冷氣,她突然明白高晟那句話的意思了,這些人根本不是打馬球,他們是來要高晟的命的!


    作者有話說:


    明天起固定晚9點更新~感謝在2023-04-29 03:14:14~2023-04-29 23:54: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小嘰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高晟的暴力美學◎


    人群一陣驚呼, 許多人站起身,憤憤指著瓦剌人大罵。


    但場邊的裁判官並未舉旗,比賽仍在繼續。


    “不小心打偏了?”


    “就是故意的, 高大人根本沒在球門附近。”


    “裁判官是大周的,還是瓦剌的?”


    “大周的, 真他娘的憋屈,在自己家門口被外人欺負, 官府連個屁都不敢放。”


    ……


    可能是顧忌群情激昂的大周百姓,有個瓦剌頭領下場說了幾句,場上的瓦剌人規矩了許多, 極少發生身體衝撞,好像剛才那球就是偶爾失手,他們就是單純來打球的。


    溫鸞有點懵, 難道自己猜錯了?


    比賽不溫不火進行著,瓦剌人長於騎射, 在奔馳的馬背各種動作如行雲流水, 滿場疾馳,毫無閃失。反觀大周的隊伍,大概是被剛才那球嚇到了,行動間畏手畏腳的, 好幾次錯失良機,看得人著急。


    很快, 大周落後了。


    “一個個軟塌塌的,我上去都比他們踢得好。”有華服少年急得直拍大腿。


    “就是,不過奸臣賊子, 搞得民族英雄一樣。”


    那小書生立刻反駁:“他抗擊瓦剌, 救下百姓, 難道不是英雄?”


    “壞人做了無數壞事,最後做一件好事,就成了好人?殿前斬殺十數個臣子,陷害忠良,抄家滅門,他做指揮使的這一年,多少人因他家破人亡?怎麽就成了英雄了!”


    這些都是事實,小書生臉憋得通紅,吭哧吭哧半天才道:“也許他洗心革麵,改過了……”


    “狗改不了吃屎。就說宋五老爺,那是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怎麽也和謀逆沾不上邊兒,他硬是把人的腿廢了,快死了才從詔獄放出來。”


    “謀逆能叫你知道?”小書生不服氣,“宋世子可是完好無損地出來了,喏,那不是?”


    一直偷偷聽他們說話的溫鸞心髒猛的一縮,不由自主望了過去。


    他背著手站在彩棚的另一邊,看起來瘦了很多,臉頰都有點凹陷了,陽光穿過棚頂的紅布落下,將他的白衣染成了紅色。


    他沒有看她。


    人群突然發出一陣驚叫,驚醒了兀自癡望的溫鸞。


    大周有人受傷了,他的腿折成了怪異的角度,痛得臉都扭曲了。高晟蹲在那人身旁,張大虎激烈地與瓦剌人說著什麽,幾次想要動手,都被攔了下來。


    “瓦剌用球杖打的。”阿薔氣呼呼的,“球都搶走了,他們還不停手。”


    看台上,幾位大周的官員卻充耳不聞,巍然不動,其中還有與高晟關係密切的張肅。


    溫鸞怔楞了會兒,忽臉色微變,“原來是這樣!”


    “小姐你說什麽?”阿薔不解。


    “高晟的官司。”溫鸞悄聲道,“雖說是出於義憤,但到底觸犯了律法,且一邊是民意,一邊是和談,朝廷被架了起來,就有了這場馬球賽,默許瓦剌人暗中報複,還堵住了朝臣的嘴。”


    如果高晟死了傷了,瓦剌得到安撫,和談就不會受到影響。假如高晟逃過一劫,是你瓦剌自己不爭氣,怨不得大周朝廷,也不會影響和談。


    無論哪一方得勝,太上皇還朝都不會停下推進的腳步,葉家還是占據了上風。


    看來皇上也不是毫無原則的偏頗高晟,恐怕高晟心裏也明白,才突然冒出那句話。


    溫鸞看著場上那道疾馳的身影,一時不知心裏是個什麽滋味,酸的,苦的,澀的攪在一起,最終化為唇邊的一聲歎息。


    場上,張小花拿到了球,晃過人高馬大的瓦剌人,一杆傳給最前麵的哥哥。張大虎被纏住了,根本沒有進攻的機會,隻得往後傳。


    高晟截住了球。


    三個瓦剌人驀地圍過來,牆一樣堵在他麵前。


    高晟抬杆,猛擊。


    咚!正中一人門麵,那人仰麵摔倒,鮮紅的血灑向碧藍的天空,高速旋轉的球從血色中穿過,折向張小花。


    無人防守她!


    張小花果斷揮杆,馬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正正好飛入球門。


    “進啦!”場邊歡呼如雷。


    溫鸞卻看向裁判官,他依舊懶洋洋的,好像沒看見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瓦剌人。


    沒有判罰。


    有郎中來了,先是摸了摸那瓦剌人的脈搏,又翻看眼皮看了看,搖搖頭,用一塊白布蓋住了他的臉。


    死了?!


    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沸騰的人群逐漸冷卻。


    場上,高晟策馬從瓦剌人旁邊輕鬆而過,回頭一笑,“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打歪了。”


    瓦剌人麵沉如水,一言不發把同伴的屍首抬了下去。大概是受了高晟的刺激,再開場時,瓦剌的煞氣更重。


    張小花速度快,很快又搶到了球,俯身,準備擊球。


    一根球杖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利聲,驀地出現在她眼前,快得連驚叫的時間都沒有。


    張小花大腦一片空白,唯有二字清晰:完了!


    砰,血花四濺,那人直接滾落下馬,他身後,是雙眸冰冷,嘴角帶笑的高晟。


    與此同時,球從張小花的球杖下飛出,又進了。


    但這次大家的喝彩聲小了很多,所有人都在看落馬的瓦剌人。


    郎中上前查看,搖搖頭,一塊白布蓋臉。


    又死了!場邊一陣倒吸氣,白花花的陽光下,溫鸞看到,他的球杖是紅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衣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瓜子和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瓜子和茶並收藏錦衣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