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一把她的表情看了個徹底。


    神色自若,微顫的睫毛和抿著的嘴角卻是出賣了她。


    ***


    宵夜結束,眾人吃飽喝足,返身回酒店。


    秦潼跟著張珩回了8樓的房間,電梯裏又隻剩下他們,很快就停在10樓。


    “你到了。”


    “嗯。”


    她輕聲提醒,身邊的人卻紋絲不動。


    電梯門很快又合了起來。


    她仰頭看他。


    他太高,也可以說是她太矮,她仰頭看他的角度,正好望見他分明的輪廓和翦羽般蓋下的睫毛,眼瞼下淡淡一層陰影,眼神看不分明。


    11樓,電梯門再次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燈光迷離的走廊上,昏黃的影子一長一短。外套上的燒烤味如出一轍,平白又生了幾分曖昧。


    宋菩菩刷開了門,微微仰視,視線落在他的喉結上:“謝謝你。”


    “謝我什麽?”


    “送我回來啊。”她頓了頓,“還有別的嗎?”


    “沒有。”還有橡皮筋,笨蛋。


    “那我進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沈陸一吭了聲,轉過身幽幽地往電梯走去,直到聽見身後門落了鎖的聲音,步伐快了不少。


    宋菩菩靠在門板上,腦子裏鬧哄哄的一團糟。


    真失敗。


    飯桌底下蹭腿,失敗。


    優雅別碎發,失敗。


    脫外套露鎖骨,失敗。


    ……,全部失敗。


    哎,她歎了口氣。


    ***


    沈陸一回房間,拿了換洗衣物,像往常一樣進浴室衝澡。


    他沒有潔癖,隻是心裏對酒店的浴缸有些膈應,因此從來隻淋浴,不泡澡。


    不多時,他便頂著半長的濕發站在洗手台前,簡單地往臉上拍了拍水,再沒有累贅的工序。


    男色當道的時代,或多或少,免不了靠臉吃飯。


    視線撇過自己的耳垂,眼前又浮現她垂眸不語的樣子,藏著掖著不讓人靠近。


    他腦海裏突然閃過了什麽。


    沈陸一打開行李箱,從底層翻出一件壓箱底的羽絨服。


    他的掌心裏多了一隻耳鉤,古銅色的鏤空底座,嵌著一小塊剔透的翠綠石頭。


    從機場取回了那些花,他便按程卿的要求將它們擺放在家裏各個角落,那束最高的帝王花被安置在了客廳的桌上。


    直到後來的某個傍晚,洋洋灑灑的夕陽擠過窗簾縫隙親吻花束,有道光跳躍著晃了晃他的眼。他走近,便發現了掛在漿果枝上的耳鉤。


    他原以為和耳鉤的主人未必會再見,又不好隨意處置它,隻能順手收進口袋裏。再後來,它被他忘在了腦後,卻隨著他輾轉來到千裏之外的d市。


    可世事的因緣際會竟如此奇妙。


    他們又有了交集,而它,也終要回到主人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


    頭昏腦漲 距離我的起床時間還有3小時(絕望冷漠臉


    第12章 第 12 章


    或許是因為換了環境,一夜下來,宋菩菩忽睡忽睡,看了五六次時間才熬到起床的時間,眼下不免泛青。


    猛地坐起身來,眼前蒙了片黑,有些暈乎。她晃了晃頭,想甩開混沌的暈眩感,以及夢裏零碎的片段。


    她很久沒做過這個夢,也很久沒夢見那個人。大概是昨天突然被問及的耳洞,拉開了記憶的抽屜,那些蒙塵的記憶又跑了出來。


    宋菩菩踢踏著白色的紙拖,走到窗邊,一把扯開窗簾。洋洋灑灑的光線撲了滿懷,將人籠在暖烘烘的溫度裏,身體裏的鬱結都被衝了開。


    她眯了眯眼,適應紮眼的陽光,視線落在停車場的清理著垃圾的環衛工人,一掃又一畚,東西都倒進了車裏,不多會兒便不知所蹤。


    情緒也像垃圾,而時間是最好的清潔工,再奔湧的情緒總有想起來雲淡風輕的時候。


    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噗噗,起了沒?”


    “剛起,怎麽了?”宋菩菩走回床邊,擰開礦泉水潤了潤喉。


    “我已經在學校了,老張六點就來化妝了,我怕你沒休息好就沒喊你。”


    “你喊了我也起不來啊,”又咽下一口水,聲音聽起來清明了不少。


    “那你還過來嗎?讓人去接你?”


    宋菩菩略微想了想:“不了呀,我出去逛逛。”


    “也行,反正今天沈陸一不在,你來了也白費,”秦潼揶揄著,“你還撩不撩?要不姐姐給你支個招唄?”


    “不要。”


    “別害羞呀,那兩下還蹭的挺有感覺的,不過下次記得換個高跟鞋呀,拿運動鞋蹭也虧你下得了腿哈哈哈!”


    “喂!閉嘴!”


    秦潼在電話另一頭樂不可支,她忍了幾秒,便直接撂了電話。


    撩漢不成,還被人抓了把柄,她的智商是被狗啃剩的吧?


    她換了身衣服,徒步走到古鎮上。


    白天的街道反倒清淨些,行人三三兩兩,路邊支起的攤子多數是編製的飾品和民族風的紀念品。宋菩菩找了個石板凳坐下,身後是一彎活水。


    她買了杯咖啡暖手,伴著流水潺潺,看過往行人。


    蜜裏調油的情侶、和睦溫馨的一家人、或喜或悲的落單者,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故事來往,有人一心朝著未來的光亮,也有人抗爭著從過去走出。


    她隻是看著步履匆匆的世間萬象,心裏更覺靜謐。


    可沒坐多久,天就變了臉,陰沉沉的一大片烏雲由遠及近,沒一會便把太陽蓋了個嚴實。


    幾絲雨沫落在頭皮上,微涼的氣息隨之滲進了身體。她收了收東西,打算找個躲雨的去處。


    沿著路走了幾步,路口有家茶樓,牌匾上工整的“如意”二字,頗像顏真卿的字體。宋菩菩往茶樓去,正要進門時卻看見沒多遠的街邊搭了個畫棚,老板正埋頭洗筆。


    這天氣看來也不會有什麽生意,宋菩菩腳下頓了頓,換了方向。


    她走近才發現畫攤內有玄機。景區裏常見的畫攤,往往四周掛滿用來招攬生意的人像,又以速寫為主。而這裏卻隻貼了三幅黑白水墨,一張黃沙落日,一張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還有一張卻是無垠江麵上的一葉扁舟。


    興致被勾起了大半,宋菩菩開口問道:“老板,還畫嗎?”


    老板抬頭瞄了她一眼:“畫,顧客開了口哪有拒絕的道理。”


    宋菩菩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彰顯他藝術人士的身份。蓄著中發,紮在頭頂綁了個揪,寬大的黑t和花紋複雜的棉麻垮褲,以及必不可少的夾拖。狂放而外露,本來天經地義的打扮看起來倒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再一細想,也是無可厚非。倘若畫攤老板一身西裝革履的正經打扮,怕是也沒人願意光顧他生意。


    他從角落裏起身,甩了甩剛洗好的筆,水珠順著筆尖留下一道拋物線,混進棚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裏。他隨手給她指了指客人坐的靠背椅,自己坐回台子後邊,鋪紙,取墨。


    “早不來,我才洗的筆,”老板像是自言自語,聲調卻一點沒輕。


    宋菩菩聽了個清楚,這還怪上她了?


    “說吧,有什麽要求。”


    “要求呀,我想想,”她起了幾分想使壞的心情,“要畫得美豔,邱淑貞著紅衣咬撲克的那種。”


    沾著墨的老板頓了頓,抬頭打量了她一眼,眉心隱約抽動了下。


    “辦不到。”


    “那鍾楚紅?”


    畫台邊的人已經不打算再給她回應,自顧自地沾了墨,隻能聽見衣物間摩擦的聲響。


    宋菩菩當然沒真的以為自己能被畫得美豔不可方物,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往路上張望了會,零星有人貓著腰從雨裏竄過,然後腳步漸消在雨幕裏。無聊地數了會雨,又發了會呆,她的視線還是落回了正埋頭作畫的人身上。


    他手上的動作很快,也幾乎不抬頭看她,偶爾幾次瞥她的動作,迅速又幹脆。


    宋菩菩細細地打量他,細枝末節讓她的好奇又多了幾分。


    他比那些不拘小節的藝術家要講究得多,蓄著發卻很潔淨,沒有曬得黝黑的皮膚,甚至比一般男人還要更白皙,下巴冒著青但和拉茬繚亂卻不沾邊。


    這樣的發現讓她探究之心更重,於是她又循循打量起他的臉。框架眼鏡略遮住了他深邃的眼窩,鼻梁挺直,唇厚適中。不能說是出眾,但相貌周正卻是綽綽有餘了。


    她的視線不知收斂,他一早便察覺,誰知她竟越來越放肆。


    “看夠了嗎?”


    她還以為他會一直沉默到結束,突然的出聲嚇了她一跳:“就是隨便看看,哪裏有什麽夠不夠。”


    “那看出點什麽?”


    “你不像個畫家,”宋菩菩一時形容不好那種感覺,於是直白地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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